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後,艾莎娜由衷感慨道:“幸好是我們先找到了你。你願意加入自然女神的教派嗎?”
“喂喂!艾莎娜!”莎莉喝止道,生怕對方上了頭。“彆忘了我們的身份,還在任務中呢,你怎麼就開始傳教了?”
“不趁現在拉人,等教會的人看到他,就不一定有我們的份了。”
艾莎娜與其竊竊私語地說了什麼,皮卡豎著耳朵聽,也隻捕捉到“神明...”“降臨...”“祭司...”一些細碎的詞。它眨了眨眼睛,困惑地望向銀發青年。對方明明還是那個樣子,身上卻沒有了先前若有若無的冰涼氣質。就好像一個真正的普通人坐在這裡。
這個異端教徒究竟有什麼目的?
皮卡撓破腦袋也沒想出來個三七二十一。被說服的莎莉已經轉過頭,熱情洋溢地問:“嘿,美男子,你有沒有打算加入戰爭之神的教會?”
青年平靜地拒絕了她:“我有自己的信仰。”
莎莉挑了挑眉:“謔,是哪家先得了你這樣的寶貝?美與愛之神?那你肯定長得很漂亮了。寂靜與黑夜女神?嗯...氣質的確有點相似。怎麼出來身邊不帶個人?像你這樣的神子走在外麵肯定會被當作敵對教會的目標,一個人很危險啊。”
“我名為迦南,是為了尋人而來。”
撫摸鬆鼠腦袋的手指停下,莎莉敏銳地感受到假麵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居然讓她感到了一絲危險。女騎士笑容不變,身體卻已本能擋在了同伴麵前。緊繃的肌肉強度足以夾碎一塊石頭。
好在對方沒有出手的意思視線很快從她的身上挪開,平靜語氣中沒有掩飾自己的疲憊:“我的師父名為納西爾,作為他的弟子,我在尋找失散的追隨者。”
精靈眼中亮起魔法的微光,片刻後,她輕輕點了點頭,沒有發現對方撒謊的痕跡。
沒有人能在占星師麵前說謊。他們或許能夠欺騙他人甚至欺騙自己,卻永遠無法欺瞞自己身上時間的痕跡與命運。隻要有一絲違和,占星師就能從中發現問題。
誠實是個好開端。莎莉的語氣緩和下來:“你在找什麼人?隻要你把先前撿到的東西交給我們,我們可以幫你找到任何人。”
作為皇室親衛,她有這個自信和權利。銀發青年仍舊未動,疲憊淡薄的側臉被火光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副殘影,月光淒冷地落在林間,空氣中漂浮的閃亮的小顆粒織成了白色的薄紗,霧氣寧靜地纏繞著所有人,隻有樹枝不斷燃燒發出爆裂聲響。
顯然,他受了很重的傷。這也是莎莉願意坐下來說話的理由之一,畢竟與虎謀皮的危險性肯定大於病獸。銀發青年的態度很溫和,他講起自己的事就好似在娓娓道來一個故事,聲音在這樣的場景中淡如清水,帶著難以掩飾的倦怠。
聽著他所描述的外貌,莎莉竟然還有點熟悉。她撓撓下巴:“總覺得在哪裡見過,艾莎娜,你有印象嗎。”
後者冷靜地提醒她:“在教會的大牢裡。”
莎莉恍然大悟:“哦對對對,異教徒大牢裡要被燒死的那幾個!”
興奮聲音戛然而止於半途,在青年的注視下,女騎士尷尬改口:“呃...這不是還沒死嘛,要不然你把東西給我們,我們現在幫你去搶人?”
話像是玩笑話,隱藏的視線卻不斷往他懷裡撞。銀發青年沒說話,就在莎莉以為要談判決裂的時候,對方才疲倦地回答:“你們拿著它沒用,它已經寫上了我的名字,成為了【台階】。”
作為有權知曉高等秘辛,本身就出身大貴族的騎士和壽命漫長,見識廣博的精靈族,兩人聽到那個名詞都不由臉色微微一變。青年見他們不信,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們。莎莉一眼認出那是用特殊木質製作的封印盒,可以隔絕任何外物的勘測,隻有在極稀有的情況下才會使用。她接過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出現的卻不是地精描述的綠葉,而是一本書。
艾莎娜拿出那本書,慎重地掀開第一眼,乾涸的紅色液體寫著她們不認識的文字。但當任何人看到這些字,都會意識到這是什麼。
這是一個故事。
這是已經寫在世界樹曆史中的,關於某個人的事跡。
凡人成神之路中,最困難的一點就在於如何獲取去往世界樹的認可,將自己的事跡寫在祂的葉子上,刻入曆史中,凝作登往神座的台階。但近年來,世界樹的葉子開始頻繁掉落,其中一些流落到了世界上,被各方勢力獲得與研究。其中最為顯著的成果就是人造成神之路。
在世界樹之葉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並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正如對方所說的那樣,隻要寫下,這一片世界樹之葉對於他人就沒用了。哪怕其身死,所記錄的故事仍會有結局,無法消融或者抹去。
艾莎娜遺憾地合上了書:“它已經沒用了。”
莎娜無奈地聳聳肩:“好吧,看來我們運氣不是很好,沒關係,總會有下一次的。”
不,不會了。
梅森凝視著她們鮮活的臉龐,在心裡默默地想。在此時,所有人都以為世界樹之葉的掉落是一種贈與,各族實力因此空前強大,屢次出現險些登上神座的新神。所有人都以為人造神明馬上就會成功,世界將進入新的舞台。但這隻是破亡前的最後狂歡。
在世界樹之葉掉落的第十年,機械之災首次出現,各族遭受巨大打擊。隨後黑霧蔓延,汙染擴散,世界樹被汙染,發生異變。魔法元素消失,依賴元素生存的各族開始陸續滅亡,精靈、巨龍、海妖等高魔種族無一幸免於難。
隨後滅亡範圍不斷擴大,最終隻剩下人類與人類中的混血兒。但黑霧前的珍貴資料沒有遺失,尤其是關於人造成神之路,被各方珍惜保存,最終彙聚到萬事萬知之主的信徒中,被他們認可,作為挽救人類未來的道路繼續踐行。
但即便是世間剩餘的唯一神明,萬事萬知之主親至也無法斷言這條道路的絕對正確。梅森接過對方遞來的書與盒子,思緒也暫告段落:“我需要你們的幫助。作為回報,你們可以獲得我的許諾。”
“許諾?”
“如果你們願意幫助我,在未來,我會幫助你們的後代。”
莎娜覺得對方似乎額外多看了自己一眼,但又像是錯覺。銀發青年從容不迫道。
“你們中會有血脈流傳到後世,或許會跨越很長時間,但我總會與他們相遇。而在那時,我會幫助他們完成一件事。這是我與你們的約定。”
命運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比如他認識對方身上的那件盔甲,再比如它如今正擺放在羅納德宅邸中的走廊裡。
時間賦予它太多傷痕,這具堅固鎧甲已經如曾經輝煌的騎士時代一般走向末途,永久地沉睡在達伯納爾的過去中。
而在千年前,他與它的主人在某段曆史中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