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時略一挑眉,難道是他終於想通了?
他神情愉悅了幾分,緩緩轉過身,卻在看見人的時候狠狠皺了下 眉。
隻見祝卿若單膝跪於石亭前的空地上,背後背著幾條荊棘木,以木繩纏腰將其固定在背後,一張俊俏臉龐上神情嚴肅,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林鶴時對她這突然的動作感到感到奇怪,不解道:“你這是做什麼?”
祝卿若如實道:“負荊請罪。”
林鶴時心中一頓,重複道:“負、荊、請、罪?”
祝卿若重重點頭,神情懇切,麵露愧色。
林鶴時忽然知道她這樣做的原因了,怕是被他說了一通,回去後輾轉反側,左思右想,覺得自己確實不該沉迷女色,所以痛定思痛之後,今日來負荊請罪了。
林鶴時心底先前的沉悶一掃而空,又對祝卿若這般及時醒悟的決心升起欣賞來。
他麵色柔和下來,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能夠及時改正就已經很不錯了,你這樣...”
他指了指祝卿若背後的荊條,搖頭道:“實在不必如此。”
祝卿若仍然目光灼灼,抬頭仰望著林鶴時,道:“今日來此,是為了向先生表達我的歉意,我做錯了事,非如此不可。”
她堅持道歉令林鶴時心中更加欣賞,無奈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此後不再犯就是了。”
祝卿若眼中露出欣喜,“先生此話當真?”
林鶴時含笑點頭,“自然當真。”
祝卿若心底鬆了口氣,道:“我今日此舉,是為了請求先生的原諒。”
林鶴時了然點頭,“嗯,不錯,我原諒你了。”
說完,他頓了頓,他又沒答應做她的夫子,為什麼要用原諒二字?
她貪不貪戀女色,與他有什麼關係?他隻是作為友人提醒一番罷了。
不待林鶴時反駁,祝卿若接著道:“先生可曾聽過《木蘭辭》?”
她突然的提問令林鶴時反應不及,但他很快便回答道:“自然聽過,花木蘭代父從軍十數年,以女子之身保家衛國,巾幗不讓須眉。《木蘭辭》中令我久久不能忘懷的,便是那句‘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豈知戰事起,百姓又是數年不得安定...”
林鶴時的話讓祝卿若皺緊了眉頭,看著他遺憾的神情,祝卿若換了個說法,道:“那先生可知道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
這跳躍的話題讓林鶴時不解,但他還是回答道:“這可是口口相傳的故事,誰會不知道?梁山伯與祝英台先有同窗之誼,後有男女之情,隻可惜世俗禮教森嚴,祝英台出身貴族,注定了她要聯姻世家子弟的命運,與平民梁山伯有緣無分,可惜,可歎...”
祝卿若聽著林鶴時又將重點一言帶過,無奈又無法,看來靠先生自己領悟是不可能的,那就隻有直說了。
她深吸一口氣,喚道:“先生。”
林鶴時聞聲低頭看她,正好與祝卿若目光相接,他清晰地看見了祝卿若眼底的鄭重與堅定。
他正奇怪於祝卿若怎麼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就聽見她雙唇微張,說出了她一直沒有說出來的話。
“今日我負荊請罪,是因為我對先生有所隱瞞,沒有以真誠的心對待先生的情誼。一開始我便不曾以真實麵目示人,令先生錯付一腔知己之情。我思來想去,總覺得對不起先生,甚至令先生誤會了我,所以我決定將真相告訴先生。”
林鶴時不解其意,“真相?什麼真相?”
祝卿若沒有移開視線,直直看進林鶴時那雙琉璃瞳孔,沉聲道:“其實我並非世家公子,而是...”
“女子。”
此話一出,不亞於一道驚雷直接劈中林鶴時頭頂,他近乎呆滯般傻傻地愣在原地,薄唇微張,話都說不出來。
祝卿若擔憂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先生?”
林鶴時尚處驚悸,麵對祝卿若毫不掩飾的關懷目光,他耳中忽然響起昨日勸誡她時說的話。
他記得,他叫她彆跟侍女親近...
他記得,他叫她不要和她的侍衛走得太近...
他還記得,他叫她要保養好身體,不要傷了根本...
而這個被他擔心沉迷女色的人,居然...是個女子?
那他先前說的話...
林鶴時從未有過這般窘迫的時候,向來沉穩有禮的千山先生,在石亭外,女子的注視下,滿臉漲紅,全然沒了那副穩操勝券的高人模樣。
祝卿若隻覺得眼前一陣風拂過,剛剛還站在她麵前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她扭頭向後看,下山的小道上,林鶴時的背影迅速離去,很快就被草木掩蓋,再也看不見。
活像背後有狼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