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墳下山的司空燼臉都快垮下來了, 也不是上墳的心情多沉重,純粹是被黃默音的那段嗩呐給震得耳朵痛。
偏偏她這次還理直氣壯,抱著自己的嗩呐說得那叫個有理有據。
“清明節不吹嗩呐什麼時候吹?而且我這不是知道您在上墳, 為您醞釀一點氣氛嗎!”
司空燼震怒:“你師父和師叔他們遲早要被你吹醒!”
“那感情好啊!”一聽司空燼這樣說,黃默音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真就點點頭應下來了:“我要是真能把他們吹活不是大好事嗎?”
“……”
司空燼被這個師侄弄得不想說話, 他疲憊地衝著黃默音揮揮手:“你說得很有道理, 去吧,去他們墳頭上吹吧。”
反正黃默音天天都要練嗩呐,還熱衷於尋找聽眾, 之前是在天劍學院的教學樓頂上吹各種難聽的曲子, 給那群孩子們當上下課鈴聲和跑操鈴聲,後來被家長外加老師學生們一起投訴,隻能悻悻地去了蘇珊的雞棚前麵吹,結果把雞都吹得不下蛋了。
這樣看來,她願意去墳頭上吹也是好事。
就是委屈四位師弟師妹了。
黃默音帶著她那一隊越來越不正經的精靈樂師們去為師父和師叔們演奏清明曲子了。
送走了這一隊人之後,司空燼卻又迎來了新的客人。
賽爾一臉正經地對著司空燼行了個劍士禮, 非常有禮貌地問候了司空燼。
司空燼對這個小輩也是很眼熟了, 所以倒沒有擺出在外人麵前的城主加掌門氣場, 而是笑嗬嗬地對著賽爾點點頭示意, “啊是小矮子劍士啊, 不用拘禮,坐吧坐吧。”
賽爾“……”
雖然知道黎離那群人背後管自己叫矮子劍士, 但是這還是頭一次當麵聽, 且還是被這樣一位重量級的前輩這樣叫,自己甚至無法反駁一句。
而且這回還是!
小!
矮子劍士!
可惡啊!
賽爾竭力忘掉那個親切的稱呼,深深呼吸一下, 又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說起了來意。
他是來轉告西塔城的變故的,尤利西斯和希澤現在正處於漩渦之中,而幾座塔城之中多少都潛伏著彼此的人,所以東塔城的白色尖塔那邊知道消息反而要快許多。
賽爾先是說起了神使降臨在了西塔城的事情,然後又說到了西塔城中突顯深淵裂縫,以及教皇那句驚世駭俗的“光明神已經隕落”,還有希澤繼承了教皇位置的這事兒。
至於其他的,有關於教皇的各種布置以及死亡真相,還有他臨死前對希澤說的那些話,就不是外人能夠知道的了。
伴隨著他的講述,原本眉眼都帶著親切笑容的司空燼的麵上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他仿若陷入了沉思,坐在石凳上許久都沒有動作。
賽爾乖巧站在一旁,沒有冒昧地打斷這位長輩的沉思。
他現在也看出來了,黎離的這位“兄長”並不是普通人,即便賽爾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魔法波動,但是莫名的,他就感覺到這個老者帶給自己的壓迫感甚至比身為聖階魔法戰士的西普那還要強大。
至於司空燼身旁站著的那個叫“王大爺”的微胖老頭,來頭就讓賽爾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雖然王大爺看起來和天劍城中負責養雞養鴨的蘇珊大嬸們沒有區彆,更沒有任何高手的氣勢,但是賽爾曾經親耳聽到過西普那對王大爺的稱呼——
“王老師”
能夠讓執掌整個東塔城多年,在白色尖塔議會中說一不二,敢孤身衝進魔獸浪潮中和聖階魔獸對砍的西普那尊稱一聲老師的人,身上定然藏了驚天的本領,說不定他才是整個天劍城中最強大的人。
最近阿瑞斯戰鬥學院之中流行的那些小說裡麵,最強大的那位高手不就是一位掃地的大爺嗎?矮子劍士很難不相信這本小說的真實性。
王大爺!
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老頭!
當然,賽爾並不知道王大爺之所以被西普那尊稱為老師,隻是因為他在牌桌上以精湛的賭技連續五把亂殺了西普那讓後者徹底拜服罷了……
司空燼和王大爺並不知道邊上的矮子劍士強烈的心理波動。
兩個老頭還在消化剛聽到的這些消息。
“所以,現在的光明教會是由希澤做主了?”司空燼緩緩地點了點頭,他對希澤的印象倒是很不錯,“那小子的腦子和耐心都是絕佳,果斷卻又重情義,是個坐高位的好苗子,教皇選定的繼承人很好。”
而且和純合作關係的教皇比起來,希澤與天劍城的關係很不錯,還有荊棘玫瑰家族作為紐帶,從希澤和尤利西斯的鐵關係來看,西塔城現在與天劍城的關係綁得更緊了,不用再擔心光明教會背後給天劍城捅刀了。
“但是他如此年輕,能夠服眾嗎?”王大爺皺眉。
“現在看來,教皇早就為他鋪好路了。”
司空燼看了一眼賽爾,他知道這個小矮子似乎就是西普那選擇的東塔城繼任者,所以說話也沒有避諱他,權當是幫西普那提點孩子了。
“無論是一開始將希澤的地位捧高,還是後麵不惜自汙名聲為希澤鋪好成為教皇以後的路,教皇能做的都做到極致了。”
“現在的西塔城中,那些實力勝過希澤,態度也不明朗的紅衣主教們都被教皇提前一步調離了,等他們再回來的時候,以希澤的本事,那是早就將整個西塔城完全掌握在手中了。”
司空燼從賽爾簡單的轉述中,已經窺到了大部分的真相。
“想要保護一個人的最好方式,要麼是藏起那人身上所有鋒芒讓其碌碌一生,要麼就是把他捧到足夠高的位置,讓他活在全天下的眼皮子底下。”
“可惜了,如此聰明的家夥,還沒能和他喝上一杯。”
他不由得發出一聲喟歎,話語中,對那位還不曾謀麵過的前教皇陛下充滿了敬意。
王大爺雖然沒有司空燼看得那麼深遠,但是大概也明白了教皇是刻意用自己的死換來西塔城對神國的懷疑,以及希澤在信徒心中地位的穩固。
“為人長輩嘛,總是要替晚輩們操碎了心的。”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膀,感慨道,“就咱倆,還有威爾斯,智者,精靈女王,西普那,一群老頭老太不都是在給那群熊孩子們操心嗎?”
