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找到長生藥業, 完全是個意外。
經過審訊,毒販承認自己是奉命過來與本地一個能做出大量“貨”的人接頭的,結果還沒接上頭, 就被老孫頭把密碼箱給偷了。
他隻知道會有人過來接自己, 還有接頭暗號,但是來人是男是女,長什麼樣,去哪裡, 他都不知道。
他帶來的東西隻是樣品, 給“製造商”做示範用的:質量隻能超過它,不能低。
彆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殺了老孫頭之後, 他再次聯係,見到了接頭人,被蒙著眼睛帶去了試驗室,還看到了樣品貨,質量確實不錯。
大哥聽說他犯了人命案,屍體還被發現, 便讓他趕緊把樣品都扔了, 早點回來。
結果他心疼近五百克的樣品, 於是多逗留幾天,每天堅持去歌舞廳進行推銷活動。
被抓的那一晚, 是最後一次銷售,全部賣光,於是他高高興興地摟著在歌舞廳新結識的小妞, 準備快活一番後, 就回去。
這個故事告訴大家, “最後一次”“等我XX之後就回去”這種FLAG不僅適用於好人, 壞人也一樣。
警局有繪畫天賦的老警察按照他描述的“製造商”外貌畫出了模擬像。
首先在新買的人像識彆係統上跑了一遍,搜出了一堆不相乾的人,連性彆都識彆錯誤。
人像識彆要求的匹配數據要求比較高,以現在的初級技術水平,一個人有劉海跟沒劉海都會被識彆為兩個人,何況是鉛筆畫跟大活人之間的區彆。
這種小馬仔,什麼都不知道是很正常的,再問也沒什麼結果,把他打個臭死,也說不出什麼來,隻能把他關起來。
在管理不那麼嚴格的時代,以及管理不是那麼嚴格的看守所,那真是個群英薈萃的地方,剛好那一間裡關著一個搶劫犯,一個連闖數個空門的“白日闖”,都覺得自己特牛逼,兩人時常在屋裡吹自己的“光榮往事”。
小馬仔一聽:“切,就這?”
好勝之心一起,輸人不輸陣!
小馬仔把自己乾過的事添油加醋說了個痛快/.52g.G,d./,還有他們大哥合作過的都是正經大廠,跟在居民區的民房裡偷偷摸摸做貨的“個體戶”完全不一樣。
“那些在自家廚房裡能搞出什麼高純度的好貨來?我們家的貨,都保質保量,出廠前還經過檢測。”
知道的是賣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良心企業。
小馬仔在邊境混了這幾年,從來沒有被抓到過看守所這麼高級的地方,最高到派出所,然後就被同夥救走,哪知道人心險惡。
他隻知道關在一起的都不是好人,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那大家就是自己人。
萬萬沒想到,他被搶劫犯和盜竊犯給賣了,兩人迫不及待的向管教告發小馬仔透露的事情,想為自己換取減刑的機會。
隻跟正經大廠合作,本市唯一的正經大廠就是長生藥業。
再聯係前陣子感冒藥脫銷的情況,有關部門判斷此事與長生藥業脫不了關係。
長生藥業的產品還沒拿著批文,此時還進不了□□,所以,就收集感冒藥來做樣品。
姚華被找去調查,過了沒多久,他們廠裡的一個小技術員史誌翔進去了。
他招供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是他想製毒、是他跟毒販聯係、是他跟小馬仔接頭。
但是史誌翔長的跟馬仔描述的完全不一樣,小技術員便說那個人是自己雇來的,不知名姓的流浪漢,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再問其他的,他要麼不說,要麼就胡說。
懂行的人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謊,而且是毫無演員信念感的說謊,
純粹為人頂罪,一副“趕緊把我殺了吧”的擺爛模樣。
2012年之前的問訊手段,是新聞裡可以發生,在正能量裡不可以寫的水平。
就在史誌翔快要頂不住的時候,他死了,死因“畏罪自殺”。
