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柔的愛好不多,隻要能吃到美食就很開心,她笑著說好,然後坐上自行車,朝目的地出發。
長這麼大,沈城東是第一次進電影院,他把薑柔護在身邊,默默打量著周遭。
這個地方,薑柔比較熟,因為以前她爸廠裡發的電影票,都被她和薑秋雨看了。
知道他是第一次來,她主動牽著他的手,排隊等待進場,九月的天,依然很熱,看見他額頭沁著汗珠兒,薑柔搖了搖他的手臂,“我想吃冰棍。”
“不行,太涼了,回家我給你做綠豆粥。”
見他不給買,薑柔委屈巴巴地望向他,像是控訴他的無情,“我都這樣了,你都不滿足我的願望。隻吃一小口都不行嗎?”
沈城東被磨得沒辦法,隻能答應。
很快,他買來一根牛奶冰棍,薑柔也像承諾的那樣隻咬了一小口,便把冰棍推給他。
“太涼了,還是你吃吧。”
沈城東一怔,顯然是沒想到她真的隻吃一口,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聽薑柔催促道:“你快吃吧,不然冰棍都化了。”
一根冰棍5分錢,她知道他舍不得自己買來吃,就隻能用這種辦法讓他吃。
“要不,你再嘗一口,好像沒那麼涼了。”男人把冰棍送到她嘴邊,不顧額頭的汗珠兒已滑落鬢角。
薑柔拿出手絹為他輕輕擦汗,裝作很不耐煩道:“我真不吃,再吃肚子該疼了。”
聽到這話,沈城東隻能把它吃掉。等之後反應過來的時候,心裡很甜,認定那是他這輩子吃的,最好吃的冰棍。
原來在旺水村的時候,沈城東也看過那種露天電影,隻要一有放映,全村男女老少拎著小板凳齊出動。如今在城裡的電影院看電影,又是另外一番感覺。
他瞄了一眼旁邊看得津津有味的媳婦,沒敢打擾她的興致。
其實薑柔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電影上,前排有對情侶一直摸頭掐臉,動作親昵,看得她直害臊。
她紅著臉,沒敢再往那邊看,而是悄悄看向沈城東,見他正認真看電影,便收回心神,再次把注意力放到電影的故事情節上。
*
如今在薑家,沒人敢提“廣播電台”這幾個字,陳愛荷和薑德山怕說了讓她難過。
倒是薑柔想得很開,打算生完孩子後好好讀書,將來沒準能考所好大學。
第一天,她照常去機器廠上班,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韓源止以為她是因為廣播電台的事而煩惱,便偷偷安慰道:“那破地方哪有機器廠的福利好啊,你不去是對的!在這兒,有哥照著你,保準讓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薑柔被逗笑,並說出心裡的擔憂,“我昨天麵試時碰到咱們廠的廠長夫人了,我怕廠領導開會批評我。”
見她是因為這個愁眉苦臉,韓源止鬆了口氣,“放心吧,廠長夫人我見過好多次,她沒那麼小心眼兒,再說你一個正式工你怕啥?就算批評兩句又不會下崗。”
她想了想覺得也對,立馬不再瞎尋思了。
就在大家以為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趙潔急匆匆來到機器廠,帶來了喜訊。
薑柔被廣播電台選上了!
“這件事,你要多謝齊冬梅,是她極力推薦你的!”
薑柔震驚不已,就連說話都變得磕磕絆絆,“她,為什麼要幫我啊?”
“你很優秀,她應該是很賞識你。”
直到下班,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真被廣播電台錄取了。報道時間是9月15日,也就是十天以後。
回到家,薑柔把這個消息告訴給父母和沈城東,他們都為她高興。
等過了這股高興勁兒,陳愛荷不免有些擔心,“你真要離開機器廠去電台啊?到那裡是臨時工,想轉正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為了不讓家裡人操心,薑柔隻能厚著臉皮畫大餅,“媽,人要往長遠了看,等哪天你在收音機裡聽到我聲音,會不會覺得特彆自豪?”
