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懷州的天賦,他是最合適當斥候的,但讓一個人去太危險,還得給他挑一個能和他默契配合的夥伴。
“謝青靈,你和沈懷州去探路。如果遇到危險,記得求救。”
謝青靈點點頭,隨後就從杜鵑木上跳下來,往前走去。
她腳程快,很快就離開了森林的邊緣地帶,來到了森林的中心。
在這裡,高大的杜鵑木依舊伸出張牙舞爪的枝乾,如同巨龍的爪子在空氣中盤桓。
旁邊是把細密的根和垂落的樹乾紮進土裡的高山榕,樹乾粗大得好幾人圍起來拉手都抱不住。
綠籮纏繞著一株筆直的扁桃,仿佛要把莖當成藤蘿嵌入樹皮中……
因為常年缺少陽光,又想將枝乾伸向能觸及到陽光的方向,天坑裡的樹木長得比外麵要怪異多了,樹乾中間吊著些方塊狀的東西,空氣中又傳來一陣濃烈的腐朽的氣息。
謝青靈拿著手電筒打量周圍的環境,等看清黑暗中那些方塊狀的東西之後,她一愣——
【你站在樹下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們吊在樹上看著你。】
腦海裡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來。
同時,手電筒的光亮照亮了那些方塊狀的物體。
是棺材。
被掛在樹上的棺材。
高大粗壯的樹乾上,虯枝纏繞,從中垂下細密的藤。藤上纏繞著棺材,棺材被吊在樹上。黑色的棺材上又爬滿了綠色的爬山虎。樹木纏著樹木,藤蘿纏繞藤蘿。
一口,兩口,三口……
數百個棺材被吊在她的頭頂上。
謝青靈仰著頭看過去,逐漸有些數不清了。
每走幾步路,就能看見樹木吊下來一口棺材。遠遠地停在半空中,不仔細看的話,就像一片片方塊狀的大樹葉在風中靜止。
【深山中的人堅持著古老的習俗風葬,他們相信,將棺材懸於樹上,靈魂會更快到達天上。隻是哪怕如此,也不能安撫他們死去的靈魂。】
【草鬼婆並不是生來就是草鬼婆,草鬼婆也並不是生來就能驅使草鬼。她更像是一個急於練手的醫生,需要許許多多的病人才能積累足夠的經驗。】
【沒有病人就製造病人,反正總有辦法的。你聽聽,這嗚嗚的聲音是否是他們臨死前的哭嚎?】
謝青靈說道:“這些棺材,都是草鬼婆造下的殺孽
。”
沈懷州也正在數著棺材,聽了謝青靈的話,他問:“既然是草鬼婆殺了他們,又為什麼把他們吊起來?”
“殺人的,和葬人的,不是同一批人。我可不認為十一方會這麼仁慈,管殺又管埋。”謝青靈歪了歪腦袋,然後跳上一株樹乾去,剛想打開棺材看看裡麵的場景,結果她剛把爬山虎扒拉開來,就聽見“嘩啦”一聲,棺材散開了。
時間過去太久,木板已經完全風化。
裡麵的白骨嘩啦啦掉下來,一個頭骨,兩個頭骨……
謝青靈愣了一下。
原來棺材裡麵裝的不僅僅是一具屍體。
那這裡到底死過多少人啊?
又是誰葬的他們?
正尋思著,兩道焦急的腳步聲急急走來。謝青靈立即伏在樹上一動不動,同時一隻手按上了劍柄。
很快,視線裡出現一老一少兩道身影。
是位老爺爺和他的孫子。
或許是天色昏暗,這兩人根本沒注意到樹上的謝青靈,隻是專注地在地上尋摸著什麼。
直到摸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骨頭。
孫子欣喜道:“爺爺爺爺,你看看我說什麼,我就聽到這裡麵有東西掉下來的動靜,果然有東西掉下來了。”
“哎呀,哎呀,是你說得對。是爺爺老了,耳朵不好使了。”
“沒事爺爺,我的耳朵好使,我能給爺爺引路。爺爺你快看看,掉下來的是什麼?”孫子摸著白色的頭骨,往爺爺的手邊放。
老爺爺的手也摸過去,手指一頓摸索,將孫子手裡的白色頭骨扒拉到自己這邊,發出了一聲歎息:“沒什麼,是棺材壞了。這應該是我父親親手埋的,時間過去太久,掉出來了。”
“看來他選的棺材板不夠結實。”爺爺說。
“爺爺,你死後想用什麼棺材?”孫子問。
“我給你找個結實的。”孫子說。
“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爺爺笑了。
“可爺爺已經給自己準備好了,就在屋子外麵放著呢。你到時候隻管把我裝進去就行。”老爺爺又歎了一聲,“可惜你這個孩子從小就是瞎子,以後沒有辦法給自己找棺材板了。”
孫子好奇地問:“爺爺,你不是從小就瞎的嗎?”
“當然不是。”老爺爺說,“我見過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真的嗎?那為什麼我從小看不見東西?為什麼村子裡的其他人都看不見東西?這個世界又是什麼樣子的?”
這個年紀的孩子似乎有著數不儘的問題。
老爺爺不說話了。
聽著他們的對話,謝青靈心裡猛地掠過一個驚人的想法。她身體往下一壓,打開手電筒往兩人附近晃過去,這一束光照亮了那口破洞的棺材,也照亮了這兩人的臉——一老一少,祖孫二人,兩個瞎子。瞳孔發灰發白,眼球內陷,看上去和正常人不一樣。
盲人感受不到光線,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正被人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