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道閃電如蛇, 照亮了整片烏雲。
又是一個被淋成狗的日子。
一個全身濕透的同事走進辦公樓的時候,鞋底跟大堂的瓷磚地麵感情不太好,“吱溜”一聲,他向前撲倒在地, 前額磕在地上, 發出的悶響, 把在場的人都驚動了。
保安趕緊把他送醫院, 還好沒有太嚴重的後果, 就是前額鼓起一個大大的紫包, 以及輕微腦震蕩。
安夏對行政部的工作不是很滿意, 公司行政部關於大樓管理的條例裡有明確規定:下雨天,必須有人在門口為員工的傘套上塑料袋,下雨的時候,值班人員必須馬上在地上鋪防滑用的地毯。
地!毯!呢!
行政部主管趕緊解釋:“上周和上上周都在下雨, 所有的地毯都已經被踩臟了。昨天天氣預報說連續三天的都是晴天,所以昨天就把地毯送去洗了, 還沒有送回來。”
現場沒有地毯, 但是有兩個保潔手持拖把,隨時擦掉水跡, 行政部門也算努力了。
之後行政部修訂了規則:要是暫時沒有地毯,就拿紙箱來墊。
下雨下成那個鬼樣子,也彆追求什麼美不美觀了,彆再把人摔著就好。
安夏看著天氣預報信息,果然,不管是中央台,還是地方台,都說三天內, 本市都是晴好天氣,地方台更是貼心提示:市民朋友們可以抓緊時間洗衣服洗被子。
要是信了他,那就慘了,曬兩三個星期曬不乾的床單被套,會有一股詭異的黴味,還得重洗。
“市民朋友們”的心態崩了,大爺大媽在街頭巷尾罵,有工作的人在單位罵,有電腦的人在網上罵。
都說氣象局乾脆撤編得了,誰都能上去胡逼逼兩句,反正說得準還是不準,就是賭唄,現在的天氣預報,一年也就隻有氣候非常穩定的那幾個時間段能說得準。
在那些時間段,也根本不用氣象局,腿上有風濕的人、生活經驗豐富的人、山裡的老獵人,哪怕會念叨兩句“青蛙叫,大雨到”“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裡”的人,都能準確預測。
人民群眾要求的不多,山區裡有小氣候,大家都懂,去山區裡玩被澆一頭雨,沒人抱怨。夏日午後下兩小時的鋒麵雨也是可以理解的,報晴天也沒什麼關係。台風忽然改變前進方向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平原和丘陵地區的連綿雨都報不準確,實在讓人受不了。
安夏看著窗外已經連綿下了二十多天的雨,她想起在自己的時代,曾看過很多吹捧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文章,其中有一條就是“現在的技術這麼先進,為什麼天氣預報反而不如以前準確,是工作態度問題嗎?”
內容是貼主去山區旅遊,天氣預報不準,害得他淋雨。
下麵有一個回複:“山區本來就是小氣候,全市天氣預報不準不是很正常的嗎?還不如以前?你是00後吧,知道1994年番禺、梧州、順德的特大洪災嗎?知道1998年的長江全流域、鬆花江嫩江全流域特大洪災嗎?連全流域洪災都沒有提前預警的天氣預報,在你這就叫’準確’啊?”
……等等,九四年……那不就是今年?
安夏一驚,且不說洪水衝屋毀地淹死人這種直接殺傷性操作,對後續也肯定有不少影響。紫金在這些地方或多或少都有業務,要是農作物收不上來,倉庫被水淹了不能存貨,道路被水衝毀不能跑車……那都是事。
安夏托關係,找到氣象局的同誌,想打聽打聽現在的天氣預報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一個小餐館裡,大家以朋友聚會的身份相會,安夏把劉傑也帶上了,她覺得人工智能或許能起點作用。
安夏笑著說:“沒彆的意思,就是比較好奇,按理說,1988年風雲一號氣象衛星都上天了,應該準確很多。”
王博士誇張地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還以為又是要上門來打我的呢。”
“咦?又?前麵還有誰?”安夏睜大無辜的雙眼。
王博士沉痛地說:“我媽,她看到報天晴,把家裡的衣服全洗了。我爸現在一件出門的衣服都沒有,隻能現買。她懷疑我跟我爸勾結,就是想謀一身新衣服。”
“哈哈哈哈哈……”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安夏則繼續打聽到底為什麼天氣預報不準。
王博士歎了口氣:“不是有氣象衛星,預報就能準的。天氣預報是技術活,不是看圖說話。就像同樣一張X光片,沒水平的醫生什麼都看不出來,有經驗的醫生一眼就能看出是骨裂。”
安夏以前聽說過氣象預報確實與計算機有關,但是今天聽了王博士的話,才知道具體的操作。
馮·諾依曼在1950年就用計算機製作以大氣動力學為基礎的數據天氣預報,此後,數值天氣預報的水平就跟計算機的發展水平……特指超級計算機的發展水平,高度相關。
“衛星也好、天氣雷達也好、就連小學生都會用的百葉箱、雨量器,這些隻是數據,是基礎資料,然後,我們要根據這些數據分析,再做出最終的判斷。”
中間確實有不少需要分析的東西,光看見雲團不能說明什麼,地型、空氣裡的含塵量、還有什麼副熱帶高壓、低壓等等亂七八糟的數據湊成一堆。
安夏腦中一轉:“……這事有點眼熟……這不是人工智能整天在乾的事嘛……或許人工智能可以幫幫忙?”
