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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去寒不知道自己要多了一個家庭教師。
他正和雪球並排在府裡散步,走到東角門,若無其事把狗繩給阿越,“我出去一趟,晚上回來。”
雪球汪汪兩聲試圖挽留。
而薑去寒隻是低頭摸摸他的狗頭,“抱歉小狗,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一輛馬車慢慢從角門前停下,薑去寒撩開衣擺,利落上去。
裝飾簡單的馬車內,盛今朝抱著胳膊端坐在中間,“陛下叫我來送你進宮。”
薑去寒點點頭,坐在他旁邊。
“你可真受寵。”盛今朝即使升了官,也依然很難見到皇帝。不過轉念一想,他有那個神賜的東西。文武百官中,擁有的人屈指可數,其中一個還是太後娘娘。
薑去寒依舊點頭,自己寵自己嘛。
但是順序不對,來回奔波的是薑二,應該是當薑二的他寵當皇帝的他。
好辛苦。
見到他把頭靠在顛簸的內壁上安安靜靜的樣子,盛今朝怔了一瞬後,忍不住和他搭話:“剛剛那個是你的狗?”
“叫雪球。”說起小狗,薑去寒很有談話興致,“它很聰明,像人一樣。”
“成精?”
“它能聽懂我說話,平時睡覺的樣子也很像人。”
“哎呀,”盛今朝大驚小怪叫了一聲,“我就遇到了一個和精怪有關的案子。”
薑去寒眼眸睜大:“你講講。”
“那是春闈的時候出的事,萬達元大人你知道吧……”
萬達元是禮部侍郎,是今年春闈的座主,他在開考前一晚,在臥房睡下,但一醒來卻在深山老林裡。
大霧彌漫,一個直立行走的狐狸緩緩過來,在他嚇得腿軟要暈厥的時候,狐狸開口,說有一個叫張且的學子會參見這次考試,讓他不要為難這個學子。
萬達元暈過去。
說到這裡,盛今朝緩了緩,薑去寒聽得入神,抓著他的胳膊問:“然後呢?”
“然後萬大人自然是在考生名單裡找人,真讓他找到一個叫張且的學子。”盛今朝壓低聲音,“萬大人不敢對他怎樣,隻好在巡考場時偷偷看他作答……”
文采飛揚,不出意外應該是這屆狀元。
但若真是這樣,狐狸也不會特地警告,萬達元突然想到了什麼,讓人把張且往日做的文章都找來。
“果然一塌糊塗,是有人代寫。不止是他,好幾個在考試裡表現突出的學子,往日的文章的不能看。出了這樣的醜事,但正逢陛下登基,禮部的人不好打擾陛下,隻能偷偷去查。”
萬達元親自囑咐,多看看張且家有沒有貓兒狗兒之類的東西。
底下人卻說,貓兒狗兒沒有,他家裡就三口人,張且,張且的妻子,還有一個繈褓裡的嬰兒。
“然後然後。”薑去寒腦海裡已經有猜測,緊緊盯著盛今朝開合不斷的嘴。
盛今
朝也在看他,心中想的卻是,原來他緊張的時候,瞳孔會顫動。
“張且的妻子抱著孩子跪在萬大人麵前,哭著為丈夫求情。忽的,繈褓一開,一個半狐半人的小東西向萬大人飛撲過來,嘶啞地喊著:你不守承諾!”
而且今天他在發側編了一個小辮子,梳在頭發裡有點看不見,但一旦看見就漂亮精致的不得了。
盛今朝有點臉熱,聲音變小:“再後來,萬大人的屍體就抬到京兆尹府,也就是我麵前。”
“你查到什麼了?”薑去寒趕緊問。
然而馬車停下,皇宮到了。
盛今朝給他掀開車簾,長眉一挑笑道:“我下次告訴你。”
不會是編出來嚇人的吧?
薑去寒心都被吊起來了,一步三回頭:“下次一定要告訴我。”
“哎。”不同於薑去寒,盛今朝莫名其妙地高興。
坐在皇宮的馬車裡,薑去寒還在想那個故事,直到不情不願進了夢溪閣,見到同樣垮著一張臉的皇帝。
自己和自己對視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正事。
開會。
王無度指揮人把那扇透雕屏風搬來,另有幾個宮人燃香沏茶,。
薑去寒坐在靠窗的軟塌上看他們忙碌,皇帝在他對麵。
同一個空間裡,他們所看所聽的都一樣,卻又不一樣。
比如,薑去寒能同時看到小太監的臉和後腦勺。
沒有人可以這樣。
兩雙脆弱的眼睛似乎能托舉起他們之間的任何東西,看向太陽,太陽被托舉著升上天空。
他平時沒覺得怎麼樣,但那個詭異故事著實讓他胡思亂想。
薑去寒連忙起身,走到皇帝身邊,兩人擠在一起,確保把視線誤差縮到最小。
屬於薑去寒的小角落布置好,迷迷糊糊的小傻子也出現了。
皇帝把他牽到軟榻上坐著,“乖乖待在這裡好不好。”
這一次,薑去寒沒有像往日一樣聽話,他小聲哼哼:“狐狸……”
皇帝蹲下聽,“什麼?”