最後一點線索斷了,把市局氣得夠嗆,看守所裡被處罰了兩個當職人員,所長被罰了半年獎金。
現在他們隻能緊盯著長生藥業。
雲散了,雨停了,全市的感冒藥恢複正常供應,長生藥業也還在繼續等待著他們的批文,研製新的疫苗。
長生藥業出於人道主義,給史誌翔在千裡之外的父母送上十萬元的撫恤金,讓他的弟弟買上了房子,娶到了媳婦,全家感恩公司的大仁大義。
一切好像就這樣過去了,如同許多懸案那樣,也許就要這麼永遠的懸著。
安夏看見新聞上那一小塊報道,沉默地把報紙合上,鬼才相信是一個小技術員自己的想法,要是姚華沒有任何問題,她就把報紙吃下去。
不過沒有任何證據,她也說不了什麼。
紫金遊戲《玉京戰神》剛剛上線,此前參與公測的人都被刪檔了,隻留下了安夏的,她的號在測試期間,給遊戲創造了不少段子,為防止有人手快搶注,所以就沒動這個檔。
安夏登上自己的號,想看看遊戲內的情況,發現聊天框裡閃爍著“未讀消息”。
點開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賬號的留言:“安總,我是葛麗。”
“史誌翔是替長生藥業頂罪的,我很害怕,想離開這裡,如果你願意幫我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一些關於長生藥業的事情。”
“我的聯係方式是常發百貨公司左邊巷子裡的書報亭,你在那裡喊一聲買《故事大王》,我就會出來了。”
葛麗是當初被長生藥業挖走的六個基層員工之一,走的時候,她並不怎麼堅決,隻是想利用“有人挖我”這件事,讓紫金給她漲漲工資,沒想到人事祝她前程似錦,就讓她走了。
儘管自己沒有被挽留,不過葛麗從彆處聽說安夏為了留核心員工,還是頗費了一番功夫的,想來不會對長生藥業有什麼好意。
像長生藥業這樣的法外狂徒,也實在嚇人,她想離開,但是沒有錢,去哪兒都過得不好,不如問問安夏願不願意出錢,買她知道的消息。
常發百貨是市中心一家老牌百貨商店,今天是周日,門口人來人往。
在它的旁邊是迷宮一般的老居民區,一般人站在入口處看一眼,就自動繞道了。
書報攤在一個居民樓的樓下,此時一個人都沒有,隻要老板願意把攤子稍微擺出來一點,放在路口,生意就會好很多。
大概是怕曬,攤主懶洋洋地坐在陰涼的地方,躺在竹椅上,眯著眼睛打瞌睡,一旁的收音機裡正放著袁闊成的評書。
“買《故事大王》。”安夏大聲說。
老板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沒到呢,後天。”
安夏:“……”
“這邊,這邊……”二樓的窗戶裡探出一個腦袋,用力向她招手,是葛麗。
安夏順著她的指引走上樓梯。
這裡曾經是民國時的彆墅,解放後改成了大雜院一樣的所在,一棟樓裡塞了不少人,共用廁所和廚房,到中午就吵鬨不堪。
“你住這?”安夏打量著這裡的環境。
葛麗給安夏倒了一杯水:“是啊,便宜。”
“對不起,安總,我那個時候聽信長生藥業的話,離開了紫金。”葛麗的姿態放得很低。
安夏並不在意她的離開,出來上班不就是為了賺錢麼,跳槽去給錢多的地方無可厚非。
再說她的離開對紫金還真沒什麼影響。
“
不過像我這樣的人,離開紫金,對紫金也沒什麼影響吧,很容易就找到替代的人選了。”葛麗自嘲地笑笑。
“你沒做錯什麼,不用對我說對不起。你找我是想說什麼事?”
“紫金給長生藥業做的匹配數據由我負責接收,但是收到了之後,根本沒有人做任何處理。明麵上的研究員隻有我們六個人,但是有一回我跟財務吃飯的時候,她無意中說研究經費又超支了什麼的。我們六個人每個月的工資都是固定的,也沒有做任何研究工作,會超支,說明他們在彆的地方還有研究員。”
沒了?
全是猜測,毫無意義。
安夏對她提供的消息完全沒有興趣。
“我從甘謙,就是姚華副手的電腦裡發現了一份隱藏文檔,他們在不斷調整一些製藥方案,但是這些方案,沒有一個是與紫金的人工智能製藥有關,我從來沒見過這些方案。”
“……發現?你是怎麼發現的?”
