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旺生真是怕了這個兒子,從兜裡掏出五元錢,拿給秦守說:“這是我自己攢的錢,你千萬彆跟你娘說。等你買完高考資料剩下三元錢記得還給爹。爹半年沒抽一根煙了,回來這麼些天,天寒地凍就算是想到外麵撿煙屁股都沒有撿的地方。你給爹剩下錢回來,就當做心疼爹了行不行?”
秦守捏著五元錢眉開眼笑,看著秦旺生的眼神都柔和不少:“我儘量吧,你也知道外麵不少資料都是限量的,要是這次舍不得買說不定下次就買不到了。你要是心疼錢現在就拿回去,我不買了。大不了再複習一年唄。”
這位活祖宗可不能再繼續讀書了,秦旺生供著他比供著父母牌位都小心。一心等著他高考完能輕鬆點,聽到秦守兩句話就要尥蹶子,忙說:“那你拿去花吧,爹另外再看看哪裡有活乾,乾兩天也就有了。”
秦守點點頭,心滿意足地說:“這還差不多。”
秦旺生離開後,就到秦翠翠屋子裡把睡覺的秦翠翠叫起來,滿是爹味的口氣跟秦翠翠說:“這麼大的姑娘就知道在家裡睡覺。你看你哥哥為了學習覺都不睡,你多跟你哥哥學一學。你趕緊起來,去把你哥哥屋子裡的地洗了。趁現在天還亮著,洗完容易乾。不然太晚洗地天氣不上乾,晚上你哥哥睡覺該潮了。”
秦翠翠從被子裡露個頭,她屋子裡冷的一說話就冒白氣。她還沒等反對,秦旺生就用腳把她的鞋踢到床邊示意她起床下地。
秦翠翠無奈了,她這麼大的丫頭當爹的也不知道避嫌。
“你出去,我要穿衣服。”秦翠翠跟她爹說。
秦旺生鼻子裡哼了一聲,說:“小時候我還給你換過尿布,果然大了心思就多了。”
秦翠翠懶得跟他爭辯什麼,她這個爹還不如那個娘,腦子裡愚蒙封閉,換句話說就是蠢的要命。可惜她是個女兒身,家裡頭重男輕女,她能做的就是洗衣做飯下地乾活。從小到大,磕了碰了沒人疼沒人管,她有時候覺得自己還不如外頭的野孩子。野孩子至少沒那麼多活乾。
而秦旺生每天累死累活乾完,除了能攢點幾塊錢私房錢,家裡的大頭全都花在秦守身上。剩下的一些錢也被秦嬸拿到娘家去貼補娘家了。
秦翠翠穿好鞋,把秦嬸淘汰下來的棉襖裹在身上。棉襖穿過許多年頭,上麵都是洗不掉的汙漬。從她記憶裡,她穿的就是這件棉襖。
秦守已經換好衣服準備去縣裡。他拿著布票想給莊燕買塊布料。心中盤算著最好給她買上一件大紅色的。要是緞麵能做成紅肚兜那是最好的。顯然他也知道這是他的白日夢,還是搭著驢車到縣城裡尋找大紅色的棉布料。
過年期間想要找大紅色的棉布的確廢些功夫,好在他在一家布行裡看到有人想要退貨。他詢問了一下就將二米二的布換了下來,把布票給了對方。此外另添了一塊一毛錢。
手上還有將近四塊錢,他在街上遊走了一圈,發現有人賣大列巴。這是一種俄式麵包,一塊麵包比兩個手掌都大,買回去夠一家人吃。
大列巴不便宜,看起來都是麵做的,對方非要八毛錢一個。圍觀的人不少,他看了兩眼二話不說掏出八毛錢買了一個大列巴。
周圍人對他滿滿都是羨慕的眼神,他的虛榮心得到滿足,手裡提著大紅棉布,夾著油紙包的大列巴走到無人的巷子裡小心地掰開一塊嘗了一口,又鹹又硬,完全沒有家裡蒸的白麵饅頭好吃,硬要說還不如糙麵饅頭。
他可惜花了八毛錢,想了想把掰下的一小塊周邊蹭了蹭,看起來像是夾取的時候磕掉的。
還剩下些錢,他轉了一圈肚子餓了。走到一家羊湯館,要了碗一塊錢的大碗羊湯麵。
大碗羊湯麵裡不但麵多,還有兩大片羊肉。秦守先喝了口湯,覺得香氣撲鼻,身上的寒氣都要被驅散了。
他呼嚕嚕一口氣把大碗羊湯麵吃了個底朝天。他走到櫃台前,跟老板說:“你們這個不要肉票能不能賣給我一塊錢的羊肉?”
