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點著石桌,分析道:“當初何默在林州牧手下任職,不忿林州牧壓在他頭上,便聯合剛出頭的武崤山,裡應外合,殺了林州牧。之後便坐上了雲州州牧的位子,十年間時常利用武崤山的人替自己鏟除異己,雲州幾乎成了他的一言堂。”
林鶴時見她將此事分析得透徹,對她的本事了解得更多了幾分。
他收回視線,聲音還是有些冷,“所以要想替林州牧報仇,光殺山匪還不算報仇,要殺了...”
祝卿若打斷林鶴時的話,“要想替林州牧報仇,還要殺了何默。”
她停下手指觸石的動作,“我一定會殺了他。或許我現在還不足以撼動一州之長,但我發誓,有朝一日,我一定會殺了何默,為死去的林州牧,報仇!”
祝卿若從來都是溫和待人,此時說出的話卻泛著寒意,叫人無法懷疑她話中真假。
林鶴時心底冒出一道聲音,告訴他道:她說的是真的!她一定會殺了何默!
林鶴時以前總覺得她雖然有能力有抱負,但性情溫和乃至懦弱,缺了上位者最需要的狠厲。
而開國之君,最不能缺的就是這股狠厲。
所以他對她雖然欣賞,但並不覺得她最終能夠成功,隻是抱著一種審視的態度,在旁觀著她的行為舉措。
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眼前這人也不是那麼懦弱。
好脾氣隻是因為她的修養,始終溫和的性子也是因為她本性如此,這並不代表她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也會待人溫和友善。
林鶴時的目光落在了那被白布包裹著的方盒子上,她剿匪歸來,心情愉悅地向他送禮。
不出他所料的話,那裡麵裝著的,定是武崤山山匪頭目的頭顱了。
這樣的決心與定力,叫林鶴時胸前燃起一把火焰,他開始覺得,若是這樣的她,那個位子也不是不能想。
林鶴時沉沉笑出聲來,這笑聲在石亭內回蕩著,異常明顯。
祝卿若疑惑的目光落在林鶴時臉上,仿佛在問他為何發笑。
林鶴時深深吐出一口氣,目光聚焦在祝卿若身上,緩緩道:“我答應你。”
祝卿若一怔,沒有反應過來。
林鶴時對她露出一道笑,這一笑褪去審視與旁觀,表露出認同與讚許,從一位可以品茶論道的好友變成了門牆桃李的尊師,霎時便成了孤高的雪蓮。
“你不是要拜師嗎?我答應你了。”
在祝卿若既驚且喜的目光下,他不疾不徐道:“我收你為徒。”
祝卿若達成所願,立即就斟了一盞茶,行禮俯首道:“弟子文麟見過夫子!”
林鶴時拒絕了祝卿若的茶,臉上頗為嫌棄,“我收徒,怎可如此簡陋?”
祝卿若露出一雙眼,“那先生的意思是?”
林鶴時在空中揮開袖子,“擇吉日,再行拜師禮。”
祝卿若揚起一道燦爛的笑,“都聽先生的。”
她將茶遞到林鶴時桌前,“那今日,我與先生就還是好友。”
林鶴時看著眼前這茶,略一挑眉,也沒拒絕,仔細嘗了嘗,眉目皆是順心。
果然還是她做的茶好喝些。
他欲再要一杯,餘光掃視到石桌一角,那被布袋裝著的方盒還靜靜地躺在那。
他的眉頭淺淺皺了起來,雖說這山匪殺人無數,但在喝茶的地方放著這麼個血腥的東西,叫人心生惡心。
林鶴時對祝卿若道:“好了,你的禮我收到了,把人家的腦袋放下去吧。”
祝卿若怔然,“腦袋?”
林鶴時隔空點了點那處,“就是那個,雖說他罪無可赦,但人死如燈滅,恩怨儘數消失,找個地方葬了吧。”
“季桐他也是個命不由己的俗世人,屍體我交給他的少時好友了,他的腦袋並不在此處。”
祝卿若的視線落在左手邊的布袋上,“這裡麵的是我送先生的禮物,是...茶葉。”
林鶴時瞳孔一縮,聲音有點變調:“茶葉?”
祝卿若無辜點頭,“嗯,茶葉。”
“那...那為什麼要用方盒裝?外麵還用布袋提著?”
“山路不好走,布袋提著沒那麼擋路。”
“那為什麼不乾脆用布袋?”
“布袋容易沾濕,所以裡麵還有方盒。”
“......”
林鶴時臉色古怪,他還當是她向他表明自己的堅決之心,這才將匪徒的頭顱獻給他,沒想到是他誤會了。
可現在收徒的諾言都許出去了,他還能收回來嗎?
林鶴時深深吐出一口氣。
祝卿若問道:“先生怎麼了?”
林鶴時掃了祝卿若清澈的眼睛一眼,無奈道:“無事。”
既然已經說了要收她為徒,他便不會反悔。
狠厲在她殺土匪時已經表現出來了,有沒有拿頭顱獻禮,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他理通了思緒,又恢複到處變不驚的世外高人模樣。
“將你此次下山的經曆,說與我聽聽吧。”
祝卿若點頭,道:“好。”
“當時我在客棧中,正好進來兩名行商,我聽見他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