“會走的狐狸。”
糟了,嚇到小孩了。
他可能還沒有聽懂故事,但已經能夠感受到恐懼。
“那是假的,沒有會走的狐狸。”皇帝起身,薑去寒死死抓著他的衣角,咚的一聲,摔到地上也不放手。
“雪球雪球。”
他還知道用成精似的雪球反駁。
皇帝揮手,王無度領著一排宮人端著各色宮廷點心進來,堆成花裡胡哨的點心塔。
衣擺上的拉扯力度鬆了一點,皇帝給他一個小台階讓他下:“你是不是餓了?”
薑去寒點頭,兩隻手都伸出來放在胸前:“謝謝。”
挑了一個最好看的放在他的手上,皇帝道:“少吃一點,我會長胖的。”
“好。”薑去寒舔了一下點心,見皇帝要走,他連忙說:“什麼時候?”
他的意思是多久才能見到他(),皇帝不需要一秒就能理解他混亂的語言?()_[((),“一個時辰。”
儘量快一點。
繞道屏風後,皇帝沒有立即開啟會議,他拿起果盤裡的水果,一個一個擺在地上,把小角落圍起來。
在薑去寒眼裡,就是他在用水果給自己建造堡壘。
吃著點心,躺在軟綿綿的塌上,薑去寒的頭發垂落在地板上,他小小鬆了一口氣。
光屏在皇帝麵前展開,裴琚光和李清友出現在上麵,“開始吧。”
為了將模型落地,李清友此時人已經在江南,他列了一個單子向太府寺要錢。
裴琚光當然不會給,衛將軍帶兵出征,前線吃緊。
兩人私下吵了無數回,終於鬨到皇帝麵前。
“錢給你,你讓將士們吃什麼穿什麼?”裴琚光道,“打敗仗會死人的。”
李清友譏諷:“對,打勝仗不會死人,決堤也不會死人。”
光屏上,兩人文件飛過來一份又一份。
皇帝眼皮子直跳,說到底,還是沒錢,都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幾瓣花。
沒有物質的朝廷,就像一盤散沙……
屏風後,薑去寒吃點心和甜水,把自己吃撐,躺在榻上數手指頭問王無度:“到了嗎?”
“什麼?”王無度不太能聽懂他的話,“想喝茶嗎?”
老人家看他吃那麼多甜的,替他膩的慌。
“一個時辰。”薑去寒把茶杯推開,急得開始思考,斷斷續續把兩句話連起來,“到了嗎?”
“快了。”其實已經到了,隻是皇帝沒來,王無度不會把實情告訴他。
薑去寒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他哄著纏人的小公子:“你要不睡一覺,醒來陛下就來了。”
薑去寒點頭,把外衣扯下來,頭上的簪子隨手丟出去,板正躺在榻上後,王無度拿小毯子給他蓋上。
身體一縮,腦袋蒙在毯子裡。
一炷香後,他鑽出來,眼睛亮亮地說:“到了嗎?”
根本沒睡嘛。
王無度覺得好笑,又說:“要不我們再出去轉一圈?”
“好。”
正門不能走,王無度把窗戶打開,薑去寒爬出去,轉身扶著王無度下來。
他們走到夢溪閣後的一個矮房裡,王無度給他看步輦:“你想坐哪一個?”
兩人抬,三人抬,四人抬……
“不要,高。”薑去寒認為太高了,他會摔下去。
“那走著?”王無度道,“皇宮很大的,走路很辛苦。”
萬一再路上發脾氣,回不來就完蛋了。
發愁之際,王無度的徒弟湊過來說:“師父,我的朋友在萬獸園當差……”
三隻小山羊拉著五顏六色的小車登場。
非常矮,非常安全。
“這還是先帝時一個娘娘發明的,車輪很靈活,路不平也不硌人。
() ”
“很好。”王無度在薑去寒坐進去後,掏出賞錢給徒弟,“你和你朋友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