葛麗緊抿著嘴唇,臉上浮現了一絲尷尬的表情,但是前麵她說了這麼多,安夏都沒有表示出什麼感興趣的意思。
她在心裡想了無數遍,給安夏開價,讓她買下自己所知秘密的場景始終無法開啟。
“沒什麼,甘謙讓我用他的電腦的,我發現硬盤已用數量跟在文件夾裡顯示的完全不一樣,一時好奇,就發現了隱藏文件夾。”
“姚華副手的電腦,讓你隨便用?”
公司二把手放著重要文件的電腦,讓一個跳槽過來的基層員工用?彆說是有級彆差異的,正常公司,比如紫金,就算是平級之間也不會互相用電腦。
安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葛麗,我們好歹也算同事一場,你知道長生藥業現在涉及到的會是一樁什麼性質的事情吧?
對,我是跟姚華關係不那麼好,不過,他好歹每個月還在我這裡投入資金,做配對實現。
多好的甲方啊,數據隨便瞎做,該給的項目款從來不拖欠。
在商言商,我不會為了幾個員工跳槽去了他那裡,就跟他結仇的。
如果沒有什麼有價值的,能說得通的事情……我還有彆的事情,恕不奉陪。”
說著,安夏站起身,作勢要走。
“等一下。”葛麗急忙起身,攔在她的麵前:“好,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她露出一個笑容,抓著安夏身後的椅背,將椅子轉過來,對安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從頭開始說。”
“辦離職的時候,我以為公司對所有人一視同仁,都沒有挽留,就沒有多想,後來才知道,原來你親自跟七個人談了,希望他們留下,而對我們,卻送得那麼快,我就知道,原來我在公司眼裡,毫無價值。”
葛麗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安夏,想從她的眼裡看到一點愧疚。
安夏平靜地回看著她,這有什麼好愧疚的,為什麼彆人有價值,你沒價值,你不應該反思自己麼?
見她不為所動,葛麗嘴角微微揚起:“我猜到長生藥業要我們六個,也隻不過是買一送一罷了,總要有人乾基礎工作的,就是沒想到,他們七個人,一個都沒有來。
我們的職位,也岌岌可危,說開除就開除。
我家裡還有需要用到錢的地方,我不能失去工作。所以,我把精力花了一些在甘謙的身上,一個有老婆孩子,下班還想儘辦法找借口不回家的男人,心裡總是有些想法的。
他以為我愛他愛的死心塌地,對我說了不下十遍,他會跟老婆離婚。
嗬,我根本不在乎。
我們就在辦公室裡各取所索,他忘記了工作,忘記了時間,結果,第二天就要交幾篇數據,而他不得不回去給老婆過生日。
所以,他讓我
替他做那些數據,他自己回去在嶽父母麵前扮演一個愛妻顧家的好男人。
這就是我發現隱藏文件的原因。”
“既然他這麼相信你,你為什麼還要跑呢?”安夏問道。
從門外,傳來共享廚房裡吵鬨的聲音,還有小孩子“伊伊呀呀”的學語聲。
“我隻是想保住工作,不想大富大貴,更不想用性命去換,我隻想遠遠的離開這個鬼地方。所以,我就找到你了。安總,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會為長生藥業的消息付錢的。”
葛麗的目的已經直接說了出來,她就是想要一筆錢。
“你想拿了錢,就逃走?”安夏問道。
“不用逃,像我這樣的小人物,甘謙也差不多該膩了,我自己辭職,離開,對他來說,會更好一些。”
葛麗又說:“我已經把他的隱藏文件夾拷下來了,隻要你給我錢,我就把它給你。”
在葛麗手裡,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一串提取碼,那是紫金科技為個人開發的數據中心的提取碼。
“你是直接上傳到了數據中心?”安夏驚訝地睜大眼睛。
葛麗以為她是折服於自己的膽量與機智,不無得意地回答:“那當然。”
“……長生藥業的員工電腦,沒有安裝安全防護嗎?”安夏不敢置信。
這一問,把葛麗給問住了,忽然之間,她也不確定起來。
普通研究員的電腦確實有安全防護,將數據拷出的時候,會提示禁止。
可是,她在甘謙的電腦上做操作的時候,卻沒有任何警告或是禁止的提示。
在狂喜之下,她以為這就是二把手的特殊待遇,完全沒有想過其他可能。
她看著安夏。
安夏看著她,輕聲問:“甘謙跟姚華的關係,是好到生死與共,一個死,另一個也會馬上殉情的那種嗎?”
