“怎麼感覺這次弄出來的場麵,都快比那年給希澤的排場大了?”
“難道教皇陛下發現了我自己都沒發現的潛力,其實我也是光明之子?”
“不對,尤利西斯那家夥突然回來了,總不可能這次又是給他的排麵吧?!”
就在庫查茲亂糟糟地想著各種可能性的時候,教堂的尖頂上閃耀的那束神聖之光終於熄滅下來。
教皇熟悉卻又陌生的淡漠聲音,響在每個人的耳畔。
“諸位。”
黑暗之中,他靜靜注視著教堂外的所有人,緩緩開口——
“光明神隕落,我們該追尋新的信仰了。”
這就話說出之後,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信徒們還愣在原地,終於,有人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前方的教皇身影,又看看身側其他信徒,眨了眨眼,喃喃:“光明神在上……我一定是受到了迷霧侵蝕,產生幻覺和幻聽了……”
邊上趴著的霜狼和獅鷲同樣麵麵相覷,一群獸臉都有些扭曲。
然而對於實力強大的神職人員們來說,他們卻清楚的知道,自己並沒有產生幻覺。
也正因如此,他們現在受到的震撼遠超出尋常信徒。
“……”
庫查茲張大了嘴,呼吸急促地喘息起來。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是我瘋了還是教皇陛下瘋了?!”
“你沒瘋。”
一道在此刻顯得平靜得不正常的聲音響在庫查茲的身側,希澤沒有看庫查茲,而是定定地注視著上方的教皇。
他眼底沒有戒備,有的隻是無儘的疑惑。
隔著深淵,隔著無數信徒,隔著這座恢弘的光明教堂,高座上的教皇與下方的白袍少年四目相對。
同樣平靜溫和的兩雙湛藍色眼眸,如鏡中的倒影。
和兩人的平靜比起來,其他人完全站不住了。
一個年邁的白袍主教用魔杖支撐著佝僂的身軀,顫巍巍地撥開人群走向最前方。
他不安又驚恐地看著高座上的教皇,在很久以前,他還曾經教過年幼時的教皇識字,也正因如此,他忍不住委婉地提醒。
“教皇陛下,您是受到迷霧的影響了嗎?不如先去休息一陣吧,剛才那種瀆神的話可不能再說了……”
然而站在高處的教皇並未接受白袍主教的好意。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如神祇般的聲音好似聖音,平靜而清晰地回蕩在每個人的耳畔。
“光明神的確已經隕落了。”
“現在的神國全部都已被黑暗的神明所占領,所有的神使都已向黑暗的神明臣服。”
“不如你們看看這天空,雙月的光輝早已逐漸被長夜侵占,雙月黯淡的時間已經超過了雙月明亮的時間,代表黑暗的深淵迷霧彌散在整個大陸,這些都是光明神隕落的象征。”
底下的信徒們依然不敢信,反應最激烈的莫過於那些年邁的忠實信徒和神職人員。
任憑誰在聽說自己追逐了一輩子的信仰破滅的時候,情緒都會崩潰。
“光明神不會隕落的!”有信徒忍不住反駁。
“光明神和神使們拯救了大陸無數次,祂賜予我們強大的魔法力量,幫我們驅散了深淵迷霧,賜予我們能夠安居的塔城……祂仁慈而偉大,祂無所不能!怎麼可能隕落!”
在喧嘩聲之中,教皇輕輕用權杖點了點地麵。
他冷酷地質問所有人。
“如果光明神真是偉大的,為什麼他不能將凶殘的魔獸消除?
如果祂真的憐憫世人,且無所不能,為什麼祂能夠消除魔獸,卻沒有這樣做呢?
還是說祂其實並不想阻止魔獸的殘酷,也阻止不了,那祂還是仁慈而偉大的嗎?”
“又或是,祂真的偉大且仁慈,祂能做到一切……”
“那麼,我們眼前的這道與傳說中神罰無異的深淵,又為何會存在呢?”
