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憶苦思甜開始,蘇桃被人……(1 / 2)

煤油燈在微風中跳動, 忽明忽暗。

蘇桃嬌美的麵容在燈火下愁眉不展。她的雙眼因為在昏暗的光線下看書,已經噙著淚花,使勁的揉了揉, 陡然眼前白晝出現,她晃一晃神兒。

林賦歸放開燈繩,端著蒸雞蛋糕送到蘇桃麵前,摸摸她的頭發說:“明天我就跟場裡請假, 這次我替你去。”

蘇桃搖搖頭說:“這次你替了, 下次還得有我。你在場裡也得吃憶苦飯,也不那麼好過。”

林賦歸好心地沒刺激蘇桃, 他們場裡的憶苦飯不是熬的粘稠的紅薯粥,喝到嘴裡暖心暖胃, 就是摻著粗麵的窩窩頭,配著葷油梅乾菜。

反正場裡領導到職工,全員都是肉食動物, 能吃點素的已經給縣領導很大的麵子。上上下下睜隻眼閉隻眼,隻要彆把紅燒肉大大咧咧拿出來, 就沒得啥事。

“這是午餐肉罐頭能放挺長時間,這是大嫂子蒸好的香腸,這個溫度放能放個三四天。”林賦歸又從塑料袋裡掏出一小袋乾果和豬肉脯,跟蘇桃囑咐道:“這個放一個禮拜沒問題。你可得記住了,千萬要藏好。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記得分著藏幾個地方。彆人跟你關係再好也不能告訴人家你有好吃的, 要是被人舉報你就得被罰時。我聽說有人活活在大隊農場呆了一個半月呢, 就因為偷吃了顆梨。”

蘇桃:“......那我還是不要這些了,萬一被人發現呢。到時候彆說藏了,就是放到天上, 餓急眼的人都聞著味摘下來。”

林賦歸沒想到這一點,往香腸上聞了聞確實有很香濃的肉味。他肚子不餓還是咽了咽口水。

香腸是周勝男一手灌出來的,遠近聞名的好手藝。肥瘦摻雜著攪在一起,油鹽佐料一點不缺。光是蒸了就能下二碗飯。

蘇桃默默地拿起一根香腸,遞給林賦歸。她自己也拿起一根咬了一口。香噴噴的肉和香噴噴的汁兒相得益彰,乾吃不膩啊。

林賦歸見她委屈巴巴的小臉,歎口氣。反正也沒耽誤他吃香腸,三口兩口吃完,起身拿了條毛巾給蘇桃擦手。

他倆在屋裡愁苦的不行不行了,外頭周勝男跟蘇屠還在說:“就是應該讓那個死丫頭好好吃吃憶苦飯,瞧她整天這不吃那不吃,就是缺乏革命精神,就是要鍛煉她的思想覺悟。”

蘇屠沉默地盯著周勝男手裡的端的醬豬肘說:“那這個是給我的?”

周勝男一把將醬豬肘讓到一邊,不自然地說:“咱家就是豬肉不值錢,我去讓她吃點不值錢的去。”

進到屋裡,愁雲慘淡萬裡凝。

周勝男看著一桌子好吃的,覺得自己還是來晚了。

她勸著了蘇桃兩句,又說:“不就是一個禮拜麼,咱們家的閨女啥時候這麼嬌氣了。”

林賦歸看看她,揭老底道:“一直都很嬌氣。”

蘇中華和蘇衛國忙完回來,到家換了身衣服,把給蘇桃帶的嶄新的解放包、解放鞋,還有藍灰色老式製服遞給她。

蘇衛國笑著說:“妹子,我可是幫你問了,這次大隊嚴抓青年思想。聽說是張家村前段時間出了點事,上麵領導明確指示了要把思想活動做到位,白天乾活吃憶苦飯,晚上煤油燈學習革命事跡。空閒時期抽查偉人語錄,還有革命歌曲的歌詞。”

“你個混蛋玩意跟她說這個乾什麼。”周勝男照著蘇衛國後腦勺扇了一下說:“故意嚇唬你妹妹。”

蘇中華拿出一根麻繩,頗有經驗地擺在桌麵上,看著一口口吃著香腸,嘴巴鼓鼓囊囊的蘇桃說:“我先教會你怎麼把被子綁成豆腐塊,咱們彆的不行,笨鳥先飛總可以。”

蘇桃耳朵動了動,不想承認她自己是那隻笨鳥。然而林賦歸夾了一筷子豬肘子喂到蘇桃嘴裡說:“珍惜現在吧,就當減肥去了。”

