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斂下眸中情緒,聲音平和,“原來是高參軍的家眷,我多年不曾回淮陽,沒能認出來夫人,夫人莫怪。”
高夫人自然不會為難祝卿若,畢竟還頂著個國師夫人的名號,不好得罪太過。
她扯出笑容,“不礙事不礙事,國師夫人難得回淮陽,可要好好在淮陽遊玩一陣。若夫人需要,我可為夫人引路,這淮陽啊,我可算是最熟悉的,無論哪家家眷我都認識,夫人問我就行。”
祝卿若眼中劃過冷笑,方才還伸手要打景寧,現在又湊近想拉近關係,這是篤定她不會為了文家人得罪她嗎?
她們憑的是什麼?
是覺得她與慕如歸夫妻關係即將破裂,她就要被趕回淮陽當孤女,以為她會夾著尾巴做人力保不得罪任何勢力嗎?
明明看不起她,卻還想與她搞好關係,是想趁她還是國師夫人的時候壓榨她僅剩的利益嗎?
如此又當又立,還真是令她大開眼界。
但她們猜錯了,無論她是不是國師夫人,她都不可能讓彆人欺辱她的親人,任何人都不行!
祝卿若掩下眸中冷光,麵對高夫人刻意貼近的話語,她掀起半弧笑,緩緩道:“前些日子我還與李州牧通過信,他才上任不久,不熟悉州牧的職責,來信問我是否知曉,原本我還頭疼該如何回信,如今遇見夫人你,倒是少了我許多麻煩。”
這話一出,高夫人眼睛都亮了,“李州牧?是景州新上任的李州牧?”
祝卿若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笑意不減,略帶深意地望著她,“是啊。”
周圍的官眷聽到這話瞬間沒了看戲的念頭,她們差點忘了,這國師夫人前段時間可是救了景州百姓的!原以為她耗費錢財救人,除了被百姓看重,什麼也沒撈不著,沒想到,那新上任的李州牧竟如此看重她,連如何行事任命都來問她,這是何等的信任?
雖說李兆其是景州的州牧,但景州與淮州相鄰,都是大齊商貿繁盛之地,向來都是最親近的。景州去年雖然遭了大水,但要不了兩年,定然能恢複往日盛景。
要是她們家大人能得李州牧的賞識,說不定就能魚躍龍門,被調往景州當他的心腹。
退一萬步講,就算李州牧看不上他們,也絕對不能得罪他,景州州牧與淮州州牧平級,若李州牧在淮州州牧麵前說上幾句他們的壞話,淮州州牧礙於臉麵,真不放過他們怎麼辦?
所以,李州牧不能得罪,受李州牧信任看重的國師夫人,也絕對不能得罪!!
此時場上眾人無不熱切地看著祝卿若,都想與她打好關係。與才來壽宴時的敷衍不同,現在她們是真心實意想討好祝卿若。
而幾乎被祝卿若明示的高夫人更是欣喜,此時也顧不得懷裡的女兒,朝祝卿若的方向靠近了幾步,“夫人此言真是折煞我了,夫人隻需說一聲,我今日便回去讓我家大人擬一份官職單子,送到景州李州牧府上。”
高玉兒被她放開,險些失了平衡站不穩,她將將穩住身子,又看見文景寧在後麵朝她挑釁地揚下巴,表情動作都跟她剛才嘲諷國師夫人時一模一樣。
高玉兒差點沒忍住就要衝上去給她來一下,幸好隨侍的丫鬟攔住了她,隔空點了點高夫人,高玉兒這才忍住了怒火,不甘心地站在高夫人身後,沒再說話。
祝卿若看見了高玉兒不甘心的神情,她動了動唇,換上一副糾結的表情,“可是...我不想讓夫人幫這個忙。”
高夫人臉色一僵,困惑道:“為何?”
祝卿若揚起眉,美眸中流轉著忍不住的傷心,“您的女兒當眾汙蔑我的清白,我有些傷心,不願意把這功勞白白給您。”
高夫人扭頭狠狠剜了高玉兒一眼,又轉回頭真誠道:“夫人彆信這等子話,我家玉兒最乖巧,不會這樣汙蔑人的,定是彆人聽錯了。”
祝卿若偏頭看向文景寧,“景寧,你說呢?”
文景寧挺起背,“她就是說了!”
祝卿若又見視線落在之前文景寧點出來的幾個小姐身上,“幾位小姐,你們可聽見高小姐的話了?”
那三人此時怎麼可能會眼睜睜看著功勞白白落在高家頭上,連連點頭,“沒錯,她確實說了,我們聽的真真的。”
文景寧麵露不屑,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
祝卿若轉回頭,無奈道:“高夫人,你也聽到了,高小姐如此對我,我...確實不好...”
她的話還沒說完,高夫人就已經將高玉兒推了出來,“夫人彆傷心,我家玉兒頑劣,我這就讓她給您賠禮道歉。”
高玉兒不願意在文景寧這個商戶女麵前低頭,卻還是被強壓著道了歉,她硬邦邦道:“國師夫人對不起,請原諒我。”
祝卿若麵對她的道歉沒什麼表示,隻淡淡道:“既然已經認錯,就說明高小姐承認自己說了汙蔑我的話,那方才夫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對我家景寧如此無禮,是否也要道歉呢?”
