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坐到王蕾旁邊的椅子上,不顧王蕾冷言冷語,笑著說:“乾這事不丟人啊?”
“這都是為了革命藝術,有什麼丟人的?”王蕾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就說:“被畫的一共有十個,誰不把這事當做光榮。咱就你臉皮薄,宣傳咱們村子是多大的事,等登到報紙上,人人都來咱們村子買東西,誰就是咱們村子裡的英雄。”
“還真能上報紙啊。”方芳震驚了,她原以為是下三濫的玩意,沒想到挺有格局的。畫那種畫能登到報紙上,還能有錢拿...
方芳與王蕾雞同鴨講後,挎著籃子擺著胯走了幾步,又跑回來跟王蕾說:“一共要十個人?”
“要一百個也沒你的份。”王蕾說完關上門,繼續守著廣播室。
方芳趕緊往家去,想著,要是要十個人她還有機會。
就是不知道登到報紙上會不會把臉蓋上。
誒,隻是畫那兒的話肯定不會把臉畫上去啊,誰家把腚和臉擺在一塊的。
方芳的心臟跳的厲害,她先停下腳步深深呼吸,免得又抽搐。接著故作鎮定地往荒山上看了一眼,沒見到上麵有人。
她左思右想,路上遇到幾個婦女,她情不自禁地打量著她們的屁股。心裡比較著要是她們的放在一起,還真分不出來誰是誰的。除非是特彆明顯的。
說到明顯,方芳頭一次對自己的大屁股表示出不喜歡的情緒。
她先到荒山上采了點草藥,都是些不值錢的車前草。裝了滿滿一筐後,本打算趕到天黑前拿到市集上找收中藥的人看看價格都沒顧得上去。挎著籃子就往家裡去。
陳秀芬手裡實在拮據,她狠下心把舒大娘、快大娘還有孫大娘這三位村子裡有名的長舌婦請到家裡招待。用的是之前醃的鹹魚。
她指望能找她們仨借點錢出來,可惜吃吃喝喝可以,想要借錢沒門。
躺在炕上睡了一覺的吳輝醉醺醺的起來,看到家裡多了三位不速之客,不管不顧地伸出手說:“給我錢,我去買酒喝。”
陳秀芬的臉變得很難看,她是真的一分錢沒有了。舒大娘她們三個腮幫子嚼著人家的鹹魚,也沒說掏出點錢給吳輝買酒。
舒大娘尷尬地說:“我出門過來也不知道你是這個意思,要不然...我家裡也有魚,雖然是上次魚塘裡撈的鯽魚殼,到底燉了也挺香——”
一提魚塘,陳秀芬就知道壞了。吳輝一腳把她們麵前的桌子踹翻,指著她們說:“誰他娘的再敢跟老子提魚塘,我就要誰的命。”
舒大娘仗著自己有紅星撐腰,紅星在村子裡人緣還不錯,至少比吳輝強。她冷笑著說:“喲,真是出息了。你娘把棺材本賠給方慶,難不成你要把你家破瓦房賠給我?”
陳秀芬連哄帶勸讓吳輝上炕,她想了想把家裡唯一值錢的半桶油提起來,抹著眼淚說:“這個你們誰要,給我換點錢,我給我兒子買點酒。”
快大娘熱鬨看不下去了,見陳秀芬還這般慣著兒子,就說:“你可拉倒吧,再讓他喝下去準出事。”
孫大娘也拉著陳秀芬說:“你要把油賣給我們,你們吃飯怎麼辦?”
陳秀芬用打著補丁的衣袖抹了把眼淚說:“這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吃什麼飯。”
吳輝還在一邊發脾氣砸東西,劈裡啪啦把家裡不值錢的家具一件件往地上摔。舒大娘她們簡單勸了兩句,互相給了個眼色就走了。
走到院子裡正好裝到回家的方芳,方芳見她們從家裡出來,淡淡地打了個招呼。隨後把籃子放到地上,組織了一下語言往屋裡去。
吳輝的酒已經被他鬨挺的差不多,其實腦子裡很清醒,就是不想要麵對現實。他喝多酒身子飄呼呼的,腦子不斷地做著白日夢。
一會兒夢到自己發了大財成為人上人,一會兒夢到自己開著小轎車住在城裡的樓房裡。甚至還夢到自己娶的人不是方芳而是蘇桃...
他聽到院子裡的聲響,不理會陳秀芬在邊上哭著說:“家裡真沒錢了,明天我去賣血。”
“要賣你今天就去,等明天乾什麼?”吳輝冷漠地說。
看到方芳擺著胯進來,臉上居然還有淡淡拿的笑容。他冷聲道:“你發什麼浪?家裡沒錢還這麼高興?”
方芳見他醒酒了,坐到炕沿上扯過被風吹亂的麻花辮,重新綁了綁。
見方芳故意賣關子,吳輝走到方芳麵前站定,投下一片陰影道:“這麼騷,幽會野漢子去了?”
