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是不可能相信的53號不殺人的。
九級的墮落者不殺人,聽上去就像是吸毒的心中有大愛,賭狗的胸間有真情一樣。
至於譚玄年會不會相信,作為53號的蔣生不殺人。
蔣生不會去妄想。
一旦譚玄年知道他就是53號,那麼對方就會意識到過去他作為“蔣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身份是假的,履曆是假的,甚至連性格……都有所偽裝。
一個從認識以來就滿口謊言的人,譚玄年又憑什麼要去相信,單單那一句“我不會殺人”是真的。
“好了,收工!”安東尼吼了一聲,扭了扭脖子,“該死的,我真的有點懷疑是不是存在有什麼神秘的東方力量了。”
瑞貝卡笑道,“要不你再詛咒53號和破曉幾句?”
“我才不要,你當我傻。”安東尼謹慎地躲開了房梁,“回頭我一開口,這東西又要掉下來了。”
兩個外國人有說有笑地離開了彆墅,而衣櫃裡的兩個人,不得已鬆開了彼此。
“他們剛剛好像動了不少手腳,”蔣生看著已經恢複原樣的房間,“你是不是得叫偵查人員回來一趟。”
譚玄年:“……恩。”
“那好,專業的事就讓你們專業的來吧,我先走了。”蔣生一擺手,“如果查出來的東西能讓我知道,你就把保密級彆設的低一點,我能黑進你們係統看到。”
譚玄年微微錯愣。
沒想到蔣生這個濃眉大眼的,平日裡裝的連個智能手表都玩不明白,這會兒提到黑進官方的數據庫,說的就像是回自己家似的。
不過他沒有戳穿對方,隻是拉住對方的衣角,“你……有需要的話一定要用種子聯係我,一定一定要聯係我知道嗎。”
“好好好,知道了。”
*
偵查小隊的一行人原本正在包間裡吃著火鍋唱著歌,接到譚玄年的電話之後,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趕了回來。
譚玄年無奈,幫他們搬著調查器械,“不好意思,辛苦大家
再跑一趟。”
“害,譚隊哪裡的話,辛苦算不上,這本來就是我們的本職工作。”
偵查人員不愧是專業的,甚至不需要譚玄年提醒,他們就標記出了各種被動過手腳的地方。
一個丸子頭女生蹲在衣櫃前麵一推眼鏡,眼鏡中反射出哲♂學的光芒,她指著衣櫃裡麵,“這裡、我在這裡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他們一定在這裡做過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一幫偵查人員頓時如臨大敵,扛著器械就往衣櫃跟前衝。
“誒誒誒,等一下,”譚玄年下意識阻止,“剛剛那兩個外國的覺醒者進來,我情急之下就躲進衣櫃了,他們全程沒有靠近過這裡,這裡不用查。”
“恩,是嗎?”丸子頭女生狐疑,小聲低咕道,“奇怪,我明明在這裡感受到了一絲曖昧的情緒殘留,真的不是那對狗男女在這裡做過什麼嗎?算了……肯定是我感覺錯了。”
譚玄年默默擦了下汗。
偵查人員正在忙活著收集兩個外國覺醒者埋下的證據,譚玄年在旁邊也幫不上什麼忙。
他踱步來到彆墅外麵,解鎖手機,看著通訊錄的界麵沉默良久,最後將視線聚焦到備注為“心理醫生”的聯係人頭像上。
“喂,譚隊,”韓憶柳很快接通視頻通話,“今天怎麼突然想起我來了。”
譚玄年看著屏幕,躊躇良久,“韓醫生,墮落者殺人心理學你研究的比我深入,你說53號他、有沒有可能……”
韓憶柳看著譚玄年糾結的樣子,不禁笑道,“譚隊,咱們都這麼熟了,有什麼事情你不妨直說。”
譚玄年:“你覺得53號有沒有可能,沒有主動殺過人?”
韓憶柳聞言一愣,她下意識一般輕微搖了搖頭,“譚隊,你也跟墮落者接觸那麼多年了,你捫心自問,那可能嗎?”
譚玄年沉默。
“是不是53號跟你說了什麼?”韓憶柳垂眸,“譚隊,墮落者的話,怎麼能當真呢。”
韓憶柳歎了一口氣,“而且你也知道,墮落者隻要長達一個月的時間沒有殺人,他們就會開始出現情緒反噬,他們隻要想要好好活著,就必須得殺人。”
“我、”譚玄年揉了揉臉,“我知道。”
韓憶柳:“你平日裡主要負責抓捕,墮落者進局子之後會發生什麼,想必你了解的不多。”
譚玄年點頭。
韓憶柳:“墮落者入獄之後,幾乎沒有可以讓他們緩解情緒的藥物,他們都是單獨關押的,也殺不了室友。”
“隻要不殺人,他們就會定期出現情緒反噬,在強烈的情緒中受儘折磨。如果不殺人的話,這個折磨會越來越嚴重。”
“曾經有一個被關了兩年的七級狂喜方向墮落者,在一次情緒反噬中,用頭一下下的撞牆,最後硬生生把自己腦漿撞出來,抽搐了幾個小時最後死掉了。”
譚玄年沉默地聽著,類似的故事,他不是沒有聽說過。
韓憶柳歎了一口氣
,“那個七級的墮落者也不想死,但你也知道,在極度痛苦的情況下,人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
“七級的墮落者隻是兩年不殺人,就會在情緒折磨中無意識自殺,而53號已經成為墮落者那麼多年,這麼長的時間他不殺人,他是不可能活著扛過那麼多次情緒反噬的。”
說到這裡,韓憶柳眉頭微皺,“不過……”
譚玄年抬起頭:“不過?”
韓憶柳猶豫半響,不確定道,“不過如果是53號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譚玄年吸了一口氣:“怎麼說?”
“因為,他是絕望路徑的覺醒者。”
韓憶柳說到這裡,有些艱難的吞咽了一下,“人們下意識覺得強烈的絕望情緒會讓人自殺,但事實是絕望到極致的人,是沒有任何行動能力的。”
“也就是說,他的確可以那麼多年不殺人,並且還能抗住不殺人而導致的情緒反噬,因為被絕望情緒吞噬的時候……”
“他連自殺都做不到。”
“但如果這樣的話,他活的、也未免太苦了。”
*
譚玄年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了。
他渾渾噩噩地用鑰匙打開門,看到蔣生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見到他,還在笑著和他打招呼。
然而他隻能看到蔣生的雙唇在動,對方說了什麼,他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他隻是愣愣地望著蔣生。
作為破曉,他希望對方的那句“從來沒有主動殺過人”是真的,因為這意味著沒有無辜的生命就此喪生,也意味著這個世上沒有多出幾個分崩離析的家庭。
但作為譚玄年……
蔣生過去的一切都可能是騙他的,但他並不在乎,他願意被騙。
他甚至生出一個他不該有的念頭——
如果對方那句“從來沒有主動殺過人”也是騙他的,就好了。
他寧願蔣生十惡不赦,至少這樣……蔣生不會經受那麼多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