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玄年怔
() 怔點頭。
單勝又道:“他……應該是平日裡心裡比較柔軟脆弱,很容易受傷的那種類型。這種類型的人,‘土地’也會相對柔軟,基本上來個人使勁剁一腳,就會留一個坑。”
說著單勝給了譚玄年一個安心的眼神,“雖說這樣的性格很容易就會傷痕累累,但其實問題不大,隻要好好養著,時間長了之後,柔軟的土地自己就會慢慢變平的。”
譚玄年皺眉道:“可是,看他車禍之後的反應,我感覺……他的心理狀態挺強大的。”
“如果他的心理狀態很強大,那……麻煩就有點大了。”單勝也皺起眉頭,搖搖頭,“心理強大的人,土地就會像是水泥地一樣堅硬。你想想,得受到什麼樣的傷害,才能讓那麼結實的水泥地出現一個坑?”
譚玄年微怔。
單勝:“況且他這不隻是地上有一個坑,他這是一整片全都坑坑窪窪的。而且水泥地啊,你給它再長時間,它也是不可能自己變平的。除非鏟平了重新糊一遍,不然一輩子都得這麼坑坑窪窪的了。”
譚玄年頓時慌了神,有些無措地看向病床上的蔣生。
“譚醫生,你彆慌,我、我認識蔣生很久了,”站在距離病床不遠處的段連溪音量突然大了一點,隨後又很快降下去,“要我說,蔣生心思還是挺纖細的,沒有你以為的內心強大。”
譚玄年聞言,站起身一把將段連溪拽到身邊坐下,“你詳細說。”
段連溪吞了吞口水,頂著兩個人的視線,咬著牙滿嘴跑火車,“就比如車禍之後,你看他挺淡定的,但隻是因為、那會兒他跟你不熟,他不會你麵前表露出來。”
“你是不知道病房裡隻剩下我們倆的時候,他為著車禍的事情有多害怕。”
說著段連溪抬頭看了一眼譚玄年,又很快垂下眸子,“他還跟我說過,他自己一個人待在家的時候,偶爾回想起車禍還是會後怕,也就是等你回了家,家裡有個人陪著,他才會安心一點。”
單勝聞言拍了下譚玄年的手,“這就對了嘛,要說我,蔣生應該就是還沒有完全從車禍那件事走出來,所以精神狀態不太好。小譚你回頭多陪陪他,好好養一陣子,應該就沒事了。”
段連溪說謊話的時候根本不敢和人對視,聽到單勝的話,不動聲色地拍了拍胸口。
幸好叫他糊弄過去了。
然而,也就是因為低著頭的緣故,段連溪並沒有注意到譚玄年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逐漸暗淡下去的眼神。
*
夕陽西下。
蔣生悠悠轉醒。
就像是真的在神像跟前跪了幾個月,暈過去又重新醒過來一樣,蔣生感覺身上像被卡車碾過一樣,每一塊肌肉都疼的厲害。
眼睛逐漸對焦,視野慢慢變得清晰,他和譚玄年對上了視線。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愣愣地對視了好一會兒,蔣生輕輕晃了一下兩個人牽著的手,衝著譚玄年微微笑了一下。
譚玄年也回過神來,會
以一個微笑,然後像是本能一般的……避開了他的視線。
雖然對方很快就又將視線挪了回來,但是蔣生捕捉到了這一絲不對勁。
“玄年,”蔣生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幾乎說不出話,輕咳了兩聲,“剛剛為什麼躲了我一下。”
他看見譚玄年肉眼可見的錯愣了一下,隨後又笑起來,“哪有……”
蔣生緩緩做了一個深呼吸,想要拉過譚玄年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上,結果卻因為身上的疼痛沒能成功。
譚玄年湊到蔣生跟前,“蔣生,你想做什麼?跟我說,我來幫你。”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蔣生回憶著上次他暈倒之後,和譚玄年再次重逢的場景。
今天的譚玄年很不對勁。
他能感受到對方的擔心和難過,這兩個情緒在眼下這個場景並沒有什麼問題,然而……
然而對方視線下意識的躲避,和剛剛說話的語氣,他莫名地感受到……
不易覺察的,隔閡與折磨。
他的墮落者身份暴露了?不、感覺不像。
蔣生還想繼續思考下去,但顯然,他現在的身體條件並不支持他這麼做。
“玄年,你……太不對勁。”蔣生歎了一口氣,與譚玄年對上視線,“雖然我很想一點點去弄清怎麼回事,但我現在、實在是不舒服。”
他感受到,譚玄年握著他的手稍微緊了一下。
“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了,”蔣生捏了捏譚玄年的手,“彆讓我著急。”
譚玄年聞言低下頭,“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