老板搖搖頭說:“不賣不賣,要吃肉得買麵。”
秦守眼珠子一轉說:“我家裡有老人就好這一口,可惜天寒地凍的不能過來。等到麵條拿回去都坨了,你就行行好賣給我吧。”說著,他把手裡的大列巴舉了舉說:“我這就打算給老人家拿回去吃的,配著你的羊肉夾在一起吃絕了。”
老板想了想,聽到他一口一個老人,感覺他還挺孝心的,破例給他裝了一塊錢三片肉。
秦守又讓他裝了些羊湯,老板也給了,隻是不那麼情願:“我這個羊湯都要搭著麵賣的,算了算了,看你孝心給你盛一點。”
秦守帶著出了門,把塑料袋裡的羊肉放到懷裡藏起來。隨後拎著不要錢的羊湯往李家村回去。
回到李家村,天已經下黑。他趕著往家裡走,走到家門口不進去,多走了幾步來到莊燕家。
莊燕家裡已經燃起炊煙,應該有誰在做飯。他扒拉著牆往裡麵觀察了一下,發現透過窗戶裡麵做飯的人應該就是莊燕本人。
他四下看了眼,沒有人。翹著腳就往莊燕家翻了進去。
一米的矮牆根本攔不住有心翻牆的人,秦守小心翼翼地蹲在原地,確定做飯的莊燕沒聽到聲響,先衝到曬衣服的地方,找了件莊燕貼身穿的短袖塞到懷裡。又四下尋找了一圈,發現短袖旁邊用衣夾夾著一雙鞋墊。
秦守把鞋墊一起收入囊中。隨後迅速地翻過矮牆,站在大門外整理好衣服敲響莊燕家的門。
李大娘和巧燕正在蘇桃家裡商量著要給莊燕說人家的事。莊燕臉皮薄就在家裡做飯。忽然聽到外麵有人敲門,她的心一跳。放下鍋鏟猶豫地走到外麵,一眼看到曬衣繩上的短袖不見了。
那是她晚上睡覺穿的貼身衣服,她驚叫了一聲。馬上捂上了嘴。
外麵敲門聲還在響,莊燕以為是李大娘回來了,跑過去著急地把門打開。剛一開門她看到秦守的臉,馬上就要把門關上。
秦守料到她會這樣做,趕緊用腳把門彆上。另外用胳膊肘頂著鐵門,臉上帶著虛假的笑容問:“我剛才聽到你在院子裡叫了一聲,是有什麼事啊?”
他這可是明知故問,可莊燕不知道是他偷的,防備地說:“不關你事,你離開這裡。”
秦守難得跟莊燕單獨相處,平時巧燕就是莊燕的小尾巴,走到哪裡跟在哪裡,甩都甩不掉,壞了他不少好事。這回巧燕不在,他巴不得跟莊燕多呆上一會兒。
他看著因為被熱氣蒸著白裡透紅的臉,眼珠子不帶動的。莊燕被他盯的難受,彆過臉鬆開門,說:“你不要進來,你進來我就喊人了。”
秦守家裡她家就隔了個蘇桃家,他怕被爹娘知道花錢買東西給莊燕,忙說:“我不進去,我就在這裡看看你。咱倆要說已經好久沒正經說上話了。都不知道你現在長這麼大了,臉皮怎麼還薄了,是不是不樂意跟我當朋友了?”
