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 “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1 / 2)

她是耽美文女配 晏舒舒 11869 字 9個月前

誰料祝卿若隻是說一說, 根本沒有動,見他轉身還笑吟吟地看著他。

林鶴時的怒意中斷了一下,扭頭不看她。

祝卿若溫聲道:“先生為什麼生氣?”

林鶴時冷哼一聲, “你這麼聰明,何不猜我為什麼生氣?”

祝卿若雙眸望著林鶴時,道:“先生是氣我浪費時間在無用的事上?還是氣我不該親手洗衣?”

林鶴時聽見她輕飄飄的話, 轉過臉直視她, 眼底還殘留著幾分怒意,“你說的這麼輕易,難道是覺得你做得對?”

祝卿若知道林鶴時在氣什麼,她理解他的看法卻沒辦法認同。

她與他目光相接,林鶴時清晰地看出了她眼底的反抗。

“先生欣賞我,認可我,覺得我該好好讀書,不辜負我的才華。在先生心裡, 我該永遠與您一樣, 與孤鶴為伴, 與天光作友, 該永遠高高在上。浣衣做飯這種事,不該我來做,這樣的事隻會平白將我的品格拉低,在彆人眼裡不再是那個才氣孤傲的清貴公子。”

“先生是這麼想的, 對嗎?”祝卿若將林鶴時心底的想法戳破。

林鶴時尚未產生羞惱,就聽祝卿若問他。

“可是先生, 為什麼呢?”

林鶴時猝不及防撞進一雙質問的眼。

“為什麼做茶可以,洗衣不可以?為什麼品酒可以,做飯不可以?為什麼下棋可以, 打鐵不可以?這世間種種,難道非要分個高低貴賤嗎?”

祝卿若的問題令林鶴時一時啞然,而啞然的同時心底也忍不住升起怪異之感。

他也想問自己,為什麼?

明明她隻是一個短暫借居的客人,為什麼他看見她親手洗衣服會這麼生氣?

他從來不喜歡管閒事,卻僅僅因為她的舉動不符合他的想法,就如此暴怒。

為什麼?

他走神的這片刻時間,祝卿若已經收回了視線,沒有得到回答,她低頭轉身便要離開。

林鶴時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將她拉到桌前坐下,“坐好。”

這話一出,祝卿若下意識收回了蠢蠢欲動的雙腿,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動。

林鶴時從後方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直接翻開十七頁,然後將書攤開擺在祝卿若麵前,“看。”

祝卿若側目看了身側的林鶴時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林鶴時的聲音從左側傳過來,“叫你看書不是看我。”

祝卿若頓了一下,隨即低頭看向攤開在桌麵的書冊,第一眼便看見最後“君子遠庖廚”幾個字上。

祝卿若又側頭看了林鶴時一眼,林鶴時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冷哼道:“仔細看,有的人隻讀了幾本書就開始對這個世道發出不平哀鳴,豈知聖人早早便給出了答案,隻是有的人讀的書少,不知道罷了。”

祝卿若愣了一瞬,收回目光,仔細看起書來。

這是孟子裡的一篇文章,記錄了齊宣王與孟子的一段對話。

某天齊宣王問孟子,怎麼才能統一天下?

孟子答道: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

隻要讓百姓安居樂業,便無人能阻擋您統一天下。

齊宣王問孟子,他可不可以統一天下?

孟子說可以。

齊宣王問他為什麼。

孟子舉了一個例子,曾經齊宣王在祭祀時看見用於祭天的牛因為害怕而顫抖的樣子,心生不忍,於是讓人將牛換了下來,改成用羊祭祀。百姓聽說了都覺得是齊宣王吝嗇,舍不得用牛,改用小了許多的羊。

孟子說:大王可憐牛毫無罪過卻逃不過宰殺的命運,那殺牛還是殺羊又有什麼區彆呢?

齊宣王說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不過百姓想的的確也有道理。

孟子說:所以大王的不忍心正是仁慈的表現,因為您看見了牛但沒看見羊。

祝卿若的目光落在文章最後一句話上。

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祝卿若沉默下來,許久,才開口道:“先生的意思是隻要看不見殺生的舉措,就可以安心的吃肉了。作為君子,遠離庖廚,就是為了不見眾生嗎?難道看不見就能當做不存在了嗎?”

林鶴時被她的清奇的解讀聽得愣了一下,聲音都有些驚奇,道:“我讓你看整篇文章,你盯著一句話做什麼?”

祝卿若還沉浸在對文章最後那句話的不滿中,悶聲道:“先生難道不是想告訴我君子要遠庖廚嗎?”