劉傑同誌很有自知之明:“人工智能確實可以處理海量數據,但是……首先,得有精度很高的數據,輸入有錯,輸出就必然有錯。”
安夏問道:“中國的超級計算機,還不足以拿到更精確的數據嗎?”
王博士搖搖頭:“你說前年出的銀河二啊?它配叫超級計算機嗎?一秒才10億次夠乾什麼的?1991年美國的CM-200就是每秒90億次了,現在世界上最快的超級計算機是英特爾出的,每秒3280億次!三百二十八倍的差距啊!中國搞技術的這些人,根本就不行……”
話剛出口,他忽然想起身邊坐著的安夏和劉傑也是“中國搞技術的這些人”,自覺失言,忙打圓場:“其實,中國不是沒有聰明人,依我看,不是智力的問題,完全是體製的問題,要是你們公司參與研發的話,肯定很快就能做出來。”
“哪有你說得這麼厲害,超級計算機的技術難度很高的,像我們這種民營企業哪能做得出來。”安夏打著哈哈。
她也不是假謙虛,像神威·太湖之光是國家並行計算機工程技術研究中心研製的,天河二號是國防科技大研製的,這種是“國之重器”,普通企業根本沒法參合。
安夏又問:“那要等到我們國家的超級計算機的運算速度達標,天氣預報才能準嗎?”
“不一定,要是能把克雷公司的計算機買回來也行。”
安夏這才知道,原來氣象部門早在1985年就在為天氣預報報不準而煩惱,他們為此做了積極的努力——向克雷公司購買超級計算機。
但是!
那玩意兒屬於巴黎統籌委員會對華管控銷售的商品,就這還得慶幸當時老大哥還在,以及中國跟老大哥已經翻臉,所以,才隻是“管控”,而不是“禁運”。
克雷公司反複要求中國氣象部門證明,買超級計算機隻是為了測算天氣數據,而不是用於軍事用途。
氣象部門說了,他們又不信。
整個采購劇情就像瓊瑤的言情劇。
克雷公司:“你到底買超級計算機是為什麼,你說啊!你說啊!”
氣象部門:“你聽我解釋,真的是為了算氣象數據。”
克雷公司:“我不聽,我不聽!”
氣象部門:“你要相信我。”
克雷公司:“你要證明給我看。”
氣象部門:“不是就是不是,我要怎麼證明呢?”
克雷公司:“我不管,我不管!”
又不說不賣,又拉拉扯扯的拖著。
就是買一台超級計算機的事,硬是從1985年,活生生地拖到了1994年。
十年啊!
打進盧溝橋的日本鬼子都投降了,花錢買東西這事居然還辦不成。
安夏心中不由得冷笑:要求彆的國家開放市場的時候,就說自由貿易。到自己頭上就哼哼唧唧。
到底是有武力就了不起啊,黑船炮一響,誰還敢不自由貿易呢。
不知道陸雪這次去芬蘭到底是買什麼,會不會也像買超算一樣這麼麻煩,十年都買不回來。
希望芬蘭人給他點麵子,趕緊收錢交貨,讓這不幸的孩子早點回家吧,他已經第三次向安夏抱怨聞到方便麵的味道想吐了。
安夏又問起氣象局對今年兩廣一帶的氣候怎麼看,有沒有可能暴雨成災。
王博士沒多想,以為安夏隻是由己及人,自家嘩啦啦的下雨,就代入了全國的天氣。
他笑著回答:“三天的都難說,何況是整個夏天。”
安夏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鑒於洪災可能造成的一係列影響,哪怕是出於避免公司運營受影響的考慮,能儘量降低洪災帶來的損失也是有必要的。
問題來了,做為一個穿越者,要怎麼樣才能提醒彆人會有災難發生?
