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你肯定聽錯了。”紅星忙完回家打算洗個澡再去,見到他娘神神秘秘地跟他說,有人找蘇桃光屁股畫畫, 一次一百塊錢。
紅星先是詫異,隨後哭笑不得地跟舒大娘說:“你要說彆人我可能就信了,你要說蘇桃,就彆說一百你就算給她一千, 你看人家都不屑乾這事。”
“娘問你,你是不是還惦記那個小娘們?我告訴你彆做美夢,她看不上咱們家,當初把我攆出去,現在就算她想進咱們家門我都不同意。再說她怎麼就不屑,彆說給我千八百的, 就算給我五十我也乾。”舒大娘說出的話讓紅星無語。
“娘,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歲數,能不能不要有走歪路的思想?”紅星知道他娘在村子裡不受人待見, 不受待見是一回事, 她自己丟人現眼又是一回事,這不連著他都沒臉麼。
“以前就聽說有好多外國人專門畫光腚的女人,還說這是藝術。”舒大娘嘴上這麼說,心裡管他藝術不藝術的,關上門把畫家約到家裡畫完,誰又能知道呢。
紅星伸出手攔在舒大娘嘴邊說:“你可打算好, 你要是光腚讓人畫的話,我這輩子都討不到媳婦。你要是不想要兒媳婦就直說,我也不介意。”
“你個小王八羔子,我這樣還不是為了讓咱們家裡多掙點錢。”舒大娘吊著嗓子罵道:“你每天出去給人家蓋房子, 掙到錢一分不往家裡拿,就靠我一年到頭一畝三分地,我能指望你啥?你有本事彆花我的錢,彆打算我給你攢錢娶媳婦。”
“又來了又來了。是不是天下當爹娘的人都覺得孩子會惦記他們兜裡的那點錢?”紅星無可奈何地摘掉帽子掛在牆上,找身乾淨的帶著補丁的衣服換洗,說道:“你可彆像吳輝他娘,攢了一輩子的棺材本都賠給彆人了。”
“呸,老娘不比她聰明。”舒大娘氣吼吼地照著紅星後背扇了一下,紅星嗷地叫一嗓子,跑出去洗澡了。
舒大娘晃晃發麻的手,盤腿坐在炕上連中午飯都不做了。
紅星洗完澡又去蓋房子,吃過飯的快大娘、孫大娘過來串門。舒大娘悶不吭聲地坐在炕上運氣,她倆坐在炕眼上擠眉弄眼的。
快大娘到底沒抵住好奇心,問舒大娘:“我進來就聽到你跟紅星又吵架了,娘倆咋就能整天吵吵。我看紅星最近乾活挺好的,聽說方慶他們家吃飯管飽,每天還有煙抽,一天一塊二呢。”
孫大娘聽後說:“可彆說這個,咱村大力夫妻倆就是鑽錢眼裡去了,包了那麼多地剛忙完,也不知道休息休息,又開始去蓋房子。我男人過去問方慶還要不要人了,方慶居然說人夠了。我看了後來也就五六個人,加上小伍小六也不到十個人,怎麼就夠了。肯定是不舍得花錢。”
紅星自己就在方慶家乾活,舒大娘不好說方慶家的不是,也就沒接茬。
快大娘快言快語地說:“我今天又看到市集有車往老蘇家拉過冬的東西。他們家沒地,冬天沒稻草燒,你猜怎麼著?人家買了兩千斤的煤,至少花了八十塊錢呢。就那樣堆在院子裡,也不怕被誰給偷了。”
“要說富裕戶,老蘇家肯定是咱們村頭一家。”孫大娘羨慕地說:“咱們一年到頭吃不上兩頓肉,人家頓頓都有肉。到了冬天咱們省吃儉用省下來的肉做成臘肉,切成薄薄一片能吃上大半年,人家每天光是炒菜就能用去二兩肉。咱們算是沒法子跟人比啊。”
“可不是麼。原來賣豬肉這麼掙錢,早知道...哎,早知道我家也沒這個閒錢買豬,也沒這個手藝殺豬。”快大娘回憶起蘇桃站在村部門口乾淨利落地殺豬,嘖嘖地說:“得多心狠手辣啊,難怪人家能掙到錢。像咱們這樣的人家也就在地裡刨食,看天吃飯。”
說到這兒,猶豫到現在的舒大娘深深地看了快大娘一眼,說:“要是有掙錢的門路你能舍得啊?”
快大娘把瓜子皮往地上一扔,又抓起一大把瓜子放在掌心說:“有啥舍得不舍得,難不成你真有掙錢的門路?”