要說減肥蘇桃挺有經驗的,她減肥餐做起來可順手了。就是吃起來不咋地,水煮雞胸肉蘸著醬油,吃上三個月後背都要長翅膀了。何況吃的還不是雞胸肉。後來開發一種新的蘸料,蘸鞋底子都好吃,就是不知道去了那邊還有沒有機會做。

蘇中華板板正正地打好豆腐塊,接下來一步一步給蘇桃演示分體步驟。蘇桃認認真真地看著,就怕到時候被人說啥啥都不會。

除了這之外,蘇衛國在她旁邊炕沿上蹭著豬肘子吃,吃還堵不上他的嘴,不停地說:“這次應該比咱們去的都難,明天我送你過去看看有沒有熟人能幫著照看你。你可記住了,再餓都不能吃爛菜葉、爛菜根。有的人心眼壞,故意打著憶苦思甜的旗號給人吃這個。桃兒要是傻乎乎吃了,會來病了怎麼整。”

“爛菜葉?”蘇桃簡直被刷新三觀:“這種東西豬都不吃。”

蘇衛國後腦勺又挨了一下,跟蘇桃嬉笑著說:“我嚇唬你的,根本沒有的事。我先回去了,你明天記得跟我一起去,小林要上班我去送你。”

到了晚上人都走了,蘇桃伸著雙手在半空中打著包裹。白天下了通知,毫無準備地隔日就去,顯然是想打他們小年輕的措手不及。

蘇桃要去一周,帶了兩身棉布的換洗衣服。林賦歸覺得不夠,又給她帶了一身,就怕不夠她換洗的。還交代蘇桃自己彆洗衣服,馬上到冬天水太涼。

“你也彆洗澡,沒那個條件。咱就不講究一回,等你回來我帶你去縣城的大澡堂子裡搓泥。”林賦歸同樣睡不著,感受到蘇桃輾轉反側的動靜,囑咐著說:“再帶你去吃好吃的大肉包子。”

“我都記住了,趕緊睡吧。”蘇桃思想準備做的差不多,說完沒多大會功夫就睡著了。反而是林賦歸擔憂的睡不著覺,聽著枕邊的輕鼾小聲罵了句:“小沒良心的。”

難得蘇桃起的比雞早,洗漱完坐到爐灶旁被柴火烤的小臉紅彤彤的。早上周勝男親自給蘇桃用紅糖水煮了雞蛋。農村裡覺得紅糖是好東西,能養人,硬讓蘇桃全喝下去。

蘇桃她們要一起坐毛驢車到大隊農場集合,再分成學習小組,住在簡陋的平房裡一起學習生活一整周。

背著被窩卷,挎著解放包。孫鳳霞用毛線織了一串葡萄似的兜兜,兜兜專門用來放雞蛋的。

把兜兜挎在脖子上,紫色的兜兜裡裝著十顆煮好的雞蛋。孫鳳霞提醒她說:“到了之後一定要跟人家打好關係,你們相互幫助。彆管人家要不要雞蛋,先給了再說。要是她們都不要...你就偷摸找機會扔到灶坑裡,等沒人的時候扒拉出來吃熱乎的。”

蘇衛國腳踩自行車準備護送蘇桃,沒成想林賦歸還是不放心,頂著熊貓眼跟養殖場值班室請了半天假,要死要活地非要送媳婦上農場,見他依依不舍的樣子,還有黏糊糊的眼神,不知道的還以為蘇桃要上戰場。

“這位家屬同誌,不要再給蘇桃同誌塞罐頭了。”蘇衛國等人好笑的不行,跟林賦歸說:“到了農場安頓好會有人搜東西的,昨天就應該提醒你們,我給忘記了。她大嫂子的雞蛋可以帶,帶了就趕緊吃了,其他東西帶了也是便宜給彆人,被收上去沒人會還給你家蘇桃同誌的。”

林賦歸不聽就是不聽,一門心思想的是不能餓到他的美人姨,哪怕到時候收走了隻給蘇桃留下一樣也行。

早上杏兒和奶奶也起來送蘇桃,整的蘇桃怪不好意思的。蘇桃跟杏兒交代了下鹵菜攤上的事,又特意跟她說:“小蕾的同學要去拿豬頭肉你記得多給他稱好點,是咱們家的熟人。”

杏兒點點頭,說:“大姐,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玩。”

蘇桃就差淚流滿麵地說:“大姐也想讓你去,你放心吧,以後你不去也得去。”

周勝男在邊上無奈地說:“早些年憶苦思甜也就算了,怎麼最近兩年又開始刮這個歪風。”