高玉兒猛抬頭,張口就要罵人,高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賠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高夫人指甲養的很好,此時長長的指甲陷在肉裡,她使勁全力才忍住胸口噴湧的惡意,擠出笑臉,伸手想要拉住文景寧的手。
文景寧動作迅疾,避開了她的動作,沒讓自己被她拉住。
高夫人笑臉僵住,還是強忍著道了歉,“好姑娘,剛才是我的錯,我看見玉兒突然被打,連頭發都扯了下來,姑娘家的臉麵都沒了。我實在是太生氣太擔心了,這才不管不顧上來就罵你,還誤會你,你就原諒我這一腔慈母之心吧、”
文景寧被這番扯著慈母旗的話擊中心底,她看了一眼頭發淩亂,眼眶通紅的高玉兒...
她確實是做過頭了,就算高玉兒嘴再壞,也不該當眾扯一個女孩子的頭發,她該沒人的時候再扯。
文景寧咬住唇,還是應下了這句道歉,“嗯...”
高夫人笑容一下子真摯許多,“好姑娘,我就知道你知禮數,一看就是懂事的孩子。”
歉已經道完了,高夫人轉向祝卿若,“夫人,我已經給文小姐道歉了,她也原諒我了,這回應該可以了吧?”
祝卿若朝她露出溫婉包容的笑,仿佛對方才的誤會絲毫不曾在意。
高夫人心中激動,還帶著些不屑,果然是個懦弱沒用的,道個歉就既往不咎了。
心中再如何吐槽高夫人也沒有露出半點,隻激動於即將為她夫君攬來一個大人情!
她仿佛已經看見他們高家跨越兩州,權柄滔天的場景。
高夫人緊緊盯著祝卿若,期待她開口,將這份功勞交給高家。
可在她期待地盯著國師夫人時,卻看見一直都溫和有禮的國師夫人唇邊漾起不帶任何情緒的冷笑,帶著嘲諷與不屑,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道:“你想要,我就要給嗎?”
高夫人愣住了。
祝卿若沒有看她,輕輕梳弄著手背,涼涼道:“我為什麼要把功勞白白給一個蛇鼠兩端、又當又立、捧高踩低的無恥之輩?”
這明晃晃的嘲諷令高夫人顏麵掃地,她還沒吵嘴,高玉兒已經忍不住破口大罵,“說什麼呢你?!你敢罵我娘是蛇鼠,你憑什麼這麼說她!?”
祝卿若輕輕掃了她一眼,高玉兒隻覺得一股無聲的壓力籠罩在她身上,叫她不敢動彈。
祝卿若啟唇道:“方才我與景寧在席上聊天,親耳聽見有人說我毫無婦道,被夫君厭倦還不自請下堂,甚至被下放雲州,還敢大喇喇來淮陽參加壽宴,簡直丟儘女子的臉。”
她看向麵色蒼白的高夫人,“這些話,似乎就是高夫人說的。”
高夫人手指顫抖,不敢直視祝卿若的眼睛。今天她來這壽宴是夫君叫她來給國師夫人做臉的,她雖然應了卻還是對這不受國師喜歡的國師夫人感到不屑。
本以為她被趕到雲州,就要失去國師夫人的身份,這才在搭不上話自覺丟了臉後,不管不顧地拉著人說起了她的壞話。
沒想到她竟然還有李州牧這個後盾撐腰,更沒想到,她居然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臉麵,當眾把這些所有人都知道的話說出來。
這不僅是把她拉了下來,還把她自己的臉麵放在眾人麵前踩。
她竟然一點都不在乎旁人的風言風語嗎?
在宴廳上的客人都是淮陽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此時全都看向高夫人,或嘲諷或暗笑,無數目光纏繞在她身上,令她臉麵全失。
高夫人緊緊咬著腮肉,腦中不斷想著該怎麼解決眼前這場危機。
高玉兒沒有那麼多心思,隻知道阿娘被罵了,她不顧阻攔的丫鬟,張口道:“所有人都說了,你憑什麼就說是我娘說的?你有證據嗎?”
祝卿若沒想到她還能從這個角度辯解,如此清奇,如此童稚,天真得讓她連氣都生不起來。
她當然知道在座幾乎所有人都說了,她甚至知道到現在那些夫人小姐,甚至屏風外始終注意她們這邊的大人們,都像這位高夫人一樣認為。
祝卿若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無數道目光,有人在緊張,有人在害怕,還有人緊張下還帶著不以為然。
她們在害怕,怕她記仇伺機報複。
但他們都覺得高夫人說的沒錯。
祝卿若也覺得她們說得對,她就是不得丈夫喜歡。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祝卿若甚至還飄忽一瞬,想道:或許過不了多久,她們猜測的國師要與她和離就能成為現實了呢?
就在眾人以為國師夫人麵對流言啞口無言,就要放棄掙紮的時候。
門口倏爾傳來一道聲音,“上京城國師大人特來祝壽!”
這道聲音非常清脆,帶著驚喜與恍惚,回蕩在寂靜的宴廳裡,就像一道驚雷劈中了在場所有人。
國師?!
他...來祝壽??
一個商戶家的老太爺??
沒人願意相信,但這就是事實。
高夫人已經麵色發白站不住腳,額頭瞬間冒出一層虛汗。
所有人都驚異於國師千裡迢迢來淮陽給一個行商祝壽,但轉念一想,文家是國師夫人的母家,國師夫人都在這了,國師來好像也不奇怪?
隻是...國師來淮陽不奇怪,國師給人祝壽也不算奇怪,國師來淮陽給人祝壽勉強也能接受。
但國師特地來淮陽給一個商戶祝壽,就很奇怪!!
就算是夫人的母家,去年沒來,前年沒來,偏偏國師夫人來了之後,國師就來了。
這不是來祝壽,是來追妻的吧??
不是說國師不喜歡國師夫人,很快就要休了國師夫人的嗎?
誰家感情破裂的夫妻還不遠萬裡,特地來找人?
在這時,所有人心底都有同一個想法。
他娘的,誰傳的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