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庫查茲而言, 回不了教廷的尤利西斯才是最好的尤利西斯。
然而現在尤利西斯不僅回來了,而且從他落地時帶起的那股強大勁風來看,他當初因靈魂損傷而下降的實力也回來了……
可惜, 任憑庫查茲把白眼都快翻上頭頂了, 也不能改變尤利西斯歸來的事實。
尤利西斯倒是對庫查茲的白眼渾不在意, 與迎上來的幾個關係親密的獅鷲騎士們問候完, 又把這陣子飛得翅膀都快痙攣的閃電交給他們帶下去照顧,像是完全不知道之前那些挑釁之言出自庫查茲之口。
他似乎更在意西塔城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事,此刻正低頭向旁人詢問,神情肅然。
“……是嗎?竟然發生了這麼多大事嗎?”
很明顯, 獅鷲騎士軍團內部的其他隊長對尤利西斯也非常敬重, 幾個負傷的小隊長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身邊。
“所以大家都覺得神聖之光之所以被點亮,很可能是教皇陛下在召集大家,準備安撫信徒們的不安。”
“也可能是想召集大家想出應對迷霧的辦法吧?畢竟這次深淵裂開的速度太快, 又正好是們密集的城區, 有好多沒有魔力的人受到迷霧的影響陷入了神誌不清的狀況。”
但是議論到這裡,有人卻意識到了不對勁。
“可是既然現在正是最混亂最缺少人手的時候, 為什麼教皇陛下還要召集所有人回到教會呢?”
“是啊, 還有一部分魔獸沒有被清剿乾淨, 另外牧師們也忙著救人,很多信徒的代表也受了傷, 這時候反而把所有人都召集回去, 真的很古怪啊!”
“噓!彆亂說話,教皇陛下會點亮神聖之光一定是有他的深意在其中,你們不要瞎質疑了!”
“……”
庫查茲摸著下巴在邊上聽了半天,也開始猶豫起來。
哎呀,在這種緊要關頭因為自己晉升為騎士長的事情把西塔城的所有人都召集過去, 雖然排麵是夠大了,但正如其他小隊長所說,會不會太冒險了?
要不給教皇陛下傳個訊,就說等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再來宣布喜訊?
庫查茲麵上的糾結不斷,而此刻從光明教廷發射出的那道聖潔光芒已經穿破天際,閃耀在整個西塔城的信徒眼中了。
對於剛遭受了一場浩劫的信徒們而言,這束突然出現的光就像是在光明傳說中記載的故事——
“在無儘的長夜中,在災難侵蝕這座大陸之時,光明神降臨人間,拯救世人。”
對於那些擁有更強實力,見識過更廣闊世界的獅鷲騎士和魔法師們,尤其是尚且年輕氣盛的這批新人來說,光明神更像是強大卻遙遠的存在,他們會敬畏他,但是多少都還能保留自己的思想。
然而,對於這些從出生到現在幾乎一直生活在高牆包圍下的普通信徒來說,他們能夠擁有的太少了,他們能夠看到的世界也太狹窄了。
日複一日的熏陶也洗禮之下,他們隻知道光明教廷傳遞出的一切訊號都是絕對正確的,隻要是神國發出的號令都代表了至高無上的意誌,他們要做的隻有無條件的遵循。
就像是撲火的飛蛾,信徒們虔誠地注視著那一束神聖之光,排成長列朝著頂端的教廷走去。
而那些分散在西塔城各層街區中教會中的神職人員也在其中。
但即便是他們,也完全不明白今日被召集的意義。
由於通往教廷的那條漫長階梯路被深淵裂縫粉碎了,加上這次神聖之光明顯是緊急召集令,所以眾人都走向最近的分教堂,準備通過傳送陣抵達光明教廷。
一路上,希澤與尤利西斯備受矚目,尤其是前者。
畢竟上一次神聖之光被點亮,為的就是他,整個西塔城中沒有人不認識這位光明之子。
畢竟,當教皇宣布希澤是光明神在人間的後嗣時,後者便成為了信徒們信仰的真實寄托。
畢竟,教皇都隻是光明神留在人間的使者,而希澤那可是光明之子,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第二個光明神,在單純的信仰地位上甚至要超過教皇這個存在。
在殘破的廢墟之中,狼狽幸存下來的信徒們瑟縮在半倒塌的屋舍中,在看到希澤的身影後,他們疲憊恐懼的眼中瞬間亮起了久違的光。
仿佛是多米諾骨牌被推倒,一個接一個信徒走出廢墟,朝著希澤抱胸躬身行禮問候。
“希澤大人,願光明與您同在。”
“希澤大人,願光明庇護您。”
“……”
希澤的腳步一頓。
他握緊了手中的魔杖,下一刻,一道溫和的魔法光澤便從他的杖端彌散而出,光明係治療魔法悄無聲息的落在這些狼狽的災民的身上。
希澤沒有多說兩句作為回應或是趁機拉攏人心,而是攏了攏單薄的白色法袍,大步走進了教堂。
在他身側,目睹這一切的尤利西斯突然開口。
“我以為你很憎惡西塔城。”
在終於知曉自己好友的遭遇後,尤利西斯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友之前那些古怪的言行舉止下藏著的深意。
嗯……越是琢磨,尤利西斯越是發現希澤似乎是個徹頭徹尾的瀆神者,甚至算得上是個堪比亡靈法師的異教徒,每句話都在陰陽怪氣的希澤就差明目張膽地反對光明教會的存在了。
然而希澤卻隻是對著他笑了笑,沒有回答太多。
在踏入那道傳送陣之前,目光複雜地回望了那群仍在頂禮膜拜,口中呼喊著光明神庇佑的信徒們。
喃喃:“其實從沒有。”
傳送陣的光輝不斷閃過,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光明教廷之外。
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光明教廷大教堂外麵的那片圓形廣場,這片廣場的最中央曾經矗立著一尊高聳如真神的神使雕像,不過在上次神使降臨被撒斯姆打斷時,這尊神像的殘骸也被移走了,新的神像尚未雕琢完成,以至於這個廣場現在顯得更加空曠。
而現在,在那座原本矗立著神像的位置,一道蜿蜒如疤痕的深淵裂痕橫亙在眾人與光明教廷大教堂之間,阻攔了眾人前進的步伐。
眾人齊齊止步。
此刻,除去在戰鬥中犧牲的以及重傷無法移動的那部分人,尚在城中的所有騎士,牧師以及魔法師都聚集在此地。
希澤並未站在最前方,而是安靜站在人群之中。
他的視線悄然打量著眾人,不知不覺中眉頭就皺到了一起。
“尤利西斯,你有沒有發現哪裡不對勁?”
