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的眼神,就是這樣的威嚴,她上輩子就是被這個人用這般態度打落深淵,幾次三番,直到最後爬也爬不起來。
祝卿若低下頭,不願讓他看見自己充斥著恨意的眼神。
在楚驍眼裡,她這番動作,就是被他拆穿後的緊張與無措,此時的他再也沒了之前的局促,黑沉沉的眸子徑直望向她,啟唇道:“我知道你是女子。”
這回祝卿若是真的驚住了,下意識抬頭看向他,眼底還有殘留的驚異與憤恨。
楚驍被她這複雜的眼神看得一怔,隨即接著道:“若你喜歡,景州以後就歸你,是愛權也好,是為了百姓也好,都歸你管。”
他說這話,仿佛景州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真如祝卿若猜測的那樣,楚驍的目的絕不隻是殺死李兆其這麼簡單。
她甚至來不及想楚驍是什麼時候知道她是女子,冷哼一聲,“你這話說的仿佛景州是你的一樣。”
楚驍被她懟了一句也沒惱,隻道:“現在不是,不代表以後不是。若你覺得景州元氣大傷難以管轄,你告訴我,你想要哪個州,我去為你奪來。”
祝卿若心下驚異,原來楚驍意在天下!上輩子他可從來沒有表露過這般意圖。
她壓下心底驚濤駭浪,臉上適時帶上錯愕,“你...這話也是能隨便亂說的?”
楚驍見她不信,皺起眉,雙足踏地想要站起身,隻是他仿佛坐久了,身體有些不聽使喚,竟然沒能第一時間站起來。
他來不及想其中怪異之處,仍然坐在椅子上,道:“禹州如何?等我接下景州,就去殺了禹州州牧,趁亂奪了禹州,到時候你便坐鎮禹州。”
祝卿若越聽越心驚,同時對楚驍的防備更加深,她從來不知道,楚驍竟然有這樣大的野心。
如今他因為那藥意亂神迷,竟被她激出了真心話,也是意外之喜。
祝卿若臉上露出不信,讓楚驍覺得自己是把他的話當成了胡話,手下動作不停,繼續在畫上添著最後的筆跡。
“你彆胡說了,我不會信的。”她迅速落筆,補齊了畫中缺憾,“好了,畫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楚驍見她確實不信,也沒辦法立刻證明,隻能將此事押後,等他接下了景州,她自然就信了。
他們來日方長。
楚驍想要起身,卻沒有力氣。這回他終於發現了不對,他向來身強體健,怎麼會因為隻是靜坐小半個時辰就沒了力道?
祝卿若看出了他的不適,唇邊勾起一道笑意,吹乾畫卷上的墨跡,拾起畫緩緩來到楚驍身邊。
楚驍還在懷疑中,就見祝卿若拿著畫卷來到他身邊,他的視線落在那畫卷的人上,暗暗使力的腿又停了下來。
她的畫功極好,畫上的男子容顏俊朗,神色泠然,明明是與嬌嫩的蘭花為伴,卻仍然透露出一股孤鶴般的決絕之感。
但他的眼神卻又充滿了笑意與戀慕,這股愛意衝淡了他身上的孤獨,將整幅畫從孤寂扭轉為期盼。
若不是那畫上的人確實是自己,楚驍幾乎要以為是哪個與他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了。
他的目光落在畫中人的耳畔,眼神有瞬間門的呆滯。
他簪了一支蘭。
楚驍看向祝卿若,不知她為何要這麼畫。
祝卿若低頭,看向畫中人耳畔的那朵花上,笑道:“原本是墨汁,我改了幾筆,將墨跡改成了蘭花。正好,一支蘭花在身邊,一支蘭花在耳畔,遙遙相對,更有意境。”
原來是這樣。
楚驍又看向畫上的人,整張畫隻有兩支蘭花,一支在他身旁,一支在他耳旁。
“其實還有一支蘭花。”楚驍眼中有暖色。
祝卿若疑惑地看向他,楚驍笑了笑,“還有一支在眼前。”
祝卿若眼底明暗忽閃,卻沒有回答。
楚驍道:“男子又如何?女子又如何?我隻知道,我喜歡你,心慕你,要與你在一起。”
祝卿若眼睫顫顫,“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子的?”
楚驍想伸手去碰碰她的臉,卻沒有力氣抬手,他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隨即麵色平靜道:“在剛回景州那日,我一時不慎碰到了你...這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祝卿若眼尖地看見了他想要抬起卻抬不起的手指,眼中劃過暗色,唇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哦...原來那麼早就發現了嗎?”她的聲音沒什麼調子。
楚驍頷首,“是。”
他的臉上有癡迷之色,“在知道你女子身份之後,我便對你有了彆樣的關注。這些日子的相處令這關注漸漸變了味道,我發現我愛上你了,就在這裡,在你我日夜相對之時。”
祝卿若的聲音依然不變,“這麼輕易就愛上了,少淩的愛這麼簡單就能給出去嗎?”
