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看這座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建築,梁上柱上皆是桂花形態,世子好似很愛桂花,漆黑夜裡,薑去寒看對岸被風吹的沙沙作響的也是桂樹林。
方彧遊跪坐著,唉聲歎氣,亮晶晶的眼睛也灰暗了。
“我記得你們不是死對頭嗎?”英王世子謝雲霽端著酒杯在他身邊,好奇的問,“現在怎麼跟狗見了骨頭一樣。”
“說起這個就有得聊了……”
從小方彧遊就在方識對薑家的偏見中長大,然而六歲入學時見到薑去寒第一麵,所有偏見土崩瓦解。
他長得這麼好看怎麼會有錯呢,一定是爹的問題。
謝雲霽被大孝子逗笑:“然後呢?你怎麼又恨起來了。”
那是在方彧遊第一次知道婚姻這個概念: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過一輩子。跳過懷疑自己性取向,他堅定懷疑薑去寒性彆,認為薑去寒是個女孩,並向所有人宣布:薑去寒是他的夫人。
薑去寒確實漂亮的不像小男孩,整個學堂順利被他洗腦。
謠言傳到薑去寒耳朵裡,他直接拉著方彧遊到更衣室,脫褲子給他看。
斬釘截鐵的證據表明,要不就去寒是男孩,要不他們都是女孩,反正都不能拜堂成親。七歲的方彧遊絕望了,回去後大病一場,決定聽父親的話,把他從夫人變成死對頭。
“然後又不恨了?”謝雲霽打量起好友的前夫人。
他正在喝酒,歪斜著身子倚著矮凳,注意到有人看他,他一點點掀起眼睫回看去,滿身桂花香似乎在他身後盤根錯節,一有風吹,便化作桂花妖甜絲絲的取人性命。
偏偏是桂花。
“你快去,”方彧遊惱羞成怒,“你不是來當說客的嗎?”
謝雲霽被他推起來,心想,說客也不能白當,日後定要狠狠宰他一筆。
端著酒到人跟前,謝雲霽先豪飲三盞,每喝一杯手腕一番將空盞給薑去寒看。
絲竹聲停,薑去寒也飲儘一杯瓊漿。
謝雲霽沒有說掃興的話,他看了一眼方彧遊,和歌唱詩,一副疏狂名士模樣。
酒是好酒,詩也是好詩,香氣浮動中,薑去寒偏頭喚方彧遊過來。
讓方彧遊跪坐在他麵前,把手搭在他肩上,眼前已經有重影,他慢慢說道:“原諒你了。”
身體一歪,薑去寒醉倒在長案的瓜果上。
謝雲霽笑道:“好淺的酒量。”
最重要的人喝醉了,宴席也沒必要繼續下去。把薑去寒挪到客房,方彧遊親力親為,自己上趕著伺候人。最後臨了了,謝雲霽給他安排另一間客房讓他休息。他支支吾吾:“這也不能沒個人……”
“有小廝在,”看他沒出息的樣子,謝雲霽冷笑:“也輪不到你操勞。”
雖然薑國公府現在不如以前,若薑去寒要是真在他的英王府被占了便宜,薑蘅和郡主能把王府燒乾淨了。
見方彧遊賊心不死的樣子,謝雲霽索性吩咐道:“搬兩張你們守夜的塌來,本世子和小公爺今晚守在這裡。”
不管下人如何震驚。
方彧遊和謝雲霽兩張睡塌就這麼擺在客房裡。婢女合上門,偷偷看了一眼珠簾裡,床榻上伸出來的冷白手臂。
這具身體喝醉後,便與外界斷聯,不僅如此嘴裡胃裡都是酒氣,讓皇宮裡的帝王都醉醺醺的。
“暈了,”薑去寒躺在龍床上,“係統,二八分。”
【好的,】係統很快調整好神魂比例,另外提醒道,【是否查看英王世子xp?】
薑去寒好奇:“是。”
機械的係統音念完後,薑去寒表示理解:“他這個家庭狀況,確實蠻缺愛的。”
但是實屬有點變態,他做不到,也想象不到如何激發,遂放棄。
英王府內,一個醉鬼坐起來,揉著紅撲撲的臉蛋傻笑一會兒後,突然道:“缺愛。”
24小時待機的係統一愣,意識到他在學說話。
像哄小孩一樣,係統道:“快睡覺吧。”頓了頓,祂補充,“晚安。”
薑去寒聽話地鑽進被子裡,但是又想不明白是什麼在和他說話,於是他把頭發抓在手心,警惕地睜著眼睛。
根本是害怕到要熬大夜的樣子。
係統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程序都卡了,最後偽裝人類,“我是給你守夜的人,不要害怕。”
薑去寒赤腳下床,轉出珠簾,果真看到有兩個人在睡覺,他小聲衝著他們喊:“謝謝你。”
這樣的感謝還不夠。
他乾脆隨機跑到一個人床邊,想著他剛剛聽來的話,捏著人家臉說:“你喜歡當baby呀。”
謝雲霽是在一陣濃烈的桂花香和酒香中醒來的。
微微刺激的酒味纏繞在大片甜膩的桂花裡,像琥珀一樣,從鼻口開始,水霧一樣將每一寸皮膚都攏進去,將人溫柔溺斃。
他一定是喝醉了,謝雲霽失神,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他從薑去寒的頸窩裡醒來,耳邊還掛著薑去寒垂下的頭發,隨著左右搖晃的軀體輕輕刺激他的耳道。
臉被沒輕沒重拍了一下。
“寶寶你醒了。”
薑去寒把孩子包進繈褓裡後,他隻能側臥,不然這個小塌裝不下兩個人。
好辛苦。
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手放在謝雲霽的被子上,嘴裡哼唱著他從歌姬哪裡學來的歌。如果他的頭發沒有全部散開,衣服沒有胡亂敞開,掛在臂彎,那他真像一個純潔美好的小媽媽,唱著歌兒哄自己的孩子入睡。
謝雲霽被包在被子裡,愣愣地看他的側顏,每一處弧度都乾淨柔和。他的母妃身上常年就帶著這樣的桂花香,也用這樣的輕哼為他安眠。
但是母妃身上沒有酒氣,他不過是一個小醉鬼。
醉鬼見他遲遲不睡,著急了,用手撥弄他的睫毛,努力思索後得出結論:“寶寶是不是餓了。”
謝雲霽腦袋裡有好糟糕的聯想,全身僵住,嘴巴抿成一條直線誓死抵抗。
一陣衣物磨擦的聲音後,一根手指戳進他的嘴裡,柔軟的指腹抵住齒冠輕輕研磨,扮演小媽媽的醉鬼說:“不行哦,你是斷奶的大孩子。”
謝雲霽頓時麵色通紅,用舌尖抵抗指頭。
【叮,】係統罕見地換了一套說辭,【你可以睡覺了。】
薑去寒把手指抽出來,捏著他的嘴巴,又起了疑心,明明嘴巴沒有動,到底是什麼在說話?
輕拍著被子,他想不通,沒一會兒把自己哄睡著了。
良久,謝雲霽聽著耳邊平穩的呼吸,終於從被子裡出來,把沉沉睡去的人抱回床榻上,再用手帕擦拭乾淨他的手指。
桂花香又飄遠了,睡夢中的方彧遊咂摸一下嘴角,好像吃到了甜甜的桂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