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寒山(四) 江水暴漲,滿地潮起。……(1 / 2)

與玫瑰書 她與燈 6778 字 4個月前

易秋窩進沙發, 把抓了一把垂到耳前的頭發。

她還在發燒,但出門的時候,仍然畫了服帖得體的妝,精致的眼線在眼尾恰到好地勾出一筆, 隨著她抬眼的細微表情, 從暗淡的光影裡完整地露了出來。

“去換件衣服吧。”她平靜地說道, 並沒有回答陳慕山的問題,接著拿過自己的包,掏出一盒膠囊,“我也再吃一道藥, 吃完了我上去等你, 吳經理。”

“啊……”

吳經理坐在地上答應了一聲。

“幫我在樓上開一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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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江南的員工更衣室裡, 陳慕山脫下濕透的長袖衫, 又換上了那件他到現在為止, 也沒有交完服裝費的技師服。吳經理坐在更衣室的長凳上問陳慕山,“你還回來上班嗎?”

陳慕山彎腰把自己的鞋子放在烘乾器的出風口, 說了一個“來”字。

吳經理笑了笑,“你要回來, 你身上這套技師服我就送你了。”

陳慕山走到他麵前,“那你給我打個條子。”

吳經理笑著搖了搖頭,“你也太不要臉了。”

說完撐著膝蓋站起身, 在自己的西裝褲兜裡掏了半天,抓出一把零碎的鈔票。

陳慕山低頭看了一眼, 沒有伸手。

“我也是結了婚的人, 工資都在女人和孩子身上,就這些了,你拿好。”

陳慕山收緊褲腰帶, 扯動嘴角:“你這個經理當得也挺沒有原則的。”

“切。”

吳經理撇過頭,“當我今天謝謝你。以後,跟著我們秋姐,彆去犯罪了。”

陳慕山看著那一堆鄒巴巴的鈔票,聽吳經理說完最後幾個字。

他在意的倒不是吳經理突然的道謝和關懷,他隻在意,“跟著秋姐”這四個字。

這才多久啊,易秋成“姐”了。

在這個絞肉機一樣的困境裡,在這個屠宰場一樣的玉窩縣城裡,“姐”啊,“哥”啊,“爺”啊,就像是與平順日常切割的幾個標誌詞。冠上這幾個稱謂,要麼像尤曼靈一樣紙醉金迷,要麼像他自己一樣,一身傷病,窮橫又潦倒。總之不會像易秋那樣始終得體,一日之中,吃飯睡覺,看病吃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平凡的生活像一團從山頂傾斜而下的冷煙濃霧,霧裡奔出“巨獸”,跳出“野狗”,偶爾也走出人。

也許曾經,陳慕山對易秋那句:“你做個人吧。”已經麻木繼而不願意再聽,此時,他對欽佩易秋作為“人”的自我修養。

陳慕山一邊想著,一邊擦乾淨頭發,走上二樓。

房間裡的易秋坐在按摩沙發上調空調的溫度。

她也脫了鞋子,用長裙蓋住雙腳,盤腿坐著,身上仍然裹著外套,門開的時候,她看了陳慕山一眼,回頭繼續摁她的遙控器,“先坐會兒,我叫我吃的,等上了我們在說。”

“好。”

陳慕山輕車熟路地把門口的那張技師凳搬了進來,在沙發邊坐下。

服務員端來了蛋炒飯還有紅油抄手,淩晨四點,祭奠五臟,陳慕山什麼都沒有說,端起碗就乾了半斤抄手。

易秋沒有吃,仍然靠坐在床上,原本盤在一起的腿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曲並在一起,裙子的長度不再能遮住她的腳,纖細的腳踝從裙擺下露了出來,腳掌平穩地踩在床布上。她無意挑動什麼,陳慕山端著的碗裡,油湯蕩起了一絲漣漪。

他不得不放下碗,站起身去洗手,然後洗臉。

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調好了溫度,脫下了外套,放平了一雙腿,靜靜地看著無聲的電視畫麵。

“陳慕山。”

“啊?”

“先說正事,還是先說私事。”

陳慕山怔了怔,老實地握著雙手坐下,“我和你之間,有私事?”

易秋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電視機屏幕上,“有。”

“比如。”

“比如特勤隊這一次的聯合行動,你需要我保住你嗎?”

陳慕山扣在一起的拇指“哢”的一聲扯開,“你怎麼保住我。”

“火力避……”

“沒必要。”

陳慕山垂下頭,“山地地形對於特勤隊來講本來就不占優勢,山上的我,如果沒紮在人堆裡,我能保住我自己,如果我就紮在人堆裡,我也隻能能保證,我把我槍裡的每個子彈都射偏,其他的我也管不了。所以……”

他笑笑,“就這樣吧。”

他說完這句話,和易秋一起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易秋才重新開口,“那我換一個問法。”

“換了有什麼區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