莊燕當初就被他一直騷擾著,簡直是苦不堪言。聽到他這話,小聲說:“我根本就沒把你當朋友,請你離開這裡。”說著她側過頭不想正視秦守的臉。
秦守的目光像是實質性存在的一樣,在莊燕身上看來看去。莊燕因為一直在屋子裡做飯,身上穿的單薄,被他盯著仿佛被蛇盯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秦守忙把羊湯遞給莊燕,又把大列巴一起給她說:“這是我在縣城裡買的新鮮貨。光是一個外國大麵包就花了我一塊錢,還有羊湯,你看到沒,上麵油汪汪的,也是一塊錢。我想著女人到了冬天總是要養養身子,要不然怎麼給男人生孩子呢。”
見莊燕要往後退,秦守得寸進尺往前走了一步,跟莊燕耳邊壓低聲音說:“你知道怎麼跟男人生孩子嗎?有沒有睡不著覺的時候想過跟男人生孩子的事?”
莊燕的臉先是發紅後是發白,她再傻也知道秦守說這些話純粹就是拿她當玩笑,故意欺負她。這種行為就是典型的耍流氓。
莊燕抿著唇,正想要叫人。秦守突然把羊湯和大列巴往莊燕手裡推,說:“你把東西拿著我就走。”
莊燕實在不想要他的東西,說:“我不要你的東西,你拿著東西馬上走,我就數三個數,你要是不走,我就喊人了。”
秦守笑眯眯地看著莊燕,莊燕一生氣胸脯一起一落,特彆的性感動人。
見她堅決不收,秦守勉為其難地把東西拿回到自己手裡,往後退了一步。
見他往回退了一步,莊燕的心落下了些。以為是自己說要喊人把秦守嚇到了。
秦守回到門外,見莊燕再次要把門關上,就說:“我剛才看到有個影子從你家院子裡麵跑出去,我以為是這個才匆忙敲你的門。你要是沒事就算了。”
莊燕一想到自己貼身睡覺的衣服沒了,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她後怕的想要不是秦守往這邊走,說不定那個賊人就要往屋子裡去了,抿著唇想了想,跟秦守說:“謝謝。”
秦守是故意引導莊燕往彆處想,隻要排除他的嫌疑就好。可看到莊燕滿臉可憐的樣子,忍不住說起下流話:“我在縣城裡聽說專門有種人喜歡偷女人的衣服,特彆是貼身衣服。你剛才往晾衣繩那邊看,是不是也被偷了衣服?”
莊燕不想承認,一臉委屈地說:“你告訴我那人什麼樣就成。彆的你就彆問了。”
秦守狡猾地一笑,把莊燕的怯懦看在眼裡。他說:“你要是不告訴我,我也不告訴你。哪有求人家問事還這樣支支吾吾,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就走了。”
莊燕一聽,忙說:“就是、就是睡覺穿的衣服被人拿了。”
秦守心花怒放,果然被他猜對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親吻那件衣服,可眼下還是莊燕本人要緊。
夜晚的涼風吹著莊燕身上讓她一直打哆嗦,她又羞又惱地望著秦守,希望秦守告訴她到底是什麼人偷了她的衣服。
可秦守就是想看她彆樣的表情,故意說:“那曬衣繩上怎麼還空了個夾子,是不是你的花褲衩也被人偷了?”