雖然她的聲音平靜,可楚驍還是聽出了祝卿若話裡的諷刺,他以為她不信,“有的人隻需要一眼,便能知道是否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我確定你就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祝卿若眼中劃過嘲諷,沒有任何掩飾,就這樣展露在楚驍眼前,“若有一日,你遇到了另一個讓你感興趣,吸引了你全部注意,時時刻刻牽引你的心思,你是否又會將這番話說給那人聽?”
楚驍認真道:“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出現這麼一個人,但此時,我心裡的的確確有你,這不是假的。”
祝卿若道:“這話的意思是,若真的有這麼一個人,你也是沒辦法控製自己的,還是會愛上他,對嗎?”
楚驍覺得祝卿若是在鑽牛角尖找他的錯處,他壓下心底她不信任自己的惱怒,神情愈顯認真,他望著她,道:“那你就呆在我身邊,讓我時刻牽掛你,一輩子都與你在一處,叫我無法愛上彆人。”
祝卿若知道他現在說的是真話,可這有用嗎?
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真心。
因為他們確實是真心,但是對每一個都是真心,他們可以有許多愛人,但在你麵前仍然是愛意繾綣,這不也應了他的話?
就算他此刻真的喜歡她又怎麼樣?
能被搶走的愛,她不屑要。
祝卿若終於冷笑一聲,與往日溫和的樣子相去甚遠,令楚驍都為之一愣。
“你說的是真話,可與我何乾?”
楚驍眼神驚愕,沒想到這樣冷漠的話會從她口中說出,他直起身子,想要從椅子上起來,可他渾身無力,根本沒有力氣起來。
祝卿若緩緩後退幾步,楚驍心急地想拉住她遠去的背影,卻根本抬不動手。
混亂的腦子終於恢複幾許清明,楚驍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久坐失力,而是衝著他來的陰謀。
他扭頭看向擺在那邊的蘭花,濃鬱的香味還在空中傳播著,“是這花。”
他下意識去看祝卿若,擔心道:“這花有毒,你可有不適?身上有沒有覺得不舒服?頭有沒有眩暈感?”
祝卿若難得怔了一怔,她沒有想到楚驍發現不對的第一時間不是毀滅那盆蘭花,而是關心她的身體有無不適。
或許他現在真的喜歡她。
祝卿若定定地看了楚驍一會兒,緩緩搖頭,“我沒事。”
可這關她什麼事?
楚驍鬆了一口氣,隨即想要將那盆花打落,可他渾身無力根本沒辦法動手。
祝卿若的聲音緩緩響起,“少淩如今可是渾身無力,頭暈目眩,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楚驍麵露茫然,“沒錯...你怎麼知道?”
祝卿若隻淺淺笑著,沒有回答。
楚驍心中隱隱出現一個猜測,但他不敢信,不願信。
隻是祝卿若卻沒有給他機會,啟唇道:“你想的沒錯,就是我。”
楚驍臉上出現不可置信與震驚,“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明明也對他有好感的不是嗎?這些日子他與她這般親密,就算沒有當麵表露心跡,但她的接納,不是已經默許了他的心思嗎?
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
麵對楚驍的問題,祝卿若沒有回答,她從脖子處抽出一個半指長的玉哨,放在唇邊吹了吹。
沒有任何聲音。
但很快,搖光的身影便出現在書房內。
玉衡因為要完成她交給他的事,無暇顧及她的安全,所以將玉哨給了搖光。
這幾日搖光一直都在附近,隻是礙於有著強大武力的楚驍不曾靠得太近,今日玉哨方一吹響,他就感受到了胸口的震動,很快就趕到了書房。
麵對冷漠的祝卿若與殺意外露的搖光,楚驍終於承認自己看錯了眼。
這哪裡是什麼佳人投靠的美事?分明是給他下了一出美人計。
叫他沉醉其中,迷惑他的視線,等到他終於無法自拔時,她便露出獠牙,顯露殺意。
他絕望地閉上眼,他的人此時都不在身邊,他又渾身失力,半點武功都用不出來,根本不是搖光的對手。
如今他隻有死路一條。
搖光的劍已經抽出來了,這幾日他就在附近,日日看見這人意欲冒犯主子,若不是主子說時機未至,他早就衝上去殺了他了。
現在他終於可以親手殺了他,他一定要手起刀落,一點機會都不能給他留!
他這樣想著,手中的劍已經對準了楚驍,在他即將刺穿楚驍的心臟時,祝卿若出口製止了他。
“搖光!不要殺他。”
搖光愣住了,覺得自己死定了的楚驍也愣住了。
他睜開眼,驚愕地看向那方才還用藥迷倒了他的人,難道她...不舍得殺他了?
楚驍眼中露出些欣喜,他就知道,他們這幾日的情誼不是假的。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祝卿若製止了搖光的殺意,在搖光不解的目光與楚驍感動的眼神下,張唇緩緩吐出一句話。
“給我揍他。”
楚驍眼中露出呆滯。
搖光瞬間驚喜起來。
而祝卿若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塵,深藏功與名。
這些天的罪不能白受了,不能殺,揍一頓總可以吧?
給她狠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