孫大娘見快大娘瓜子吃的又多又快,不樂意了。這些還是她拿過來的,怎麼都能讓快大娘一人磕了。她把瓜子袋子往她自己麵前拽了拽,就著瓜子袋磕起來,嘴巴還有功夫說道:“她能有什麼門路,老寡婦一個。”
“呸,我是老寡婦你就是活寡婦。”舒大娘跟她拌嘴道:“我可以帶著你們掙錢,但你們得舍得下臉皮。”
“你想說說讓我們乾啥,多少錢。”快大娘快人快語。
舒大娘悠悠地說:“這是個秘密,你們保證不告訴彆人。”
“哎呀,你趕緊說吧。”
“就是,放個屁還打草稿。”
舒大娘狠下心說:“你們看到有人滿村子轉悠畫畫沒,他們找人畫光腚的畫。”
“啊,這玩意還有人畫。”快大娘說道:“這跟賣屁股有啥區彆,我不去。”
孫大娘一言難儘地看著舒大娘,勸道:“要是被人知道掙這個錢,八輩子的臉皮都丟光了。要是換到從前,還得被浸豬籠。誰願意去誰去,我是不去。”
孫大娘算是她們當中家庭條件比較好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家裡兩個閨女還沒出嫁,整天在家裡幫人家做衣服補貼家用。她跟她家男人下地乾活,一個月省吃儉用還能存下十塊錢。
“你們看不上有人看的上。”舒大娘白了孫大娘一眼。
孫大娘冷哼地說:“我不信有人這麼不要臉。”
舒大娘說:“蘇桃啊,我聽的真真切切,村部裡的乾事就這麼說的。脫褲子給人畫一次能拿一百塊錢呢。換你你不去?”
孫大娘和快大娘聽到是蘇桃,更是不相信。但是又聽到畫一次能得一百塊錢就不確定了。特彆是快大娘,她家男人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掙的錢也不多,整天隻知道抽煙喝酒。還喜歡跟紅星一起打牌。
她往炕裡爬了爬,問舒大娘:“你說的真的假的?蘇桃家男人願意讓她乾這事?”
“一個上門女婿管的了那位祖宗?在家不把她供起來就不錯,還能管得了她?”舒大娘不屑地說:“我老覺得老蘇家的錢來的太容易,特彆是蘇桃花錢如流水,原來是光腚讓人畫畫。呸,不要臉。”
快大娘心想,這怎麼可能,八成是老舒自己想賣屁股非要拉扯個墊背的。
快大娘一言難儘地看了孫大娘一眼,孫大娘怎麼會不懂舒大娘的心思,一臉看好戲地說:“可不是麼,她還看不上你家紅星,你上門求親被趕出來,這事村子裡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多虧她沒進你們家門。”
快大娘也說道:“進了又能怎麼樣?紅星是個不管家的,蘇桃就算是讓人家畫未必能夠紅星敗的,更何況這根本就是沒影的事。人家現在就在自己家裡住著,順心順意的,村子裡哪個女人不羨慕她。要我說啊,你們就彆說人家的瞎話。咱們覺得一百塊錢是個天大的數字,對於蘇桃來說,也不過就是個一百塊錢而已。我是不相信她能乾出讓人畫那畫的事。咱們幾個可是被李書記敲打過,不要在村子裡亂傳瞎話,你們要說就說,以後這事彆拉上我。”
快大娘嘴巴跟機關槍似得,獨自說完,抓一大把瓜子抬著屁股走人。
孫大娘趕緊把瓜子袋子扯到自己身邊,看到見底的瓜子,往快大娘背後吐了口吐沫說:“就她清高,跟個啞巴在一起當活寡婦。啥時候說閒話少了她,現在知道蘇桃家過的好,連個屁都不敢說人家的。”
“什麼閒話啊,我說的是真真的。”舒大娘氣的往炕上敲了敲,說:“我說了幾遍你怎麼就不聽呢。我是在村部聽到小伍小六就這麼跟王乾事說的。一點不帶差的。”
孫大娘是想看好戲,農忙過後她家裡沒有收音機更沒有電視機,隻能自帶瓜子到處人家裡竄著嘮嗑。她慫恿舒大娘說:“你是不是想讓人畫?你家紅星能同意?”
