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叫皇帝起床是一個有風險的工作,王無度放平呼吸,輕輕拉開明黃色的帷帳,讓室內的燭光和窗外的一點天光照進去,在他將要開口說話時,一個白色的影子就直直朝他麵門襲來。
驚得王無度一個踉蹌,堪堪避開。
那飛在寢宮中央,炯炯有神的眼睛,雪浪一般的羽毛,正是鸚鵡雪衣。
“它怎麼飛進來的?”王無度等人如臨大敵。在宮廷內傳達信息,隻需幾個相互示意的眼神,他們變動位置,想要捉住作祟的鳥兒。
雪衣亮出自己鋒利的爪子。
兩方對峙時,皇帝無聲無息坐起來。他是被腳步和翅膀的聲音吵醒的,不過薑去寒沒有起床氣,隻是呆呆坐起來,花一點時間搞明白這不是夢。
薑去寒盯著空中的雪衣,昨晚的夢正是從前,他和另一個小孩一起給雪衣喂瓜子的事。但是睡夢中,那個小孩的麵孔已經模糊,不知道是哪個勳貴的孩子。
“幾時了?”
“卯正。”王無度顧不上雪衣,連忙回答皇帝的問題。他垂下的手指靈活揮動,讓人把水盆和毛巾端過來,他感覺皇帝比起多走兩步,應該更喜歡在床邊盥洗。
六點,因為昨天睡得早,所以薑去寒覺得還好。昨天他又困又驚,一切進行的匆忙,今天仔細一看,他才發現原來皇帝還沒有牙刷這個東西。
這個時代本來就沒有。是薑去寒在四歲左右天賦異稟地發明出第一根牙刷,指揮府裡的廚師用樹枝和豬毛做出來的,配套鹽巴使用。
第一個實驗者是他爹,刷得滿口是血,然後含著血把興平郡主嚇一大跳。
經過二代三代改造,總算是不把人戳出血了。第一個接受的是薑去寒的姐姐,她有點潔癖,一邊使用一邊接手改造的任務,甚至無師自通,發明出類似牙膏的牙粉。
風靡國公府上下。
不過因為薑蘅滿口血對興平郡主造成難以磨滅的陰影,所以薑去寒小朋友直到六七歲換牙後,才使用上牙刷。
但現在,薑去寒不得不用濃茶多漱幾次口。
雪衣不知道什麼時候降落,飛到水盆邊,用喙打理自己的羽毛。
這隻鸚鵡未免也太機靈了!
帝王的目光看過去。
在王無度準備跪下請罪時,他收回目光,走到銅鏡前道:“錦嫿,你來幫朕穿衣。”
錦嫿就是昨天那個有一雙很靈巧雙手的宮女。之後,薑去寒特地問王無度她叫什麼名字,決定欽定她為穿衣大宮女。
“是。”錦嫿從一堆宮人背後鑽出來。自打她領完賞賜後,就隱隱約約感覺被其他人針對了,今早更是被擠到最後麵。
原本還有些失落,但是,她聽到陛下叫她名字了!
隻要業務能力強,到哪裡都不會被埋沒。
今天是小朝會,不必穿得太正式,錦嫿快速為皇帝把朝服穿上,配飾選輕便的給他戴。
隻是在佩戴時,雪衣一會兒落到皇帝肩頭,一會兒鑽進皇帝袖口。
錦嫿獲得和王無度同樣的感受:死鳥,打擾我工作!
不過皇帝選擇無視,他們都得當睜眼瞎。
禦膳房送上來的早膳一改寡淡無味,隻要皇帝透露出一絲喜好,他們就能在次基礎上卷出花。
用完早膳,薑去寒在出寢宮前把雪衣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放到書架上,囑咐宮人:“不要把它放籠子裡。”
雪衣很聰明,能自我管理。
薑去寒這麼想著,剛出寢殿,一隻白色火箭破窗而出,在驚呼聲中穩穩落在皇帝肩頭。
張開雙翼,翅膀的尖角朝著所有妄想接近它的人。
薑去寒扭頭,雪衣扭頭,一人一鳥對視。
乾明宮正殿,幾個身著官服的大臣站在殿中等候。
“齊兄,和親是我朝曆代都有的,怎麼現在陛下不和而戰?”定國公靠近齊嘉言。
“太宗皇帝時,他們想要和親,需要派自己的王子親自上京求娶,讓我們公主挑,挑不中讓他打道回府也是有的。”齊嘉言冷哼一聲,“先帝時,我們是送公主過去讓人家挑!平常人家生了女兒尚且慶祝,宮中貴人生了女兒卻一宿一宿的哭。”
“你倒是個有血性的。但是我們大雍朝理應教化萬民,和親也算教化的手段。”
這人抬杠上癮了吧?齊嘉言覺得他說出了很可笑的東西:“以前我們公主帶著種子、書籍和茶葉過去尚可以說是教化,現在帶著萬兩黃金、珍珠寶石,怎麼看都是送禮。”
定國公摸著胡須:“該輪到瓊珠公主了,瓊珠公主自小在太後膝下長大,太後必定舍不得。難怪你要如此貶損我朝國威。”
天大的帽子扣下來,齊嘉言氣笑了,正朝空蕩的皇帝寶座,“太後潛心修行,一切是陛下的意思。”
“……”裝模作樣,歸根到底不就想儘快作出成績,得到皇帝的信任嗎?到底還是屈服了。
也對,跪著的人如何威脅站著的人?
定國公道,“那是自然。”
他們一沒話說,彆的竊竊私語就鑽進耳朵。
“陛下昨天放了不少先太子舊黨。”
“先太子都薨了,其餘人能如何?僥幸保住命已經是陛下仁慈。”
受到啟發,齊嘉言覺得該輪到他進攻了,他似笑非笑道:“薑國公也被出來了,不知道陛下還會不會啟用他。”說完,他重點觀察方式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