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祝卿若聞聲看過去, 隻見文景寧正站在一旁對她笑。
經過幾天的相處,文景寧麵對祝卿若也不再羞澀,漸漸展現出自己大方開朗的一麵。
祝卿若笑道:“景寧怎麼在這來了?不是在接待女客嗎?”
文景寧想到剛剛的事就生氣,但在祝卿若麵前沒有表現出來, 隻靠近她, 壓低聲音道:“阿娘叫我來做表姐的擋箭牌,幫你擋一擋那些夫人們。”
祝卿若察覺到文景寧有事瞞她, 既然她不願意說, 祝卿若也不勉強, 隻點了點景寧的額頭, “正好, 我就缺一個擋箭牌呢,舅母想的真周到。”
文景寧甜甜一笑,坐到了祝卿若旁邊的空席麵上, 小聲地與她說話。
文景寧坐過來後, 後來的夫人們見她們聊得熱火朝天, 也不好出言打擾, 隻能安穩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悄悄看著二人的動靜。
隻是沒有如她們所願, 直到要開席了,文景寧都沒有離開, 她們根本找不到機會插空搭話。
來壽宴本就彆有所圖的人此時臉色都不太好看, 大庭廣眾又不好發火, 開始小聲跟人聊起了天。
聊天的內容, 跟剛剛與文景寧起衝突的高家小姐說的差不多,都是在八卦國師與國師夫人的夫妻關係。
有的聊得起勁,都傳到了正主的耳朵裡。
祝卿若坐在一眾人中間, 對她們的竊竊私語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在上京時她也是眾人聊天的中心,早就已經習慣了彆人對他們夫妻的揣測,本就是事實,不必爭執。
從沒經曆過的文景寧倒是被說得一身火氣,卿若表姐皎潔如月,連神仙都比不上,國師看不上是國師瞎了眼,她們憑什麼這麼說?
文景寧實在忍不住,張嘴就要罵回去,祝卿若眼疾手快按住了她的手,製止道:“彆。”
文景寧氣憤不已,“可她們都在說你的壞話!”
祝卿若平靜道:“她們來此都彆有所圖,想要攀上我這個國師夫人的關係,但沒想到根本與我搭不上話,又拿我沒辦法,所以隻能耍耍嘴皮子功夫,想氣氣我,於我沒什麼大礙,隨她們去吧。”
文景寧不理解,“她們不是來攀關係的嗎?不應該討好奉承嗎?怎麼還造謠呢?”
祝卿若道:“就是因為知道在我手裡討不了好,搭不上話,丟了臉麵,就拉彆人一起丟臉麵,乾脆所有人都得罪我。她們知道,我或許會交好幾人,但不會一下子處罰這麼多人,這樣一來,誰也不會在這次宴會上得好處。”
文景寧恍然點頭,“原來是這樣...”
耳邊還有周圍人自以為小聲的私語,文景寧臉色還是不好看,“可我看不慣她們這麼說你。”
祝卿若笑著摸了摸她的額頭,安撫道:“沒事的,她們說她們的,我們說我們的,不管她們。”
文景寧從來沒有被一個女性長輩或姐姐這麼溫柔的對待過,臉頰都開始發燙,聲音也小了下來,“好吧...”
文景寧被祝卿若安撫下來,也漸漸忽略周圍的聲音,隻小聲與她說些有趣的事兒。
快要開宴時,文景寧起身去引女眷入席,她朝祝卿若道:“表姐先坐會兒,我等會兒就回來。”
祝卿若彎唇應道:“去吧。”
文景寧點點頭,隨即用母親教的禮儀擺出貴女風範,穩穩穿梭在人群中。
她接到女眷,引她們往宴廳去,麵對方才與她起衝突的高小姐,也始終謙遜有禮,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多看她一眼。
高小姐卻不樂意了,她剛才被這潑辣戶撓了一道,手臂還疼著呢,現在裝得一副淑女樣當誰不知道她的威名似的。
她往前走了幾步,靠近文景寧,一麵隨著人群走,一麵斜睨著她,稍微壓低聲音道:“喲,這不是文家的千金小姐嗎?”