尤利西斯順著希澤的視線往前看去,本就嚴肅的表情很快變得更加肅穆起來,他點頭,一本正經地讚同著希澤的話。
“你說得對,即便是西塔城現在正處於混亂之中,但是身為神職人員,在響應神聖之光傳喚的時候也不該如此散漫無序,牧師們和魔法師們也就算了,獅鷲騎士們怎麼也能這樣亂糟糟的瞎站著,簡直不像話!”
“……”
希澤沉默了,他無奈地抬手按下準備去整頓獅鷲騎士們站姿的尤利西斯,低聲說著自己的發現。
“這一次,教會之中的沒有任何一位紅衣主教在。”
光明教廷中,除了教皇,騎士長以及裁判長之外,擁有最大權柄的便是各位紅衣主教了,通常他們都會代表教皇管轄教會內外的重要事務,同時,這些紅衣主教們自身也都是實力強大的魔法師,每一位都擁有大魔導師等級的實力。
強大的騎士們在外鎮守深淵無法歸來,這可以理解。
但為何現在西塔城中連一位紅衣主教都沒有呢?
就在希澤和尤利西斯思考這件事背後蘊含的深意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嘚瑟地響在希澤背後。
“這個問題你和被流放到天劍城的尤利西斯討論是得不到結果的,不如和我,未來的獅鷲騎士軍團騎士長聊聊,我倒是能告訴你答案。”
希澤轉過頭,視線與一臉得意的庫查茲對上。
他臉上適時的露出溫和的完美笑容,“是嗎?那就拜托你告訴我了。”
庫查茲對希澤倒是沒有任何惡感,畢竟身為光明教會的人,誰也不會也不敢對光明之子產生惡意,唯一不敬的地方也就隻是腹誹希澤眼光不好喜歡選了尤利西斯罷了。
“在西塔城發生混亂的前三天,幾位紅衣主教大人全部都被教皇陛下排遣去其他幾座塔城執行任務了。”庫查茲如實說著,遺憾地攤了攤手道:“說起來,要是幾位紅衣主教大人在,現在好歹也有人出麵來主持亂局啊,不像現在……”
現在的西塔城簡直前所未有的混亂,瞧瞧,那邊的獅鷲騎士都和霜狼騎士在低聲討論著坐騎口糧選哪個牌子的了。
庫查茲搖搖頭,還好,教皇大人總算是願意露麵了……
他正這樣想著,深淵對麵,原本緊閉著的光明主教堂的大門,忽然傳來一聲轟隆的響動。
眾人齊齊抬頭。
此刻的光明主教堂外麵布置著的照明魔法陣已經被深淵的迷霧吞噬掉所有魔力,失去了所有光芒,在黑暗之中,那座恢弘聖潔的教堂卻突然毫無預兆地泄露出一線光明。
伴隨著大門的緩緩開啟,這縷光越來越明亮,黑暗之中的幕布,緩緩開啟。
眾人終於看見大門之後的景象。
和外麵的黑暗比起來,教堂內明亮得驚人。
拱圓形的主教堂,恢弘華麗的壁畫布滿了教堂頂端,上麵的圖案閃爍著屬於魔法石特有的驚豔光澤,上方的光明神像在壁畫內麵無表情地俯瞰著下方眾人。
壁畫下方的兩側牆壁上,龐大的神像或是托舉雙月,或是手執權杖,以各式姿勢站立在教堂兩側,它們背後的落地拱圓形玻璃窗上同樣繪製著五彩斑斕的畫卷,隻是講述的不再是光明傳說中的各個故事,而是和雕像一般,繪製了不同形態的光明神。
華麗斑斕的壁畫和窗畫,將教堂內的光也染上了炫目高貴的色澤。
而此刻,在這些光芒的籠罩之下,教堂最頂端的高台上,一尊華麗的皇座矗立於所有人視線焦點處。
一尊雙臂張開的神像靜立在高座之後,同座上那道沉默的身影一道隱匿在照明魔法陣也點不亮的陰影之中。
唯有他手上握著的那根象征著光明教會最高權利的雙月權杖探出黑暗,權杖頂端,兩輪交錯的雙月在光明之中安靜又肆意地流淌著華麗的閃爍之輝。
即便不曾看清高座上的那個人,雙月權杖的出現,便已經默示了頂端之人的身份。
信徒們早早就虔誠匍匐在地,牧師與魔法師們將魔杖抵在胸前彎腰致意,騎士們取出武器,沉默卻動作整齊地行騎士禮。甚至連到場的霜狼與獅鷲都很自覺,彎曲前腿跪到了地上。
在如此莊嚴的氣氛之中,庫查茲的心跳得很快。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