陳愛荷想象一下那樣的畫麵,一下子就笑了,“這倒是,當播音員可比當在食堂工作神氣多了。”
接下來,薑柔又提起轉賣食堂工作的事,在去廣播電台之前,她想把工作賣出去。當初是占了雯姐的便宜花一百塊錢買來的,如果賣出的價格高,她打算隻留一百,其它的還給雯姐。
至於賣給誰,還沒想好。
趁沈城東去廚房做飯的功夫,陳愛荷把薑柔拉進裡屋,小聲說道:“以後你倆都是臨時工,再添倆孩子,生活開銷肯定大,如果缺錢就跟媽說。”
想到自己藏起來的那些寶貝,薑柔倒不擔心錢的問題。
陳愛荷又往廚房那邊瞧了一眼,見沈城東正忙碌著聽不到,於是壓低聲音繼續說:“有時候男人特要麵子,我偷偷給你錢,你彆跟他說。”
“媽,我暫時不缺錢花,你們放心吧,我們不會餓著的。”
可惜,陳愛荷聽不進去,當天晚上就失眠了,為家裡的兩個臨時工愁,為沒出生的孩子愁,總之就是愁錢太少不夠花。
過了幾天。
薑柔在沈城東和陳愛荷的陪同下,來到中心醫院做體檢。經檢查,她懷的是雙胎,一切指標正常。
她輕撫小腹,和沈城東相視而笑,很期待他們來到人世間的那一天。
陳愛荷懸起的心也在這一刻落了地,回家的路上,便關心起薑柔賣工作的事。
“咋樣,你那工作有人買嗎?”
“有,我一哥的小徒弟想買,他之前是臨時工,想花四百塊錢買下來。”
在這個年代,四百塊錢不是個小數目,相當於正式工人一年多的工資。
陳愛荷聽了咋舌,心想這工作可真值錢。
“那人明天給我錢,到時候我帶他辦交接手續。”
見她把工作上的事安排得妥妥當當,陳愛荷沒再追問。
工作交接很順利,錢到手後,薑柔留下自己那一百元錢,其餘三百給孟雯送去。
最近,孟雯忙著布置新房,很晚才回大雜院。見薑柔來找她,笑著說道:“我聽元上說,你馬上要當播音員了?真好~恭喜你!”
薑柔隨她走進孟家,然後從兜裡掏出那三百塊錢,“嫂子,食堂那份工作我買了四百,這是還給你的。感謝你當初對我的幫助。”
如果不是進了機器廠,她不會有這接一連三的好運氣。
孟雯把錢推回去,沒打算收。
“當初工作賣給你,就是你的了,如今不管賣多少錢都跟我沒關係。而且我現在是你大嫂,這錢就更不能要。”
在昏黃的燈光下,她一臉溫柔,語氣平和,與之前的憔悴模樣判若兩人。
兩人推來推去,最後,薑柔拗不過她,隻能先把錢收回去,打算等她結婚隨份大禮。
從孟家出來,外麵天色已經蒙蒙黑。
院子裡有幾個孩子在玩跳皮筋,薑柔怕有衝撞,儘量離他們遠著走。
正巧這時候,唐心端個洗臉盆從家裡走出來,兩人視線撞在一起,薑柔對她露出一抹笑,主動打招呼,“最近沒看見你,你在忙什麼呢?”
唐心也露出笑容,語氣還像以往那樣親昵,“我聽說你要去廣播電台上班了?恭喜你!”
“謝謝。等改天休息,你來我家坐坐,我很久沒跟你聊天了。”
“好啊。”唐心垂下眼眸沉默一瞬,隨即抬起頭問:“小柔,你能幫我個忙嗎?”
灰蒙蒙的天色讓人看不清表情,薑柔點頭答應:“好啊,你說吧,什麼忙?”
見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唐心帶她來到後院牆角,“小柔,你那份食堂工作能賣給我嗎?雖然我現在沒錢給你,但我可以給你打欠條,以後會把錢還給你的。”
薑柔聽了麵露為難,“唐心,那工作我已經賣了,手續也已經辦完了,不好意思,我幫不了你。”
“賣了?這麼快?”唐心皺起眉,心情變得無比沮喪,“看來我的命真不好,連老天爺都不願意幫我。”
薑柔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像這種時候隻能保持沉默。
“小柔,你知道的,等過完年我就要下鄉了,本來我覺得下鄉挺好,可以遠離這個家。但前幾天我聽說,隔壁院有個姑娘下鄉之後跳河自殺了,這件事讓我好幾天睡不著覺,所以才動了心思想買工作留在城裡。我身邊也就隻有你能幫我,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薑柔聽得動容,想說自己手裡還有點錢,可以借給她一些。
還沒等開口,就聽她又說道:“以前咱倆是這院裡公認的笨蛋,如今卻命不相同,早沒了共同語言,以後更不會是一路人。其實我知道,你不想把工作賣給我,畢竟我沒錢隻能打欠條,誰都不願意擔風險。這些我都能理解,但還是很難過,因為我一直真心把你當朋友。”
薑柔越聽越氣,忍不住回懟道:“我說了,那份工作我已經賣了。現在是你不相信我,還要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如果你不願意信,我可以帶你去機器廠問問。咱們認識十多年,沒想到你是這麼想我的。”
說著,她眼圈氣得發紅,“謝謝你和我做了十多年的朋友,以後咱們各走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