這話就是明晃晃的耍流氓,莊燕被他說的沒辦法,低垂著眼眸不看他,說:“還有一雙鞋墊。”
秦守確定東西都是莊燕就放心了,他盯著隨著莊燕動作晃了一下的胸部,咽了咽口水說:“你也知道,我這人喜歡學習,學習時間長了眼睛就有點不好使。特彆是現在天要下黑的功夫,黑不黑白不白,我看東西不是很清楚。我隱約看到有隻貓從你家跑了出去,嘿嘿,八成是凍壞了的小野貓把你的衣服叼回去給它自己築窩了。”
“你胡說,剛剛還說看到個影子,現在怎麼就成了野貓。”知道自己被秦守耍了,莊燕使勁推著大鐵門要把秦守關在外麵。正好她正在說話,隔壁院子裡傳出李大娘和巧燕跟蘇桃告彆的聲音。
秦守也不浪費時間:“我又沒說人影,喂,這麼好的東西你真不要?”他晃晃羊湯和大列巴。把腳一挪,大鐵門在他鼻子前麵關的死死的。
他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把手中的大紅棉布扔到院子裡。莊燕剛才往他手上瞟了一眼,等到她撿到布料也能知道是他給的。
他慢悠悠地往家走,經過蘇家大鐵門,還看到了巧燕與李大娘。他笑嗬嗬地給她們問好,沒人搭理他。
他一點都不生氣,吹著口哨敲響自己家的門。
秦家晚飯吃的就是羊湯和大列巴。不知道這兩樣東西的來曆,還以為是秦守特意買回來。秦守嘴巴甜,跟秦嬸說:“我看你直念道著冷,我聽說羊湯最能補身子,就給你買回來了,你嘗嘗。”
秦嬸非常‘公平’的把一碗羊湯分成四份。秦翠翠看著就一個碗底的羊湯,把碗一推說:“你們誰要喝誰喝,我不喝這破玩意。”指不定從哪裡撿回來哄他們的開心的。她太知道秦守的劣根性,不是什麼好東西。
秦嬸罵她:“一點好東西都沾不上的玩意,見到好的比兔子跑的都快。我看你就是窮命,吃不到喝不到。該的你!”說著,秦嬸把秦翠翠碗裡的羊湯倒在自己碗裡。
秦旺生跟秦嬸的羊湯一樣都是小半碗,隻有秦守的最多是個半碗。
他們吃著大列巴喝著羊湯,秦翠翠自己到外屋地裡吃著鍋巴喝著水。
秦嬸完全不知道羊湯是秦守自己吃完喝完討回來的,還有大列巴是秦守根本不願意吃才抱著回來的。
秦嬸見秦守不怎麼吃大列巴,心疼地說:“這孩子真是一點好東西都惦記著咱們啊。”
秦旺生沒收到剩下的錢,長籲短歎地說:“吃還堵不上你的嘴,趕緊吃吧。”他不敢當著秦嬸的麵找秦守要錢,看秦守這架勢八成是把五塊錢都花了。
等吃完飯,秦嬸把桌子收拾了到外麵喊秦翠翠刷碗。秦旺生找到機會問秦守:“你這趟花了多少錢,還剩下多少給爹吧。”
秦守手往前麵一攤說:“這一頓全花了,你以為這些東西多便宜啊。光是一個大列巴就要兩塊五,是外國貨。”
“你也太能花錢了。”秦旺生歎口氣,說:“你說的高考資料買了沒有?”
秦守說:“當然買好了,是先在新華書店裡預定,下個月就能拿。”他完全把這事忘在腦後,聽到秦旺生問,他就隨後編了個謊話。
秦旺生又歎了口氣說:“行吧行吧,上輩子真是欠你們娘倆。這輩子做牛做馬,給你們賺錢當苦力。”
秦守好不容易等到秦旺生走,著急地鎖上門從懷裡掏出莊燕的鞋墊和貼身短袖。
他把貼身短袖貼在臉上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又把鞋墊拿到手裡緊緊地捏著,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咦,還有點味道。
夜幕下沉,村莊上頭的星星不斷地閃耀。
月色在雪麵上閃著銀色光輝。
丟失了貼身短袖的莊燕,垂著頭被巧燕罵道:“他把大紅布丟在門口乾什麼?他這是要把布料送給你做衣服?還有你的短袖呢?難不成是他趁著跟你說話的功夫偷走了?”
從頭到尾不知道有大紅棉布的莊燕弱弱地說:“我也不知道,他說是野貓把我的短袖叼走了。”
站在一邊聽著的李大娘忍不住幫莊燕說話:“這是你姐姐,你看你說話的樣子,跟訓孩子似得。她丟了東西又跟秦守說了話,心裡不知道多難受。你還往那方麵說,要我說根本不可能是秦守偷得你姐的短袖。”
巧燕被怯懦的莊燕氣的喘不過來氣了,聽到李大娘的話說:“知人知麵不知心,你怎麼就知道不是秦守,就因為他說了是野貓就一定是野貓嗎?你不知道他有多齷齪,我見他就吃不下飯。”
李大娘點點頭說:“當然不是他啊,誰不知道他是個下三濫的玩意。偷你姐的在短袖也就算了,他乾啥偷我的鞋墊子?我穿了兩個月剛洗出來,還不知道洗沒洗乾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