林鶴時叩了叩祝卿若的腦袋,沒好氣道:“先前還誇你通透,如今倒是鑽起牛角尖來了。”

他修長的指尖點著書麵,道:“這一篇是孟子以牛羊換祭為例勸導齊宣王要施行仁道,牛羊在齊宣王眼裡並無不同,但齊宣王偏偏看見了那祭壇下發抖的牛,心生憐憫放過了牛,改用羊來祭祀。對於羊來說,它又何其無辜?可齊宣王沒看見羊,他隻看見了牛,這便是上位者的憐憫,見他所見之人。”

他直起身,抖了抖衣袖,繼續道:“孟子將齊宣王此舉高高捧起,是為了激起他的仁慈之心,最後那句話不過是為了減輕齊宣王殺了羊的罪責,讓齊宣王覺得自己做的並沒有錯。”

祝卿若眼睛亮了亮,輕聲道:“所以先生不是想告訴我君子遠庖廚的道理,而是想讓我知道那句‘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

難道先生默許了她的野心,打算收她為徒了?

林鶴時看見祝卿若發亮的眼睛,手指摩挲,沒忍住又叩上她的額頭,“錯。”

他從桌上拿起書,平聲道:“我讓你看這篇文章,是想告訴你,凡成大事者,不能拘泥於眼前的小節。對於齊宣王來說,是牛是羊根本沒差彆,但對於百姓來說,牛是耕田的利器,而當時的羊隻能宰殺飽腹,牛比羊有用的多。這就是上位者的謀算,他的眼裡有對天下的衡量打算,他的一舉一動都對百姓至關重要。”

他悄悄瞥了祝卿若一眼,附加道:“若上位者隻想著自己吃的好不好,衣服乾不乾淨,如何能夠當好一國之君?”

這已經是明示了,祝卿若當然聽懂了他是在內涵她不乾正事,道:“但若連吃飯洗衣都不懂,何談管理國家大事呢?國家大事都不懂,又怎麼配當一國之君?”

林鶴時告訴她:“這世上不是隻有國君,還有許多身份,你說的洗衣做飯自然有會做的人去做。對你而言,洗衣做飯或許是在浪費時間,但對有的人而言,那就是他們謀生的本領。若叫一個隻懂做飯完全看不懂折子的廚子去當皇帝,你覺得他能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嗎?若叫一個文韜武略樣樣皆精的謀士去浣衣,你覺得他會知道洗衣至少要過水幾遍嗎?”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漫不經心的隨意調子,在書房內傳播著,一字字的進入祝卿若的腦中。

“在其位謀其政,這世上許多事都有其定數,你若多做了,彆人便隻能沒得做。同樣的,彆人要是多做了,你就沒機會了。”

林鶴時的話仿佛晨鐘,重重敲響在祝卿若的腦中,叫她久久不能回神。

林鶴時看著陷入沉思的祝卿若,道:“你既然有滿身的才華,就該做你該做的事。”

祝卿若醒過神來,正好聽見這句話,她難得有些調皮地反問道:“先生也是滿身才華,為何不像方才所說的那樣,為百姓謀求更好的利益?”

林鶴時沒想到她會用他剛說的話反問他,被這回旋鏢擊個正著。

他開口想要駁斥,腦中忽然出現了幾個畫麵,他又沉默下來,沒有多嘴解釋。

祝卿若看見他轉變的表情,敏銳地覺得林鶴時待在霧照山隱居恐怕有隱情,但她沒有立刻詢問,而是將此事記在心裡。

林鶴時沒有回答祝卿若的問題,而是告訴她道:“以後下午就來我書房,不許再去後山。”

祝卿若聽見能跟林鶴時一起讀書眼睛都亮了,聽到後半句臉上又出現糾結的神色,“可我...還是要洗衣服。”

怎麼又要去洗衣服!?剛才的道理都白說了嗎?

眼見林鶴時的臉色變化,祝卿若立刻解釋道:“我的衣服是那天我的侍衛搖光連夜送來的,我沒有隨侍的人,華亭和夜星是先生的書童,怎麼好讓他們幫忙?我這才自己動手的。”

林鶴時的眼神肉眼可見的呆了一瞬,他...好像、可能、也許、真的忘了這回事了。

薄紅爬上了林鶴時的耳尖,他麵上依然是沉穩有禮的樣子,鎮定道:“那你就帶兩個人上來吧。”

說完,祝卿若隻覺得麵前飄過一陣風,眨眼間已經看不見林鶴時的影子了。

偌大的書房,隻有祝卿若還坐在桌前,愣了許久才恍惚想通林鶴時為什麼突然變臉,整個人無奈又好笑。

沒幾天,林鶴時忽然發現知情人身後多了兩個侍女,且與她舉止親昵,關係匪淺。

就像現在這樣,林鶴時端坐在石亭中賞讀詩文,側邊就是祝卿若與她的兩名侍女。

隻見大一些的那個侍女將手裡采來的野花遞到祝卿若手上,樂嗬嗬地點了點自己的頭發,而祝卿若會意點頭,笑吟吟地將花插在了那小侍女的頭上。

小侍女的頭向左向右動了幾下,眼睛裡都寫滿了期待。

祝卿若真誠讚道:“曉曉真好看。”

小侍女的臉上瞬間綻出驚喜,同樣圓圓的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

而祝卿若也不厚此薄彼,將另一朵花插在了另一個小侍女頭上,打量一番,讚道:“歲歲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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