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幾人到了禹州主城門時, 果然如方蕪所言,城門大開。
隻是就算城門開了,也沒有人進出。方蕪派了守城衛兵駐紮在城門處, 一排壯碩黑臉的帶刀士兵往那一站, 就算有人想出城, 也不敢冒著風險出去。
祝卿若帶著搖光與開陽腳步不停, 徑直往前,想要穿過城門。
有個大塊頭士兵攔下了他們,粗聲道:“禹州城內任何人不得進出!”
祝卿若看著擋在她身前的士兵, 挑了挑眉, 道:“可城門開了,不就代表著可以通行了嗎?”
大塊頭士兵皺緊了濃眉, “誰跟你說的?開城門是州牧的意思, 豈是你可以隨意說嘴的?”
祝卿若也不惱,眼眸閃了閃, 開口道:“既然禹州城內的人不準進出,那不是禹州城的人, 可以進出否?”
大塊頭有一瞬間的驚喜,又迅速隱下,故作嚴肅道:“禹州城已經閉城近一月!你是從哪裡進來的??偷溜進禹州城有什麼目的?快快道來!否則我即刻將你抓了去!”
原來是為了這個。
祝卿若含笑道:“我如何進來的,你可以去問你們夫人。”
大塊頭士兵臉色僵了僵, 鎮定道:“什麼夫人?我們是陳州牧手下的人。”
祝卿若也沒說信不信, 隻道:“原來你們是陳州牧下屬?正好,我要去見你們家州牧,各位不如一同前去?”
聽到這話的士兵們麵麵相覷,一同去看先前開口說話的那人。
大塊頭士兵咬了咬牙,遲遲沒有回話。
夫人隻是叫他為難為難這看上去就文弱的公子哥, 如今這人明顯是在拿州牧的性命在威脅他,他還如何能繼續為難?
祝卿若又開口問道:“各位的意思是?”
大塊頭士兵最終捏住拳頭,沒再看他,回頭揮手,“讓行!”
排列的士兵聞聲而動,很快就將出城門的路讓開了。城門附近的百姓都往這邊看過來,腳下躍躍欲試,仿佛就等著那位白衣公子動身,之後自己再跟著出去。
隻是那散開的士兵依然一副冷漠無情的臉,視線落在百姓臉上,就要把人凍死一樣。
其他人躍躍欲試的腳又收了回去,算了,不出去就不出去吧,反正禹州城內自給自足,什麼也不怕。
抱著這樣的想法,原本被吸引到城門口的人也漸漸散去。
祝卿若對著各位守城門的士兵微微頷首,隨後便帶著身後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開陽和搖光,徑直穿過城門。
在即將離開城門口時,祝卿若倏然回頭,對著那仍然懊惱中的大塊頭士兵道:“請幫我轉告你們家夫人,說好的糧食數目,可一石都不能少。我們就在城郊二十裡處等著夫人來,一手交糧,一手交人。”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了。
等走出去一段路程,開陽問道:“方才公子為何不讓我和搖光說話?”
在靠近城門之前,祝卿若遙遙望見那一列排開的士兵,心中有了幾分猜測,便吩咐搖光二人等會不要拔劍也不要開口。
他們很聽話,就算方才很想拔劍打死那冒犯祝卿若的士兵,也因為祝卿若之前的吩咐忍耐了下來。
直到現在,開陽才憋不住開口問了她。
祝卿若無奈笑了笑,“不過是讓她出出氣罷了,剛才在客棧她在我麵前落了幾分麵子,現在這番舉動,不過是想出出氣,找回場子,這無傷大雅。”
開陽撓了撓額頭,“那要是真攔住了,把我們當細作怎麼辦?”
他憤憤道:“方才那大頭兵,話裡話外就是說我們來路不明,那個語氣,簡直要氣死我!”
祝卿若被他的語氣逗笑了,伸手用兩指輕敲了敲他的額頭,“那明顯虛張聲勢的樣子都能氣到你,看來我們的開陽還需要好好磨練一番。”
她說完就扭回頭繼續行路,開陽卻摸了摸仿佛還留有餘溫的額頭怔愣不已,這樣的感覺,仿佛真的是姐姐一樣...
開陽圓圓的眼睛裡透出新奇與喜悅,繼而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大跨步追了上去。
搖光默默跟在二人後麵,伸出兩根手指學著祝卿若的樣子,往自己額頭上敲了敲,眼睛裡有著茫然與好奇。
他沒有像開陽那樣感受到欣喜。
搖光放下手,悶聲跟著走。
很快三人就到了之前駐紮的地方,玉衡眼尖,很快迎了上來,“公子無事吧?”
方才感受了一番溫暖的開陽先一步開口,拍了拍自己胸口,“有我開陽在,公子怎麼可能出事?”
玉衡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長成這沒心眼的樣子的。
他不搭理開陽,仍然看向祝卿若。
祝卿若含笑搖頭,“無事,有搖光和開陽在,我很安全。”
方才低氣壓的搖光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也朝著玉衡點頭,開口道:“有搖光在,公子很安全。”
玉衡驚奇地看了綴在最後的搖光一眼,從來沒見過搖光主動回答問題,今天這是怎麼了?
玉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搖光的性子有改變是好事,這讓他也開心幾分。
祝卿若注意到坐在一邊黑著臉的楚驍,她掃了一眼楚驍包紮的手臂,挑了挑眉,道:“蕭先生怎麼受傷了?”