方芳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去村部問過王乾事,蘇桃真的讓人家畫那種畫了。”
吳輝第一反應也是不可能。但方芳又說:“王乾事說了一百塊錢的事也是真的。還說是為了革命藝術現身,到時候還能登到報紙上為村子爭光呢。”
“畫那畫為村子爭光?這不就是丟人現眼。你該不會被那個娘們坑了吧,她不是對你一直愛答不理的,今兒這麼好心眼跟你說這個?”吳輝坐到方芳身邊,不管陳秀芬一個勁兒的吵吵‘賣血啊賣血’,他不耐煩地大吼一聲:“要賣血現在就去,我看看你還能值幾個錢!”
陳秀英頓時捂住嘴巴,一聲不敢吭。
方芳淡淡勾起唇角,跟吳輝說:“是我套話出來的,還說這樣的人一共要十個。”
“你不是有現成的大屁股。”吳輝往方芳屁股上拍了一下說:“彆人一百,你至少二百。”
方芳撅著嘴說:“我不是怕你生氣麼。”
吳輝想錢想瘋了,到了年底他還要給老蘇家還錢,到時候還不上錢指不定會被人怎麼奚落。可他還是猶豫著說:“這事萬一被彆人知道...”
方芳笑著說:“隻要你答應我來想辦法。”
陳秀芬止住哭聲,說道:“你給老吳家生不出一兒半女,也該做點貢獻。”
方芳既然做好決定,站在門口往荒山那邊望了望。她還是看不清,最後站在院牆上看著荒山有人影走動。
吳輝站在下麵扶著她的腿,跟她交代說:“畫畫可以,要是讓你乾彆事可不行啊。”
方芳踢了他一腳,埋怨道:“你當我是啥人了。”
吳輝憨憨一笑說:“為革命藝術獻身的偉大女性。”
方芳其實挺不好意思的,但是被逼無奈,還是想搏一搏。要是能掙到一百塊錢,他們家過年的錢就有著落了。不然等到隆冬時節,要什麼沒什麼,山裡野菜都沒有了,日子是真的過不下去。
“我看到了。確實在山腳下。”方芳被吳輝抱下牆,吳輝往她臉上親了一口說:“我陪你去?”
方芳扭捏著說:“現在還不著急,我等著蘇桃人走了我在去。到時候大家都知道蘇桃為了革命藝術獻身,不知道我也為了革命藝術獻身。”
“對對對,咱們先進屋,等到蘇桃走了,我再陪你去。”吳輝說。
方芳噘著嘴說:“我都這麼付出了,你讓你娘晚上給我做個雞蛋吃唄,我都好久沒吃過雞蛋了。”
吳輝往雞窩裡看了看,裡麵兩隻母雞擠在一起咯咯噠噠的叫著,應該是餓了。
“成,待會我就讓我娘給你弄個雞蛋吃。”
方芳心滿意足地吃到雞蛋,在炕上躺了一個多小時,估摸時間差不多就起來換上最鮮豔的衣裳。這身衣服還是她結婚買的嫁妝,平時舍不得穿。
在鏡子前麵照了半天,方芳找來口紅輕輕塗在嘴唇上,吧唧一下嘴,覺得顏色不夠豔,又往上塗了些。
口紅管被她摩挲的掉漆,當初還是方慶給她買的。她雖然跟方慶一家斷了關係,但這管口紅確實不錯的。方慶在縣城裡買給她的,一管就要五塊錢。
方芳沒有腮紅,用手指在口紅上蘸了蘸,往蘋果肌上輕輕擦拭著。
對著鏡子看來看去,方芳回過頭問吳輝:“我這樣行嗎?”
吳輝喝著陳秀芬賣油換回來的酒,下酒的是陳秀芬拿來招待舒大娘她們的鹹魚。桌子踹就踹了,鹹魚還得要。陳秀芬用水衝洗過,重新端到吳輝麵前。
“回來要是有錢給我買一斤花生米。”吳輝又喝的迷瞪瞪,眼裡的方芳已經變成三個,齊刷刷跟他說話。
“要是有人問我,就說我串門去了。”方芳往舒大娘家看了眼,癟癟嘴。為防止被人發現她精致打扮過,細心地用大紅紗巾遮住半邊臉。
她可算想好了,就算人家看了覺得不行,她遮住臉人家也認不出來。要是覺得她可以,她就把臉露出來,問問彆的地方畫不畫。
夕陽在天上搖搖欲墜,秋風卷著金色落葉發出沙沙聲。
蘇桃打了個噴嚏,林賦歸拿出毛線鉤的披肩給她蓋上。轉頭問小楊畫家:“畫這麼久才勾個輪廓,全畫下來不得大半個月?”