“他管的我了。咱們都是吃過草根樹皮過來的,我可不想再活回去。有錢不賺王八蛋。”舒大娘話音剛落,聽到隔壁院子裡有吵架的聲音,她往那邊指了指。孫大娘跟她一起心照不宣地往院子裡走去。
舒大娘跟方芳家就隔一麵牆。舒大娘的牆根下麵放著撿來的破桌椅,她可比孫大娘享福,即便她也沒有收音機和電視機,但是她可以看現場版。
方芳家最近日子過的艱難,還以為彆人不知道,方芳每天天不亮就到外麵挖野菜回家煮粥喝。偷偷摸摸地還以為彆人不知道她家已經沒魚塘了,她也不能夠再在鄉親們麵前耀武揚威,當自己是個富裕太太。
舒大娘跟孫大娘聽了半天,把孫大娘剩下的瓜子全吃完了。
孫大娘歎息道:“沒錢千般磨難,有錢一帆風順啊。”
舒大娘嘿嘿一笑說:“咱們可不能把畫畫的事告訴她,要是她知道讓人畫個腚就能得一百塊錢,咱們可就賺不到錢了。”
孫大娘瞅了她一眼,說:“你彆誆我啊,要是真能,咱倆一起去。彆讓彆人知道。”
舒大娘早就想拉人跟她一起去,有個人墊背,她就無所顧忌。
她們靠在牆邊說話無所顧忌,沒發覺隔壁少了聲音。
方芳跟陳秀芬吵完架,又是因為錢的事。她絕對不會拿出來一分錢給陳秀芬花,顯然陳秀芬也是這樣想的。
但吳輝又是兒子又是丈夫的,讓她們兩人不得不掏錢出來。吳輝經過魚塘的打擊,這些天裡每日在家裡借酒消愁。方芳想要勸他出去找個活乾他也不吭聲,就知道喝酒。
陳秀芬兜裡沒錢,要沒之前的硬氣。看到家裡米缸見底,愁的一夜夜睡不著覺。
今天中午又是因為方芳做飯多放了點米跟方芳吵起來。
方芳自打嫁過來就沒吃到什麼好東西,眼下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吃飽飯,可陳秀芬還是不依不饒,把大半的粥都倒在她自己和吳輝的碗裡,就讓方芳喝米湯。
要是以往方芳肯定要往娘家跑,最近她沒去娘家,就怕跟方雷爭執起來挨打。
她不會什麼手藝,不知從哪裡翻出一本草藥的書籍,想到村子裡不少人得空會到荒山上挖草藥,她就盤算著要不要也去挖一挖。
可她心氣高,不想讓彆人看出她的窘迫。猶豫了好幾天都沒下決定。
跟陳秀芬大吵一架後,陳秀芬居然說她是家裡吃白食的,還不如大力媳婦還知道幫男人乾活掙錢。陳秀芬陰陽怪氣地說:“方慶不是你二哥嗎?他拿了咱們家這麼多錢怎麼不想著讓你去給他幫忙?”
“不是他拿了咱們家這麼多錢,而是拿了你這麼多錢。”方芳說著風涼話道:“你要是不害人家丟了兒子,人家能蓋上房子?到底還是拿著你的錢蓋得,換而言之是你給他們蓋得。哈哈,高興吧,你省吃儉用一輩子給彆人蓋房子。”
陳秀芬怒道:“那也是你慫恿娘家人拋棄方慶在先,說是收留人家,還不是把人家當下人使喚。一天就四毛錢,呸,真好意思。”
“我還不是為了你兒子著想?你兒子要是沒把魚塘賠出去,手裡頭不得有自己的人手啊?現在知道馬後炮,當初乾啥去了?”方芳一句不饒地說:“我路過的時候還看到豔兒拿著你的錢買了一大袋子糖見人就發,這不是收買人心是什麼?歸根結底全花的你的錢,最後得好處的卻是他們家。你看看你這輩子活的虧不虧得慌,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半隻腳邁進棺材了,乾出這麼愚蠢的事。”
“你說誰半隻腳進棺材?”陳秀芬罵道:“投個畜生道的玩意,在我麵前真不做人?你看我今天收不收拾得了你。”
芳芳一點不怕陳秀芬,以前那是以為陳秀芬兜裡有錢,得忍著巴結。現在隻到陳秀芬兜裡一分沒有還敢在她麵前擺婆婆的譜,硬著脖子往前一伸說:“來,反正你手裡已經有一條人命,你在來把我脖子砍了,我借你個膽子,你來,就照這裡砍!”
陳秀芬哪裡還敢跟人動手啊,動一次手虧了大半輩子的心血,要是再動手把自家房子都賠出去怎麼整。
她氣的在地上跺跺腳,轉身罵罵咧咧地嘀咕著什麼。
方芳吵贏了架,得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她撿起摔在地上散開的野菜,乾脆坐在院子裡把剩下的野菜摘了。陳秀芬不給她吃飽飯,她可不能餓著她自己。
她悶聲摘了一會兒,聽到院牆對麵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把耳朵貼在院牆上,聽到舒大娘跟人說:“光腚畫畫一百塊錢,這事可不能告訴彆人啊。”
方芳心一驚,四下張望一眼,又把耳朵貼在牆上聽了一會兒。陳秀芬看到她這副表情,當即也貼在牆上聽著。
外麵的世界簡直讓她大開眼界,原來還能有這種不要臉的賺錢方法。雖然她很討厭蘇桃,舒大娘話裡話外說蘇桃讓人家畫,這種粗魯的行為還是不相信的。
她轉頭看到陳秀芬探究地看著她的屁股,趕緊彆過身子低聲說:“你看我乾啥?”