楚驍依然臭臉,冷硬道:“難為文公子還看見了我的傷。”
祝卿若道:“這麼明顯的包紮痕跡我都看不見,恐怕就真要成睜眼瞎了。”
楚驍抬眸看她,一人坐在石頭上,一人挺直站立,一人仰視,一人俯視...
明明是那樣溫潤隨和的人,楚驍卻偏偏從她眼中看見了幾分寒意,陽光之下看得並不真切。可他就是覺得,這文麟對他一定有敵意。
這敵意是從哪裡來的?
如果說是得罪過他,可楚驍不記得自己從前見過文麟這號人物。
他這輩子殺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可能個個都記得。
難道真是以前沒注意,殺了文麟在乎的人?
楚驍皺起眉,他從前殺的人大多是貪官汙吏,後來殺的人有貪官,也有墨守成規膽小如鼠不願投靠的人。
他如果真的殺了文麟在意的人,那也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楚驍不在意地想著。
隻是若文麟當真視他為仇敵,那這些日子的冷漠恐怕也不是他的懷疑,今天這一遭算計,必定是文麟的陰謀!
他就是要逼他出手,擊退來救陳玄青的人。
楚驍的視線落在那始終噙著笑意在臉上的文弱男子身上,略顯幾分冷意。
他要好好看看,到底這文麟是不是衝他來的。
至於他那天晚上說的,為救景州百姓而來,一定也是騙他的!怎麼會有人會為了毫不相識的人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一定是為了迷惑他,好讓他放下對他的戒心。
楚驍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最後冷哼一聲,移開了視線,不再往文麟身上看。
他就在這等著!看文麟要怎麼報複!
祝卿若離得近,正好聽見楚驍這一聲冷哼,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見他仍然一副彆人欠了他幾百兩銀子的臭臉模樣,又平靜地收回視線。
這人本來就不正常,沒必要因為他的一些怪異舉動感到奇怪。
祝卿若明顯不在意的表情讓楚驍恨恨咬牙,他真的就從來沒見過比他還能裝的人!
祝卿若不知道楚驍內心的吐槽,安靜地坐在一塊平滑的石頭上,等著方蕪送糧食。
一直默默坐在旁邊的陳玄青,見二人不再交談,才大著膽子開口問道:“公子...這是要到糧了?”
祝卿若看過去,就見陳玄青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她也沒應道:“確如州牧所言,他們給我糧,我就放了你。”
陳玄青知曉眼前人是君子,不會反口,但他對於祝卿若要到了多少糧食,有些在意。
他試探道:“那公子...要到了多少?”
祝卿若來了興致,“陳州牧覺得自己值多少?”
陳玄青被祝卿若明顯充滿興味的眼神看得一噎,他有些膽怯,猜道:“五千?”
祝卿若但笑不語,仍然看著他。
陳玄青咽了咽口水,“我肯定不可能隻值這麼點...那內子給了你...八千?”
祝卿若依然沒說話,隻唇邊銜著笑。
陳玄青開始手腳發麻,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公子不妨直說,我還撐得住。”
祝卿若輕笑一聲,“我覺得對於夫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州牧的命更重要,這樣好的夫人...州牧要好好珍惜才是。”
她的話中帶著幾分提醒。
陳玄青卻沒有在意這些,他的注意全都在方蕪給了祝卿若多少糧食上。
他挺起背,頗有些無所顧忌,道:“所以公子到底拿我換了多少??”
祝卿若見他完全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斂下眸子不再看他,檀口一張,道:“兩萬石。”
陳玄青目眥儘裂,張口就要罵人,祝卿若先他一步,道:“我覺得一州州牧的命值這麼多,陳州牧覺得呢?”
陳玄青被她這毫無感情的話震在原地,還沒反應,就聽她接著道:“若你覺得一個活的州牧不值兩萬石,我也可以拿一個死的去換。”
此話一處,陳玄青不敢再吭聲。
祝卿若看也沒看他一眼,原本溫和的眸子也染上幾許冷光。
楚驍在一旁看見了二人的全部交談過程,輕哼一聲。
看看看,他就知道這文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哪有人成天笑得像路邊的花兒似的?對誰都那麼溫柔,難不成是天上下來的神仙?
不對,對誰都那麼溫和,就對他那般冷漠!
楚驍心中更氣。
於是更加懷疑起文麟的用心,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他,仿佛要把他盯出洞來。
祝卿若注意到了楚驍的視線,她隻輕輕皺了皺眉,有些看不明白楚驍的做法,但她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仍然神情自若地安穩坐著,隨便他看。
楚驍盯得眼睛都酸了,祝卿若還是絲毫不理會他。
這樣的灼灼目光,在坐除了惶惶不安的陳玄青,還有牽掛景州的家人的衛兵,其餘人都注意到了。
玉衡皺眉看過去,餘光掃到了楚驍被包紮的手臂,他頓了頓,隨即移開目光,沒有管。
開陽則是不停掃視著楚驍與祝卿若二人,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看不懂他要做什麼。
而搖光的手已經落在劍柄上了。
幸而楚驍最後還是移開了視線,免卻了一場混戰。
一行人在湖邊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眼見已經過了二人約定好的時間,有一名衛兵開始焦急,“文公子,他們怎麼還沒來?不會...不會不來了吧?”
其餘幾個也紛紛用擔憂的目光看過來,萬一那州牧夫人是騙人的,又或者反悔了,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