死一般的沉寂。
那個年邁的白袍主教眼睛瞪大,顫抖著手指著教皇,張大了嘴卻說不出一個字,隻能無聲的在喉嚨裡嘶吼著“瀆神”二字。
而尤利西斯卻僵在原地。
他震驚地看向身側的好友,如果沒有記錯,在很久很久以前,兩人在回到東塔城執行任務的時候,希澤曾問過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複雜的內容可以概括成簡單的兩個字。
“瀆神”
尤利西斯也被震驚得腦袋空白。
這到底怎麼回事?
他才剛剛接受自己的好朋友是究極瀆神者,上一任光明之子撒斯姆也是個瀆神者的事實,怎麼,這邊就要告訴他,連教皇本人都是最強瀆神者?怎麼,我們光明教會人均瀆神者唄?那是不是他也要瀆神才顯得合群啊?
無論是尋常的信徒,還是強大的獅鷲騎士,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似的看著上方的教皇。
他們現在是真的相信剛才那位老白袍主教說的話了,不是被迷霧影響了腦子的話,教皇陛下怎麼可能會說出這種瘋癲的話語?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站著的這位教皇,是光明教會有史以來對光明神最虔誠,對光明神使們最恭敬,也是最讓神國滿意的一任教皇。
畢竟,他是唯一一位晉升到了法神,卻依然選擇不回歸神國,而是甘願留守在這片貧瘠的大陸,為光明神守護祂的子民的偉大存在。
有不少資曆老的牧師已經憂心忡忡地看著教皇,思索著該用什麼治療魔法才能讓教皇恢複清醒了。
還有些信徒被嚇得不敢抬頭,生怕被神使降下的神罰牽連。
眾生百相,如此荒誕地上演在眼前。
教皇卻沒有看他們,他隻是用權杖支撐著身體,一步一步地走下皇座高台。
空蕩蕩的教堂中,回響著他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和權杖的點地聲。
“光明神和他的使者全都已經隕落了。”
他複述了一遍最初的話,腳步也在這句的尾音頓住。
“嗒——”
權杖點在地上,不再動彈。
然而在這時,另一道詭異的啪嗒聲卻從教皇的身後響起。
在無數人的注視下,那尊張開雙臂擁抱世人的神像的頭顱驟然斷落,它沿著高台,骨碌碌地從金色的地毯上不斷往教堂外滾落。
那是一個完美的,沒有任何缺陷頭顱,大陸有史以來所有的神明雕像在它麵前都會失去光彩,它是如此精巧而偉大,偉大到甚至依然散發著一縷淡淡的,屬於神國的特殊威壓。
因為它是真的,光明神使的頭顱。
終於,這顆頭顱停止滾動,那雙完美的雙眼睜大,裡麵還帶著不該出現在神使麵上的震驚和恐懼,就這樣看著深淵對麵的所有人。
“……”
這一次,沒有人再敢說話了。
教皇便站在主教堂的華麗大門前注視著所有人,目光平和。
“我說了,光明神已經隕落了。”
這句複述再複述的話,終於壓垮了那些最忠實的信徒的最後一絲神經,對於這些人而言,在信仰麵前,即便是法神也不可怕了。
人群中,開始有人絕望反駁——
“瀆神者!你這個瘋子!你絕對會遭到報應的!”
“瀆神者,你必不得好死,你的靈魂將墜入深淵!”
“光明神隕落不代表著光明神隕落!而且我們還有光明之子!”
“對!我們還有光明神的後嗣!”
“希澤大人會成為下一位光明神!”
“這一定不是真的光明神,這是偽造的,希澤大人你說句話啊!”
在這些瘋狂的詛咒聲與謾罵聲之中,教皇閉了閉眼,而後麵帶微笑地對著對麵的那個白袍少年伸出手來。
“你的信徒們都在呼喚你呢,光明之子,那麼,你敢踏過深淵,親自驗證這具神明屍體的真假呢?”
尤利西斯下意識地拔出劍,大步擋在了希澤的身前。
然而希澤卻對著好友搖了搖頭,而後,竟然毫不猶豫地往前邁步。
夜風中,希澤純白的袍角飄入那灰暗的迷霧,走向那座宏偉的光明教堂。
教堂大門轟然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