小楊畫家注意力全在畫板上,認真地用畫筆勾勒著。
小戴做了個‘噓’的動作,輕輕走到蘇桃身邊跟他們說:“要是累了可以稍微活動活動,這裡正好可以用夕陽做背景,畫出來的效果好。”說著,從布兜裡掏出兩顆芒果遞給林賦歸說:“這是我海南的同事不遠千裡帶回來的。你們可以先到邊上吃完,就當墊墊肚子。”
蘇桃眼睛倏地亮起來,林賦歸把兩顆芒果都給她,她一手拿著一顆聞了聞高興地說:“我都沒想到能吃到芒果。”
芒果是典型的熱帶水果,東北地區養殖不出來。平常市集裡見不到,隻有城裡能偶爾看到。
“你們懂的真多。”他們的反應出乎小戴的意料,他同事帶回來二十斤芒果分給大家,絕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能一眼認出來芒果的人少之又少。
林賦歸眼神溫和地注視著蘇桃,跟小戴說:“從小嬌生慣養的,就長了個吃心眼。”
蘇桃噘噘嘴沒說話。
“那行,你們先在那邊歇一會。蘇桃同誌站起來活動活動,真是辛苦你。”小戴誠懇地說。
小楊畫家放下畫筆,活動著肩頸說:“算了,你們先回去,今天光線不行了,明天咱們早點開始。”
林賦歸聞言躬身將蘇桃的披肩係緊,把他給蘇桃帶的混在一起剝好的堅果分出一部分遞給小戴說:“你們拿去吃。”
小戴看到裡麵有鬆子、榛子、杏仁、瓜子仁,不禁笑道:“你倆感情真好。”
蘇桃挎著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把兩顆大芒果放到裡麵。隨後將水壺掛在林賦歸的脖子上,跟他倆打聲招呼就走了。
林賦歸見小楊畫家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就跟小戴約定了時間,牽著蘇桃慢慢地往山下走。
“好久沒吃到芒果,都快忘記什麼味道了。”蘇桃盤算著說:“等吃完飯切成一塊塊地給大家一起分享。啊,還得告訴他們要是不舒服得說,這東西冷不防吃起來容易過敏。”
林賦歸笑盈盈地說:“這種大事你做主就行。”
蘇桃撅起嘴,點了點林賦歸的鼻子說:“你小瞧我是不是?”
林賦歸緊緊攥著她的手說:“我怎麼會小瞧我的美人姨呢。”
“美人魚就美人魚,你說美人姨是什麼鬼?”蘇桃哈哈大笑,一點形象沒有。
林賦歸也被她暢快的笑容感染,抿了抿唇。
他牽著蘇桃饒過一個枯樹樁,發覺蘇桃的鞋帶開了,便讓蘇桃坐在樹樁上,他蹲下來給蘇桃係鞋帶。
蘇桃的手不老實,往他後脖頸捏了捏。林賦歸這裡怕癢癢,縮縮脖子打掉搗亂的手。
“誒,我怎麼聽那邊有聲音?”蘇桃側過頭,往過來的路上看過去,發現有兩個影子。她看到背影就認出來說:“那不是舒大娘麼,另外一個是誰啊,為什麼這個時候上山?”
太陽落山前趕山的人都要下山這是常識,更何況她看到的兩個人手裡啥也沒有不像是要采摘東西的。
接著又聽到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蘇桃緊張地靠在林賦歸懷裡,往那邊指了指。
林賦歸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小心地將蘇桃保護在身後,凝重地盯著那個方向。
他們靜靜等待著,沒等來什麼野獸,反而聽到幾聲男女混雜在一起的尖叫。
“出事了!”林賦歸和蘇桃兩個人往過來的路上跑去,等他們氣喘籲籲地跑到原來畫畫的地方,差點驚掉下巴。
舒大娘和孫大娘兩個人商量好似得,跟另外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對著脫下褲子。
而站在中間的小楊畫家和小戴兩人,親密地擁抱在一起,臉上還有戀人親吻後的紅暈。
......
幾方人對峙著,空氣凝滯。
蘇桃、林賦歸:這是什麼修羅場。
為什麼舒大娘和孫大娘會跑到這裡脫褲子?尿急去樹後麵啊。
那個穿著花衣服的女人不是方芳還能是誰啊,結婚時候穿的衣服一眼就能認出來好麼。光遮臉有屁用啊。
還有兩位男士,天還沒黑,彆這麼急不可耐成麼。你倆叫喚的聲音都蓋住那仨娘們了。
蘇桃反手捂住自己的雙眼,又讓林賦歸也捂上眼睛,嘟囔著說:“快捂上、快捂上。隻要捂的快,針眼就追不上我。”
林賦歸整個人僵著原地,眼珠子被衝擊的都要炸開。他艱難地控製住想要自挖雙目的手,木木地轉過身跟蘇桃說:“姨姨,給我一雙沒看過的眼睛,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