她將“千金”二字咬得極深,諷刺的意味藏都藏不住。
“一個商戶女,還學著官家小姐的樣子,你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這種場麵吧?也是,本來都是商戶來參加,突然多了我們這些人,你不習慣也是理所應當嘛。”
文景寧握緊拳頭,冷靜回諷道:“高小姐出身高貴,怎麼還來我們商戶人家參加宴席?不該連看都不看一眼嗎?”
她三言兩語就扯下了高小姐的臉麵,諷刺她既然看不上商戶,為什麼還要來討好國師夫人?將高小姐又當又立的嘴臉暴露出來。
周圍的女眷互相看了幾眼,還是沒有加入戰局,隻默默加快了腳步,想趕緊進宴廳。
高小姐自覺失了臉麵,眼底冒火,“我來不過是為了給你那表姐留點臉麵,就算被發配雲州,起碼還有個國師夫人的名號,免得叫人以為我們淮陽官眷都不知禮數。”
文景寧扯了扯嘴角,“原來高小姐還知道我表姐是國師夫人,你屢次對她口出惡言,難道不怕被治罪嗎?”
高小姐嗤笑道:“怕她做什麼?來這也隻是給她麵子罷了,一個被發配的國師夫人,哪有本事治我的罪?”
文景寧的手心都要被掐出血了,麵對高小姐的嘲諷,她沒有回應,忍著氣將人引到了宴廳。
就在她要轉身離開時,高小姐瞧了一眼不遠處的美貌女子,又湊到文景寧耳邊,難掩惡意道:“等你表姐被國師休棄,恐怕也隻能到你家來,到時候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高官女眷一朝變成如你一般的商戶女,你覺得到時候憑你家能護得住她這般美人嗎?”
這回文景寧是真的失控了,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用力扯住高小姐的發髻,“我叫你說!”
高小姐猝不及防被扯住頭發,一股劇痛傳來,尖細的聲音瞬間就揚了起來,“啊!!!”
周圍人還沒反應過來,高小姐已經被扯掉了發簪,及腰長發散落下來,完全沒了她引以為傲的貴女風範。
這番動靜不僅引得周圍女眷注意,連另一邊隔著屏風的男賓也紛紛朝這邊探過腦袋,都想看看是什麼熱鬨。
不遠處一位稍顯豐腴的夫人第一時間衝到了女兒身邊,緊張不已,“玉兒!?”
高玉兒捂著頭撲進她懷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娘——”
高夫人聽見女兒的哭聲怒火直衝天際,高高揚起手,對一旁的罪魁禍首的臉就要打下去。
“夫人且慢!”祝卿若及時將文景寧拉開,避過了高夫人的巴掌。
她將文景寧擋在身後,避免高夫人再次動手。
高夫人看見是祝卿若,知曉她惹不起,隻能忍耐把手放了下來,一麵摟著女兒,一麵難掩怒氣道:“文家真是好家教,商戶女也敢打官家女了。”
文景寧爭辯道:“那你女兒還是七品小官的女兒呢,怎麼還敢大庭廣眾汙蔑當朝國師夫人??”
高夫人沒想到她居然還敢回嘴,氣急敗壞道:“你!”
文景寧挺起胸膛:“我什麼我?”
祝卿若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溫和,但莫名讓人聽出藏在話裡的冷意,“哦?夫人的女兒當真汙蔑我了?”
高夫人知道這事能說但不能認,隻是私下說說無傷大雅,要是在國師夫人麵前認了,她告到國師那,就算國師不在意國師夫人,說不得也會因為自己的麵子懲罰那些敗壞自己名聲的人。
所以這事她不能認,玉兒也不能認,她眼睛一轉,開始狡辯道:“誰說玉兒汙蔑夫人了?我家玉兒從進來就沒有說話,這丫頭衝上來就扯玉兒的頭發,難道不是她的錯嗎?”
文景寧急了,“誰說她沒說話?她剛剛一直在嘲諷我表姐,話說的可比你說的還難聽!”
高夫人撇撇嘴,“在後院說的?誰聽見了?”
文景寧指著旁邊一個官家小姐,“她!她也聽見了。”
又點了兩個人,“還有她們,她們都聽見了。”
高夫人看了那三人一眼,嗤笑道:“哦?那你們說說,我家玉兒說什麼了?”