葛麗怔怔地看著安夏,搖了搖頭。
這怎麼可能。
“他們……好像就是關係比較好的朋友……”
“你什麼時候拷的?”
“昨天晚上,啊不,應該算是淩晨,兩點多。”
今天是周日,也許這是還沒人來找葛麗的原因。
紫金的所有員工電腦都有操作報警記錄,所有對外發出的信息、拷貝文件,都會留痕。
特彆是對於一定級彆和特殊崗位上的人,他們的電腦根本就是在24小時的監控之下。
姚華還沒有從紫金挖人的時候,曾來紫金訪問過,當時他看到紫金的安全辦公係統,十分欣賞。
立馬拍馬就買了一套回去。
沒道理他買了不用。
安夏是做合法生意的,都知道要防人,何況姚華。
特彆是像甘謙這種身份的人物,如果背叛,對他來說會有極大的影響。
“你還是趁早報警吧。”安夏說,“如果甘謙的電腦上真的裝了安全防護,係統警報應該已經報到安全管理員那裡去了,姚華可能已經知道了。”
還在想著從安夏這裡拿到一筆錢,然後遠走高飛的葛麗傻眼了。
如果給姚華知道……她想到頂罪,然後不明不白死去的史誌翔,她不想像他一樣。
“不……我不報警,他們裡麵,一定有他的人……否則史誌翔死後,怎麼沒有一個人檢查他的死因!”
葛麗現在徹底慌了,她隻是想要錢,舒舒服服的拿著錢過快活日子,從沒想過,隻不過點擊了一下“複製”,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我現在就走,走得遠遠的,他肯定找不到我……”葛麗已經徹底慌了。
安夏想攔她都攔不住,眼睛一眨,她就跑到了門口,左手擰門把手,右手從門後的鉤
子上把挎包取下。
門一開,人影一閃就不見了。
有人問道:“哎?小葛,你去哪兒啊,這麼著急?”
回應的是樓梯傳來的“蹬蹬蹬蹬……”遠去的腳步聲。
外間傳來廚房裡女人們的嘻笑聲:“嗐,肯定是跟人約會唄,看這急的樣。”
“年輕真好,我以前啊,遲到就遲到唄,晾著他,敢說半個不字,我們就分!”
“哈哈哈,你太壞了。”
……
安夏趕緊打電話找到市局的局長,說明葛麗的情況,雖然他不是沒有被姚華收買的可能,不過概率總歸要稍微低一點。
葛麗就連跑都沒有什麼出色的主意,她居然跑到火車站,買了十幾分鐘以後才開的火車票,被找到的時候,人還在候車室裡待著。
安夏覺得當時她沒有成為一定要被留下的核心員工是有原因的。
既然想要跑,怎麼著也得伸手叫出租,或者去每分鐘都有發車的長途汽車站,先出城再說啊。
居然想著坐火車,真沒出息。
葛麗的安全交給市局處理,關於長生生物的後續調查工作也由他們負責展開。
回到家,屋裡傳來《玉京戰神》裡角色死亡的聲音,陸雪穿著花圍裙,魂不守舍地坐在電腦前麵打遊戲。
組隊信息裡一片罵他的,質問他是不是故意送人頭。
桌上擺著豐盛的菜肴,已經涼透了。
兩人約好周日一起在新上線的遊戲裡逛逛,一起打怪,結果,陸雪一早高高興興地過來,剛進門,安夏就一陣風似的出去了,臨走還扔下一句話:“我一會兒回來。”
陸雪一琢磨,一會兒回來,那不就是一起吃飯的意思?
於是,他跑去菜場,買了許多安夏喜歡的菜,回來又挑又洗又切又煮,他自負這桌菜夠資格成為國宴,結果等啊等,等了八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