“彆亂說。”這個年代哪裡能亂說話呢。

蘇桃紮著麻花辮,係著紅紗做的蝴蝶結。身上穿著厚厚的大棉襖,幾乎把她的下巴都能埋到裡頭。她本是不願意穿的,還是蘇衛國精明,勸說她萬一棉被都不讓蓋呢?這個天氣雖說不蓋棉被凍不死人,那也不好過。大不了帶過去不穿嘛。

蘇桃臃腫地走在前麵,蘇家人一串兒跟在後麵。林賦歸拍拍自行車後座先帶蘇桃去村部集合,再跟蘇衛國一起騎車到農場看看有沒有熟人能照顧一下。

到了村部門口,已經集合了四五個人。蘇桃詫異地看著裡麵的豔兒和方芳、大丫、小紅...這回可真熱鬨了。

方芳站在牆邊躲著早上的西北風,冷眼看著穿成一個球的蘇桃艱難地用腳尖夠著地。鼻子裡輕哼一聲,低聲說了句什麼沒讓人聽到。

大丫是老財的對象,憨的乎的,性子一根筋,跟這裡人關係都不遠不近的。

小紅在大商店上班,性子潑辣,為人倒是不了解,隻知道跟方芳不合。

豔兒就不說了,站在離方芳最遠的一邊,正眼都不瞧一個。她帶的東西也不少,手邊的塑料袋裡是要喝的中藥,身上也穿了件棉襖,就是沒蘇桃厚的誇張。她看蘇桃下車想伸手接一下,後來又把手收回來,沒好意思碰蘇桃。

豔兒流產後身子養回來了點,李書記幫她跟大隊請示過,讓她帶了二兩紅糖過去兌水喝,滋養身子。其他人就沒這樣的好運氣。

蘇桃找了個背風的地方站好,手裡捧著一串雞蛋,恨不得林賦歸現在就把雞蛋拿回家。

林賦歸皺著眉頭跟蘇桃重申了幾遍不要貪涼、不要逞強,完事先一步往農場去等著。

方芳早上就喝了點野菜粥,裡麵飯粒都能數的出來。為了避免她出門七天被陳秀芬翻到私藏的體己錢,把僅有的十八塊錢都墊在鞋墊下麵帶了出來。她忍不住往蘇桃挎著的雞蛋串上瞅了眼,說:“還有人做夢能到那邊吃香的喝辣的,真是可笑。”

蘇桃一下聽出來是在說她自己,當即笑盈盈地轉過頭直視方芳的雙眼說:“還有的人做夢天上掉餡餅呢,結果丟人現眼,真是更可笑。”

方芳一下被她懟的無話可說,她這幾天睡不好覺,老是夢到自己光屁股在山上跑,後麵一群人舉著火把要抓她浸豬籠。

小紅在大商店,相當於信息站。那天的事情隱瞞的再好總是會泄露的,她嘴唇很薄一見就知道不願意在嘴巴上吃虧的人,見狀說道:“關鍵是丟人都丟人彆人村裡去了,趙家村的櫻子家你們知道吧,那個發大財的人家。她家親戚昨天到大商店買汽水,還問我是不是有這回事呢。當時大商店裡幾個村子的人都在,全都笑話咱們村出了個心比天高的藝術女性呢,真是給咱們村子的人長臉啊。”

蘇桃看著鞋尖,不想看方芳氣的發青的臉。離她最近的大丫沒心沒肺地說:“搞藝術跟搞文化一樣,都屬於知識分子。原來方芳你還有這方麵的才華啊,等到了農場給我們表演一個唄。”

“噗...”蘇桃馬上捂著嘴,好一出表演一個啊。

小紅更誇張,笑的前仰後合地,嘴裡還不忘奚落方法道:“你想看藝術表演不用特意請她演,等她啥時候上茅坑你去瞅一眼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大丫抓耳撓腮沒聽明白小紅的言外之意。蘇桃拽了拽小紅說:“行了,又來了幾個男的,你就彆開這種玩笑了。”

“我可不是開玩笑。是是非非她自己心裡知道,看起來還算乾淨的一個人,暗地裡可真埋汰,呸。”小紅挽著蘇桃的胳膊,擺手叫來大丫說:“你也過來,聞聞還是蘇桃身上香,咱們多親近親近她,彆被臟東西汙染了。”

大丫往腳底下看了一圈,沒發現有啥汙染的地方。她倒是聽話,站到蘇桃另一邊,聞了聞說:“還真是啊,我說怎麼有股香味,原來真是蘇桃身上的。”

蘇桃被她聞的癢癢,無可奈何地掏出一顆煮雞蛋塞給她說:“給你的,還熱乎呢。”

另一邊小紅也看到雞蛋了,用手扒拉著雞蛋串,歎息道:“你家對你真夠可以的,我看村子裡七八歲的小閨女都沒你這樣的待遇。嘖嘖,瞧你小手嫩的,跟娃娃手似得,一點繭子都沒有啊。你家裡一點活都不讓你乾啊?”