文景寧本以為這幾人剛剛在後院為她說話的小姐們,此時也會站出來說實話,可沒想到她們避開了她的目光,縮著腦袋一言不發。
文景寧急切道:“你們說話啊!剛剛在後院你們明明都聽見了!”
三人收到了自家娘親的示意,互相對視一眼,紛紛低下頭裝鵪鶉。
文景寧自小就被全家人寵著,從來都是直來直往,從沒遇見過這樣會裝會繞彎子的人,憑一張嘴直接把帽子給人摘了,登時連臉都氣紅了。
文老太爺一直在主桌前坐著,看著自家孫女被欺負成這樣怒目一睜,立馬要下來給她撐腰。隻是還沒走幾步,文景寧的哥哥文景和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祖父稍安勿躁,卿若表姐在,不會讓妹妹吃虧的。”
若此時祖父不管不顧去給妹妹撐腰,周圍的賓客會認為他們文家在自己的地盤欺負女眷,他們隻是商戶,沒有底氣去對抗官員。
文老太爺自然也知道孫子為何要拉住自己,但還是難掩怒意,聽到‘卿若’兩個字,他才稍稍消氣,擔憂地望著祝卿若與文景寧的方向。
文景和見祖父沒有再往那邊走,幾不可見地舒了口氣,若祖父真的不管不顧衝了上去,恐怕連卿若表姐也沒辦法穩住局麵。
他的視線落在那始終將景寧擋在身後的女子身上,麵對這場鬨劇,她依然沉穩有禮,臉上沒有半分被冒犯的不滿,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樣的平和穩重令文景和心中安定,擔憂也少了許多,有更多心力去關注宴會上其他人的反應。
高玉兒知道她娘是在幫她,而且將文景寧說得根本接不上話,她靠在高夫人懷裡,得意地朝文景寧揚下巴。
文景寧火氣更旺,正要衝上去理論,祝卿若拉住了失去理智的小姑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對她安撫一笑,“沒事的。”
見文景寧稍稍收回理智,祝卿若才將視線投注在麵前這位咄咄逼人的夫人身上,“我家景寧年紀小,經不得激,這才失了理智,不知閣下是哪位大人的官眷?”
高夫人不知道她突然這麼問,謹慎地沒有立刻回答,她懷裡的高玉兒已經急哄哄地接口道:“我爹是淮州司戶參軍高琉!除了州牧就是我爹最大!”
高夫人來不及捂女兒的嘴,有些尷尬地朝周圍望了望。
一州之長為州牧,州牧以下還有上佐、判司六部和錄事。
她家老爺不過是判司六部其中之一,雖然品級低,但因為管的是下級官員調動與百姓民戶,這才隱隱為州牧以下第一人。
但這話從玉兒口中說出來,不知會引來在場多少人的不滿。
她看向一旁交好的參軍夫人,果然見她們雙眉微蹙,不甚滿意的模樣。
高夫人緊了緊手指,心中湧出幾分擔憂,隻是想起往日被她們拍馬屁時的情景,她又露出傲然來。
就算不滿又如何?她家夫君確實為州牧下第一人,這本就是事實。
祝卿若將高夫人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心中對此並沒有感到意外。
當今齊國與楚國共占十州之地,齊占淮、禹、景、雲、青、揚、齊七州,都城上京便在齊州之內。楚占幽、滄、冀三州,都城在幽州北部。
楚地雖隻三州,但多是平原沙漠,占地廣闊,與齊相比並不落後許多,且因國主重權勢大,兩州皆唯君王所命,上下一心。
而大齊雖然有七州,但每個州內都以州牧為主,形同自治。若皇帝無法把握住七位州牧,稍有不慎就會導致政權割裂,七州分崩離析。
對於州內百姓來說,州牧便是最大的官,所以當初楚驍想要拿捏住李兆其,因為捏住州牧,就相當於得到了一整個州的勢力。
而淮州也同樣如此,州牧為主,以下官員權力皆不小,判司六部與朝堂六部基本一致,司戶參軍管轄州內官員任免,權力相對來說確實為首位。
看來這位小姐在家中沒少被父母的無心之語影響,以為除了州牧,隻她家最厲害,難怪如此張揚高傲,連其他五部大人的女眷都不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