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若知曉他們的顧慮,安撫道:“不會的,兩萬石不是小數目,他們要清點裝車,超過了約定的時間也是正常的,大約再過半個時辰,應該就能到了。”
“而且...”祝卿若掃了一眼旁邊的陳玄青,“隻要州牧大人在此,他們就不會食言。”
陳玄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擔心,隻能尷尬地笑著。
幾位衛兵聽了祝卿若的話,好歹是鬆了幾分,但仍然熱切地望著城門方向,期待著拉糧的車快些過來。
仿佛是應了祝卿若的話,正好在過了約定時間半個時辰左右的時候,遠遠的便有糧車往這邊駛來。
“來了!來了!!”
驚喜之語紛紛從衛兵們口中吐出,開陽也興奮地險些蹦了起來,可算是沒有白費主子這麼多天的謀算。
祝卿若也從石塊上站起身,眉眼含笑地望著運糧隊伍往這邊來。
楚驍看見她站起來,自己也站了起來,跟著眾人一同看向遠處的車隊。
方蕪坐在第一輛糧車上,率先到達祝卿若所在的位置,她跳下來,第一時間看見了坐在一邊的陳玄青。
她衝上去,四處打量查看,見他渾身完好無整,方蕪才深深鬆了一口氣,後怕道:“老爺沒事吧?”
祝卿若也沒打擾夫妻二人的寒暄,抬腳往糧車處走去,隊伍很長,第一輛停在此處,後麵的糧車一眼望不到頭。
陳玄青見祝卿若走遠了些,這才鬆懈幾分,但麵對方蕪他還是鐵青著臉,硬聲道:“我沒事!”
方蕪也沒聽出來他聲音裡的氣憤,確定陳玄青沒有受傷後,她才對祝卿若道:“不用看了,都是精糧!”
祝卿若回頭對她笑了一下,“既然夫人都說是精糧,那我就不看了,我相信夫人。”
她說完後便走了回來,果然沒繼續查看。
她這樣坦蕩的表露自己對方蕪的信任,讓方蕪和陳玄青都愣了一愣。
方蕪是因為祝卿若居然真的這般信任她,她的一句話就讓她放棄查看這麼重要的糧車,若她先前做了什麼手腳,此時豈不就正合了她的意?
這人...
方蕪說不出來什麼評價,隻能閉口不再說話。
而陳玄青隻覺得奇怪,為什麼隻他夫人一句話那公子就真的不看了?明明對他也沒有這麼好說話,每次一個眼神就就叫他動也不敢動,為什麼對他夫人就這麼信任?
難道他們???
陳玄青想到一種可能,原本還算俊俏的臉龐扭曲成一個怪異的表情,整張臉都漆黑如墨。
方蕪沒有立刻發現他的不對,和眾人一起等著後麵的糧車過來。
等最後一輛糧車也停靠在他們眼前,方蕪對祝卿若道:“兩萬石,一斤不少,全在這兒了。”
祝卿若對她展顏一笑,溫和道:“多謝夫人,您可以帶陳州牧離開了。”
方蕪點點頭,攙著陳玄青往準備好的馬車走去,她讓人把陳玄青扶上馬車,自己在即將登上馬車前,忽然回頭提點道:“若你們不想被盯上,最好掩飾一番再回景州。”
祝卿若沒想到她還會回頭提醒她,頷首道:“多謝夫人,不過掩飾就不必了。”
方蕪皺起眉,這人方才在夢安客棧還提醒她說有彆的勢力摻和這件事,難道他就不怕被那股勢力盯上,將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糧食搶走嗎?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
祝卿若回答道:“我就是要正大光明回景州,讓彆人都知道,景州買到了糧食,再也不是困獸。讓彆人知道景州不會就此沉寂消失,也讓背後那人知曉,就算他蒙蔽了所有人的耳目,景州也不會如他所願落入他的包圍之中。”
方蕪渾身一震,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可是...
這樣一來,所有人就都知道是禹州賣給景州糧食,背後那人的算計落空,說不定會將怒火全都發泄在禹州身上,那最危險的就是她家老爺。
祝卿若看出了方蕪臉上的擔憂,也明白她在想什麼,道:“你放心,有禹州州牧府府兵的保護,陳玄青必定不會被那人清理掉,我向你保證。”
她說這話時,一旁始終沒有開口的楚驍斜睨了她一眼。
祝卿若仿佛毫無所覺,看著眼前的方蕪,想起了什麼,補充道:“當然,如果陳州牧自己離開了州牧府的保護圈,被背後的人殺了,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方蕪皺眉,“我家老爺還是明事理的,這種大事,怎麼可能會像你說的那般無所顧忌?”
祝卿若道:“哦?那夫人為何不仔細想想,我是怎麼抓住他的?難道不是州牧自己甩掉了侍衛,這才被我找到機會抓住的嗎?”
方蕪啞口無言。
祝卿若也沒有再繼續勸導,在離開前,她對方蕪道:“希望夫人愛人之前,先愛自己。愛情雖可貴,但夫人要好好想想,那人值不值。”
“河邊那輛馬車,裡頭的東西就當作給夫人的謝禮。”
方蕪站在原地,看著祝卿若登上了馬車,她掀開了床邊布幔,對馬車外的方蕪微微一笑,“方夫人,我們有緣再見。”
方蕪頷首,回應道:“有緣再見。”
那錦衣公子對她溫和一笑,手指鬆懈放下了布幔,方蕪隻聽見一道柔和的聲音,如清澈溪水,娓娓道:“走吧。”
方蕪恍惚一瞬,再回神,糧車隊已經動了起來,方才還在她眼前的馬車已經駛出去好遠。
這一方空地隻留方蕪一人,她埋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帶來的人見人已經走了,上前詢問道:“夫人,是否現在就回去?”