陳秀芬冷笑一聲,轉頭就往屋子裡跑,沒等方芳反應過來鎖上門。
方芳被她關在門外預感不好,她知道自己的屁股大,成年後老是會有男人將視線落在上麵。年紀大的婆嬸們也說這樣的好生養,讓她特彆得意。
一碼歸一碼的是,好生養歸好生養,脫褲子讓人家畫那是人乾的事麼。
她使勁地敲打房門,陳秀芬就是不給她開。不但不開,還跑到吳輝跟前把這件事告訴吳輝。
等到方芳終於從哪後屋窗戶翻進來,聞到空氣裡彌漫著難聞的劣質煙酒味。她聽到陳秀芬口口聲聲地勸吳輝道:“那可是一百塊錢啊,不知道是脫一次一百還是就給一百。不管是怎麼樣,讓彆人畫畫就畫畫,反正又不會掉塊肉。而且是大隊裡下來的人搞的藝術,不怕方芳被人指手畫腳。這是藝術,跟彆的不一樣。”
方芳急了,一把將陳秀芬推開,跟醉的迷瞪瞪的吳輝說:“怎麼就跟彆的不一樣,脫褲子給彆的男人看就是賣屁股。要乾讓你娘去乾,我是不會乾。”
陳秀芬腆著臉說:“我這把年紀你還真舍得讓我去丟人現眼啊。把我氣死了你以為你能得到啥?”
方芳再次跟她爭執起來:“你這把年紀就知道丟人現眼,那我呢?我還年輕,還沒生孩子,你就不怕我丟人現眼?”
吳輝腦瓜子被她們吵得嗡嗡的,一個白酒瓶子摔倒地上發出脆碎的聲響。婆媳二人紛紛閉上嘴,看著發怒的吳輝。
吳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指著陳秀芬又指著方芳,笑著說:“你們倆啊,大姐不說二姐,沒一個省油的燈。被人畫算什麼,一起去多好。”
陳秀芬被他的話臊得不行,拿起掃炕的短掃把就往吳輝身上抽。吳輝醉醺醺地搶過掃把扔到地上說:“你們誰去給老子買酒,趕緊去。不然老子把屋燒了。”
陳秀芬跟方芳說:“該你去了。”
方芳冷著臉說:“說的真好笑,像我拿的出錢似得。”
陳秀芬又往她身上上看了眼說:“也不是非讓你去,你看看人家要不要畫彆的地方。我聽說有些喜歡看女人的手,還有些喜歡看女人的腳。”
方芳厭惡地看眼陳秀芬,顯然陳秀芬被她自己的話勸說:“大夏天奶罩子的帶都能印出來讓村子裡的人看,畫個手畫個腳算不上啥事。就是不知道能給多少錢。”
這話說的太糙,臉皮厚的方芳也架不住被婆婆這樣說。她把《草藥大全》拿在手上,走到屋外挎著籃子跟陳秀芬說:“我去挖草藥,你去給你的好兒子買酒喝吧。”
“認識個屁的草藥,誰知道上哪裡鬼混去。”陳秀芬被空空如也的兜逼的一點下限都沒有,反而認為方芳不識時務。
方芳不相信蘇桃會為了錢乾出這樣的事,蘇桃心氣出名的高。但止不住她好奇這事的真假。她出門乾脆直接往村部去,打算問個清楚。
到了村部,乾事們已經上班。
小伍小六到方慶家幫著打下手,李書記去大隊學習。王蕾守著廣播台準備放兩首革命歌曲振奮精神。
王蕾吃過中飯打著瞌睡,剛要睡著就被敲門聲吵醒。
她耐著性子打開廣播室的門,發現是方芳站在門口。
“什麼事?”王蕾沒給好臉色。
方芳不以為意地說:“聽說咱村裡有畫家下來給女人畫畫?”
王蕾抬起眼皮看著方芳說:“跟你有啥關係?”
方芳一聽,想著難不成是真的?便追問道:“是不是被畫的還能得一百塊錢啊?”
王蕾說:“咋的,你想被畫啊?”
方芳連連擺手說:“我哪成呢,蘇桃不是讓人畫著呢?”
王蕾說:“你要是想讓人畫也未必能成。人家找你就找你,不找你你管人家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