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
無數腐化的肉藤形成遮天蔽日的屏蓋, 在視線儘頭緊緊收縮,像是一團寄生在灰褐色土地上的腫瘤。
漂浮在空中的兩人高高俯視著這座肉堡。身穿黑色禮服外套的雅安抬起右手。風掠起禮服的下擺, 白手套包裹的掌心中騰起無形的氣流, 翻轉形成一把長弓。
強大的氣息從他身上漫開,注入弓身之中。伯爵翻腕從空中抽出一支長箭。並未去看身邊的貴族:“離遠一些,你會影響我的能力。”
金發碧眼的貴族聳了聳肩, 比起先前,【沙肯】的動作中自帶一種典雅隨性的氣質。仿佛一位須發整齊、彬彬有禮的老紳士。聽到雅安的話, 他聳了聳肩, 任由風將自己帶向後方, 聲音沙啞蒼老。
“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還是看不得我, 雅安?
“藏在子孫身體裡的老頭子沒資格說這種話,每次看到你的後代, 我都會覺得眼睛疼。”
雅安並不退讓地回懟,對這位羅家族的先輩相當熟悉:“當年我去中部報到的時候,你信誓旦旦說自己絕對活得比我久, 結果現在都死了五年了。”
【沙肯】笑道:“怎麼不算活得比你久?隻要我們還有後裔,我們的家族就永不滅亡。”
伯爵不可置否, 深知這些人的自傲本性,索性不予反駁。等對方退出安全距離, 他才垂眼凝神望去, 眼眸呈現出剔透的青色。
心靈視野擴散舒展, 翻湧的霧氣凝結成沉鬱的黑。在流動的昏暗色彩中, 屬於人類的思緒浮現其中。
雅安仔細分辨:恐懼是紅色、喜悅是橙色、憂傷是藍色、失去意識的是白色...
在這裡的情緒相當乾淨,黑霧中隻有兩團存在的意識。
一團白色,另一團則是融合的紅藍色。伯爵分辨了一陣, 判定了兩者的身份。
“我會擊殺變異的血脈者,你負責將奧雷烏斯從汙染域中救出來。”
“既然你覺得他是值得投資的人,我不介意幫個小忙。”
雅安將箭搭在弓上,瞄準那一團紅藍射出。箭矢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弧度,人麵風鷹的虛影閃過,快如流光飛影,攜裹風聲直衝小鎮所在,在肉罩上輕鬆鑽透一個小洞。
他動作未停,借助人麵風鷹的視線,弓弦震動恍若連綿不斷的驟雨,第二支箭穿透前者製造的小孔,橫掃中間的阻礙,緊隨其後的第三支、第四支...
在每根箭矢力竭之時立刻有後者補上。最後一根徑自衝向巨大的繁藤樹,伴隨一聲凶戾的鷹啼,直接洞穿了雅安所望見的核心!
整個汙染域轟然動搖,肉藤揮動肆虐,絞碎了目之觸及的一切。與此同時,一道黑影跳躍於崩塌的建築與藤枝間,鑽入藤枝的縫隙,輕若鴻羽般覆蓋在了奧雷烏斯的身上。
影子上隱隱浮現赤紅紋路,宛如一塊融化的黃油貼在了青年身上,進而將其包裹在內。人類的身體融入影中,迅速遁入陰影界中。
依托主世界存在的元素界麵如今已被汙染入侵,畸形的陰影怪物隨處可見。外界的正常建築在這裡被拚湊成七零八碎的積木,地麵好似孩子拙劣畫筆般的塗鴉,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新的扭曲。
黑影裹著青年,無視從狹隘縫隙中傳出的竊竊私語,絲滑地遊走在這片殘破的土地中。
在陰影中移動的速度遠比外界高。偶爾有不長眼的怪物攔路,黑影甚至沒有停留,當它掠過時原地便隻剩下怪物的骸骨,被爭搶或者化為碎片融入陰影界中。
它並不是孤獨的。當抵達某個節點後,另一道黑影從正常世界內跳躍進來。兩者一前一後,異常迅捷地離開了這片蕭條的區域。
越往目標地前進,周圍的影子怪物就越多。它們已逐漸有了類似人的形狀與語言,甚至形成了小型的集會。當看到兩條黑影時,這些類人的影子怪物紛紛避讓,不時小聲低語。
“那個家族又來了...“
“離他們遠點,要是被抓走就糟糕了。”
“我不喜歡他們!讓他們離開這裡!”
其中一個影子尖叫起來。它的叫聲引來了守衛集市的怪物。臃腫巨大的魚類緩緩遊過空中,肚皮上的無數渾圓魚眼轉動,巡查著集市中出現的任何問題。
但在它看到自己前,兩條黑影就滑溜溜地逃離了這裡。在即將達到目的地時,後來的黑影停了下來,隻將自己攜帶的人類交給了對方。
布有紅紋的影子人親密地碰了碰他,隨後帶著兩人躍出陰影界。它的一半化為影子人,另一半則變回了沙肯。先祖的意識放棄了繼續操控這具身體,將其交還給了後代。
目送著他的背影,停留在原地的黑影逐漸分裂。很快,他所站立的地方出現了許多有著細微差彆的新影子。
其中一個嘶聲道:“你覺得那個人怎麼樣?”
停留的黑影回答:“我相信我們後代的判斷。”
又一個道:“沙肯做得很好。他還很年輕,但不要緊,我們可以為他保駕護航。”
“傳訊給家裡的人,準備血脈確認儀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