方蕪想了想,張口剛要說話,就被一道粗聲打斷,“回去?那麼多糧食就這麼沒了,我可沒臉回去!”
原來是陳玄青見祝卿若幾人已經走了,終於恢複了州牧的威儀,不再膽小地縮在馬車裡。
方蕪見到他時沒有立刻迎上去,眼眸中閃過一道暗色,但也沒有反駁他,隻一味站在原地。
陳玄青也沒發現不對,看了看空曠的石地,又將視線移到了沉默不語的方蕪身上,這一眼就叫他又想起方才的那個猜測,瞬間就冒起來火氣來。
但方蕪娘家勢力大,他不敢當眾開口斥責,隻得找借口道:“你可知道那兩萬石糧食有多值錢?你居然就這麼白白送出去了!若你不會管糧食就彆管了!這回倒好,一年的稅都沒了,你叫我們怎麼活??”
方蕪的臉色沉了下來,清淩淩的目光就這麼打在陳玄青的臉上。
陳玄青說了一通仍覺不解氣,可與方蕪目光相接時,被她那不似以往一般溫柔的眼神震了一瞬,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又道:“你看我做什麼?難道你做錯了不該說嘛?就算是我的下屬,做錯了事我也會批評一番,你身為我的妻子,一州州牧的夫人,就該以身作則。此事是你做的不對,回州牧府後你就將糧食的管理權交給趙掌簿,你安心管好內宅就好。”
方蕪冷哼一聲,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陳玄青見她連反應都不給,斥道:“你這是什麼反應?你做錯了難道不該說嘛?若不是你...”
“大人,這馬車裡有好多金子!!!”
他的斥責還沒說完,就被不遠處侍衛的驚喜之語打斷了,陳玄青下意識想要罵人,可他將那侍衛的話過了一遍腦子,忽然就愣住了。
金子?
哪來的金子?
他提起衣擺,火速狂奔過去,一掀簾子...
真的有金子,還有珠寶玉器,擺在馬車裡,壘得高高的。粗略估計,大概能值近萬兩白銀。
這...
“這是什麼?”陳玄青恍惚出聲。
那先一步發現馬車的侍衛回道:“回大人,好像是之前那幾個留下來的,說是用來買糧。”
買糧?
他們真的沒有白拿???
陳玄青都震驚了。
他滿麵驚喜地從馬車裡出來,根本不敢相信居然一下子得了這麼多錢。
方蕪看見他這個樣子,冷哼一聲,嗔道:“大人可看清楚了?”
陳玄青狂點頭,“沒想到啊,他們居然真的沒有趁人之危,說買糧就是買糧,半分不摻假,我估摸著,裡頭的錢絕對不止買下兩萬石糧食的量...”
他說到這,哽了一下,因為他又想起那位公子對方蕪的古怪之處,難不成這回多給錢也是因為方蕪??
陳玄青捏住拳頭,斜睨了方蕪一眼,隻是方蕪剛剛幫他得了這麼多錢,他也不能這個時候發落了她。
得好好找個機會...
陳玄青按下心中念頭,揚起一道溫和的笑來,“此次辛苦夫人救我,若不是夫人,恐怕為夫性命難保。”
方蕪臉色鬆動了幾分,陳玄青見此,又歎道:“唉...隻是...不知道背後那人會不會將怒火都發泄在禹州身上。”
方蕪沉默一瞬,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我不賣,他們就真的要殺你了。”
陳玄青蹙眉,“誰說他們要殺我?”
方蕪道:“就是那文麟文公子,他說如果不賣糧,就隻能殺了你,讓禹州城亂上一陣子,他再趁機獲取利益,從百姓手裡收糧。他說隻是費些功夫的事,如果我不賣,他就隻能這麼做了。”
陳玄青臉色一變,“他是這麼跟你說的???”
方蕪對陳玄青突變的態度有些不解,點頭道:“確實是這麼說的。”
陳玄青氣得唾口大罵,“好一個文麟,竟是將你我夫妻騙得團團轉!!!”
方蕪不解其意,“大人說什麼?”
陳玄青胸口不住起伏著,“這文麟曾在我麵前說過,絕不會殺我,可轉頭就騙你說若你不賣就要殺了我,蛇鼠兩端!小人行徑!簡直無恥!!”
方蕪皺起眉,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麼好。
隻是經過這一番事,她隻求家人平安就好,這樣想著,她對陳玄青道:“既然已經如此了,無論怎麼說也無法挽回那糧食。為了不被報複,大人之後就莫要再出府了,安全最重要,這回不就是因為大人出府才被他們抓了去?”
方蕪本來隻是關心,可她敏銳地察覺到,在她說‘莫要再出府’時,陳玄青臉色僵硬了一下。
她眉頭微蹙,沒有立即詢問,而是將此事記在了心裡。
陳玄青想起雲兒,有些不想答應,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還是先暫時與雲兒分彆一段時間,等風頭過去了,再去找她。
就是有些委屈雲兒了,文麟說沒有傷害雲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心中掛念著雲兒的安危,臉上也帶出了幾分,走路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方蕪注意到了陳玄青的不對勁,腦中又回蕩起剛剛文麟提點她的那句話。
【希望夫人愛人之前,先愛自己。愛情雖可貴,但夫人要好好想想,那人值不值。】
方蕪的心沉了下來。
難道陳玄青當真有了新歡?
她抬眸望了陳玄青成婚數年已然有了歲月的痕跡的臉龐。
她愛他,所以她從不覺得他有哪裡不好。
可若他辜負了她...
方蕪的手指掐進掌心裡,眼中射出堅定的光芒。
她也絕對不會讓他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