蘇桃不好意思,給小紅也塞了顆煮雞蛋:“快吃吧,堵住你的嘴。”

小紅白得一顆雞蛋,美滋滋的剝開。看著冒著白氣,呼呼吹了下,一口咬下半顆。

“好奇怪,裡麵居然有鹹淡味啊。”小紅驚喜的說。

大丫吃到嘴裡也發現有淡淡的鹹味,跟她們說:“一定是你嫂子提前用鹽抹了的,放一晚上鹽味進去就有滋味了。蘇桃,你家裡人對你可真好啊,你二哥跟你男人都把你送到村部門口,生怕你被人拐了。我要是家裡人也對我這樣,我得美飛了。”

蘇家人對蘇桃的確有厚重的濾鏡,直到現在都不遺餘力地想要把她喂起來。特彆是減肥成功以後,兄嫂們都說她虧了身子,瘦的沒人樣了。實際上,蘇桃看著她們,覺得自己臉蛋上還算有肉的。

蘇桃精神飽滿、臉蛋有點小肉肉,看起來顯小笑起來嬌俏,一顰一笑挺招人喜歡的。跟大丫和小紅比算是狀態很不錯的,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一點看不出生活的愁苦。特彆是拿到方芳臉上一比,簡直像是地主家得寵的小閨女和長工家的長女一樣,格外明顯。尤其是方芳因為荒山一事睡不好覺,臉色憔悴不堪,臉頰消瘦,看起來掛不住肉皮似得。站在一起,不過相差三個月,讓人感覺相差七八歲。

陸陸續續有其他男男女女過來報道簽字,等到李書記到場,李家村需要到農村裡的十五名同誌全部集合完畢。

兩輛毛驢車一前一後停到他們麵前,男同誌一車、女同誌一車,滿滿當當往農場裡拉。

大隊農場不在廢棄學校,在大河河岸北邊。他們被安排地方是一片灘塗之上,河沙上麵搭著兩排十間的平房。外頭圍著一大圈圍牆,院子裡有長長的桌子,想必憶苦飯是要在外麵吃。

平房的頂部有的地方缺角或是有枯草插在上麵,矮牆無法擋風,隻有往大河的長堤能擋些風,不過距離太遠起不到什麼作用。不遠的矮山跟李家村的荒山相連,山下有幾戶人家,一戶戶都是獨立的小院,院子裡還有沒補完的漁網。

蘇桃跟著人一起下車,發現平房麵前站著幾個戴著紅袖章的人。他們厲聲將男女分開,男同誌專門被帶到西麵五間平房前麵,女同誌還站在下車的五間平房前。

顯然這次《憶苦思甜大會》要將男女分開。站在最前麵的是個穿軍裝的人,像模像樣地讓蘇桃她們報數,一共有四十二位女同誌。

然後就是訓話,介紹隊長。隊長一共有五人,管著五間平房裡的人。每間平房裡大約八、九個人,一個大通鋪從頭睡到尾。

蘇桃被分成第四小隊,住在第四間平房裡。河岸上風格外大,蘇桃慶幸聽了蘇衛國的話把厚棉襖穿過來。

她跟大丫、小紅、豔兒、方芳、冬花和趙家村的另外三個人分到一起。隊長是一位叫做吳毓的女知青。年紀看起來有三十多,不苟言笑的一張大長臉,見到蘇桃也不知道有意無意臉更黑了。

兩個村子裡的女同誌自覺分成炕頭和炕梢兩組。蘇桃她們進去的晚,炕頭被趙家村的人先搶一步。

她們生怕被人搶到炕頭熱乎的地方,趕緊把包裹都堆在炕上。方芳趕緊搶到中間位置,小紅其次。大丫跟蘇桃讓了一下,蘇桃堅持把稍微暖和點的地方讓給大丫。大丫想了想,讓豔兒睡到裡麵暖和點的地方,她自己靠著蘇桃睡。

這樣一來蘇桃睡的地方是全屋最冷的。要不是穿著厚棉襖帶著棉被,蘇桃真沒這個底氣。

其實她也不願意睡到人和人中間的地方,總覺得不舒服。在炕梢除了冷一點外,可以靠著牆睡,不怕迷瞪瞪一睜眼看到張不熟悉的臉。

蘇桃把被褥鋪好,枕頭也放好。大丫看到蘇桃的老虎枕頭指著笑話道:“你啊你還當自己是小閨女呢,都結了婚還睡虎頭枕,羞不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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