“就是我聽段連溪說,你車禍之後心裡總覺得不安穩,隻有和我接觸後會安心一點。”
……段連溪這小子莫名其妙編這種故事乾什麼。
蔣生愣了兩秒,眨了眨眼,“……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但其實還好,就算你不回家我也——”
“蔣生,我這個人、”譚玄年抬眸,咀嚼了一下措辭,“我之前就發現了,我好像很容易讓彆人覺得‘安心’。”
譚玄年含糊掉了與覺醒者相關的內容,與蔣生說著過去的事,自己不由跟著陷入回憶。
希望方向在覺醒等級較低的時候,幾乎不能用作戰鬥。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他是覺醒者界的心理理療師。
不論是遇到了喪心病狂的墮落者,還是在戰鬥中痛失了自己的隊友,所有精神上狀態不好的覺醒者,都會送到他這裡,平複心情。
這期間,總會有人喜歡上他。
然而這種喜歡,並非是真正的喜歡。這隻是對方在經曆了很糟糕的情緒之後,可以在他那裡喘上一口氣。那是大腦突然感受到正常的多巴胺分泌之後,產生的類似於‘喜歡’的錯覺。”
那些喜歡上他的人,不需要花費很長時間就能清醒過來。
但其中也有一個例外。
那是一個文質彬彬,且優雅隨和的人。對方
熱烈地追求了他很久,久到譚玄年認為對方或許是真的愛上自己的時候——
有一天,那個人很是鄭重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忽然意識到,我好像從來都沒喜歡過你。”
他當時聽完,頗為欣慰地笑了,“看來你終於認清現實了。”
那人點點頭,“你的被動技能……真的很容易讓深陷泥潭的人產生錯覺,但希望隻是希望,沒有辦法成為喜歡。”
對此,他不置可否。
那人又道,“我也是忽然發現,我對你沒有欲望。當然,不是全然沒有,你長得這麼好看,最基礎的衝動我還是有的。”
“但那隻是男人原始衝動,我沒有那種,‘因為喜歡你’,才生出的欲望……你明白嗎?”
譚玄年仿佛現在就坐在桌邊,聽著那人的話,下一秒,蔣生的聲音響起:“所以你覺得我會像你那個同事一樣。”
譚玄年恍然從回憶中蘇醒,搖搖頭,“我、我隻是有些害怕,怕有一天……”
你會忽然發現,過去的種種情感跟喜歡沒有關係,而隻是沒有車禍陰影中的人,對可以讓自己走出負麵情緒的人的本能依戀。
蔣生鬆開了譚玄年的手,在對方手背上拍了拍,“這事好辦,你扶我起來。”
說著蔣生掙紮著就爬了起來,一邊疼的吸氣,一邊說,“咱們兩個現在去洗手間做一次,你就沒有這種擔憂了。”
譚玄年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攔住蔣生的動作,“你彆鬨。”
“沒跟你鬨,”蔣生一擺手,這會兒已經坐在了病床邊上,正在扶著牆身殘誌堅地想要站起來,“我跟你說,我現在渾身上下疼的要散架了,但這不重要。”
“能在這麼疼的情況下依舊有反應,”蔣生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義正言辭,“才足以證明我這不是原始衝動,我對你的感情也不是錯覺。”
“誒誒誒,蔣生,是我錯了。”
譚玄年一把將對方摟在懷裡,“是我剛剛鑽牛角尖想不開,我的錯,你趕緊坐下。”
兩個人拉拉扯扯了好一會兒,直到譚玄年真的有點著急了,蔣生這才停住鉚足勁往洗手間走的腳步。
“現在不鑽牛角尖了?”
譚玄年:“恩。”
蔣生沉默片刻。
“要不還是做吧,省的你總瞎尋思。”蔣生拍了拍譚玄年的後腰,“認真的,你去給我找點止痛藥。”
“不做,你都傷成這樣了,彆鬨了。”譚玄年摟著蔣生的腰,不讓蔣生動地方。
“還行,都是皮外傷,”蔣生將大半邊體重壓在譚玄年身上,無所謂道,“沒影響。”
“……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聞言,蔣生不由輕笑,“你還生上氣了……”
他隨意地摸了摸譚玄年的側腰,隨即……感覺不太對。
“不是說怕癢麼,”蔣生一把摟住譚玄年,“結果咱們兩個人摟摟抱抱這麼半天,一點沒見你癢,身上的肌肉都是繃著的。”
譚玄年這才猛然意識到,自打出了電梯之後……他就一直下意識繃著一根弦,完全沒有放鬆過。
蔣生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就剛剛那點牛角尖,還不至於讓你整個人緊繃成這樣。”
譚玄年下意識地想要躲,卻被蔣生摟得更緊。
“躲什麼,”蔣生埋在他的頸間吸了一口,“譚玄年……”
“你肯定還有彆的事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