聽王大爺這樣說,司空燼的後背倒是又挺直了一些。
他點了點頭讚同道:“你話糙理不糙,而且這樣看來,倒是每個人都喜歡挑和自己性子相似的人來接班啊。”
教皇和希澤,精靈女王和木茜,仔細想來都是相似的性子。
看看邊上那個聽了半天好像都沒聽進去,還在神叨叨地盯著劍看的小矮子,也和西普那沒差多少。
至於自己?
司空燼麵上逐漸露出了微笑,感歎道:“不過也正因如此,才看得出差距,這樣看一圈下來,還是我親自教養大的老六最出彩,無論是實力還是品性都遠勝過其他丫頭小子,簡直和我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王大爺的眼神逐漸鄙視。
“你要不要臉,離丫頭是吃我飯長大的,她殺人時的雲淡風輕和我在牌桌上亂殺的氣定神閒簡直是如出一轍。”
“啐!你個死老頭真是臭不要臉!”
“說誰死老頭呢?我的增壽丹還剩下幾百年的壽命,死不了!”
“好啊你還敢提增壽丹?要不是老子送給你,今年的墳頭草都比你人高了!”
“那叫送?那不是你牌技不如我自己輸了嗎?”
“……”
賽爾默默地看著兩位神秘莫測的高人開始吵了起來,且說著說著,他們的話就變成了賽爾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好神秘,他好喜歡!
他們果然是高人!
……
地上的司空燼和王大爺還在為“黎離到底像誰”這個問題進行老年罵戰,而地下,被爭奪的本人卻完全不知道。
第五塔城中。
不知為何,從巨龍和地精們把神使騙來地底世界又殺死後,那輪人造太陽就再也沒有升起來過,而之前一直覆蓋在整個第五塔城的上空的天空模擬防禦陣也搖身一變成為了防禦力恐怖的魔法結界,以至於整座地下塔城的光芒都變得黯淡下來。
不過也正因這一分黯淡,這座深藏在地底的城市才顯露出屬於它的獨特美麗。
這座充滿了地精智慧的地底城市將魔法陣運用到了極致,無處不在的魔法光輝閃爍著,像是墜入深海的群星,而那些來往的地精們就像是星海中遊曳的魚兒,看起來愜意又自在。
隻不過黎離現在無暇停下來觀賞這份美麗。
她像是一道白色的幽靈,快速地穿梭在地下塔城之中,緊緊地追隨著那道若有似無的神使靈魂氣息。
黎離的目的非常明確。
地精長老和巨龍長老告訴她,地底世界的時間是不斷循環的,隻要這裡的靈魂醒過來,就會重複當初被毀滅之前的那段時間,然後迎來新的毀滅。
地精和巨龍們以自己的靈魂為囚牢,用這種方式困住了那些神使的靈魂,讓祂們的靈魂不能回歸到神國,也用這種近乎同歸於儘的方式想要慢慢地將神使的靈魂耗死。
但是這樣的代價是,同樣經曆死亡循環的第五塔城的原住民們的靈魂也會慢慢在痛苦中徹底湮滅,而且更困難的是,神與普通修行者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
而現在變故發生,黎離帶著要神命的毀滅法則來了。
被彆人一劍砍了,或許還能詐死苟一苟,或是像玩遊戲似的回泉水慢慢等回血,然後再殺回來。
但是被黎離殺了,那就真的結束了。
更關鍵的是,黎離這廝恰好把攻擊點滿了,劍劍都是奔著殺人而砍出去的,要的就是一個不要防禦隻要攻擊的效果。
所以尋常神使遇到她,還真是打不過。
黎離現在準備去把三個神使的殘魂全宰了,免得第五塔城的這些亡魂們還要再受一次折磨,同時也免得他們在循環中再損耗靈魂力量以至於魂飛魄散。
藥檀緊緊抓著黎離的衣服,被她帶著穿梭在城中,臉色蒼白得徹底變成了小白臉。
他竭力保持鎮定。
“黎離,所以你打算直接去抹殺了神使的靈魂嗎?”
“嗯。”黎離充滿了信心,她鎮定道:“都是些靈魂力量被削減過數次的神使殘魂了,不足為懼。”
在涉及小命的時候,藥檀的腦子總是冷靜得可怕,他越想越覺得不太對。他忍不住提醒黎離:“但是你之前說過,神使的靈魂還剩下三道。”
“也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