在什麼前兆都沒有發生的情況下,直接告訴彆人一定會有洪災,好一些的情況是被嘲笑杞人憂天,壞一點的情況是被帶走,簽訓誡書,保證再也不亂說話。
再說……要是有人站在安夏麵前說她今日必有XX之災,她也隻會想報警,把這個神棍帶走。
如果想要做一個比較刺激的娛樂內容,激起人們的防禦心,也不能做成《□□》,以反派視角展開,儘管它確實挺刺激,但是做得越好,越嚇人,就會越快被下架。
安夏計劃做一個類似於大禹治水的遊戲,當然重點除了治水,還有在洪水環境中活下來、囤積糧食、避免房子倒塌之類的。
此時各個學校還在認真的上人防與安全課,教授“在開闊地上遇到核爆怎麼辦”“遇到地震怎麼辦”“遇到火災怎麼辦”之類的內容。
所以,大禹治水遊戲也不算大逆不道,危言聳聽,從研發到發布都很順利。
遊戲推廣的不是特彆順利,大概因為大禹治水這個故事,對於中國人民來說,已經是老掉牙的傳說,沒什麼新鮮的。
玩法那邊設計的是——打怪。
取材自大禹不僅治水,還乾掉了相柳、無支祁、白尾獸……於是,策劃讓扮演大禹的主角,四處打怪。
打完怪,那邊的水患就解了,就是個換皮的格鬥遊戲。
安夏:“……”
不僅無聊,而且也沒有達到她想要達成的目的。
這跟她當初跟蘇靈說的完全不一樣。
安夏當年經常吐槽高層老板下來搞微操,指指點點,哎,誰能想到啊,人,終將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安夏找到紫金遊戲的大禹項目組。
項目策劃搶先一步向安夏吐槽,認為是公司在市場營銷方麵給的支持還不夠,如果能有當初《玉京戰神》那樣的推廣力度,肯定能做出跟它一樣的成績。
安夏對項目策劃說:“這就是你把我之前說的遊戲玩法改掉的原因嗎?”
項目策劃點頭:“對,我們討論過,現在市場上付費能力最強的是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的男性玩家,他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簡單不費腦的格鬥遊戲,您說的那種太慢了,不符合玩家的需求。”
安夏:“你們討論過?還是你們對市場上的玩家屬性做過調研?”
項目策劃:“付費能力最強的人群是許多公司做過數據調查之後的結果,這是沒有問題的。我們這個組裡的人,都是這個年齡段的男性玩家。所以我們很清楚。真的,你不是男人,你不明白,男人想要的真的很簡單,弄得太複雜,他們是真的沒興趣。”
安夏:“……”
來了來了,這熟悉的味道,“你說他不懂遊戲,他說你不懂男人”,真是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
安夏平靜地說:“按我的要求,把遊戲內容改掉。”
紫金遊戲在分家前是安夏的直接下屬,分家後,安夏也是他們的特大股東,連蘇靈都不敢駁回安夏的要求,何況是他們。
修改文案、修改關卡、修改數值……整個玩法改掉,還要儘快上線,對於任何一個時代的遊戲公司來說,都是炸裂的。
那段時間安夏時常打噴嚏,不知道項目組的人是不是每次開會必罵她泄憤。
不管怎麼樣,新玩法的大禹治水上線了。
這次的劇情是一個妹子寫的,她在美國留學的時候,看到一本名叫《肖申克的救贖》的小說,對裡麵什麼人性、影射美國司法黑暗之類的人文內容毫無興趣,唯獨對肖申克是怎麼挖地道的充滿熱情。
再加上此前美國爆發黑人與韓國人巷戰的事情,她做為東亞人,也很是緊張了一陣子,不僅改建了家裡的地下室和車庫,而且還囤水囤糧買發電機。
當時有很多東亞麵孔都被逼成了生存狂。於是,寫劇情文案的時候,特彆順手,要是有不會的,直接找當時一起在美國的東亞朋友問問就知道了。
最後的成品,安夏很滿意。
妹子寫得意猶未儘,問安夏要不要再寫一部關於病毒擴散的故事,或者核戰後的廢墟生存,總之,就是再來一場需要搞基建的大危機故事。
安夏掐指一算,非典是2002年,還早呢,時隔八年,到時候也賺得差不多了,就算像《□□》那樣下架,那就下唄。
於是,便同意再開一個項目,說病毒擴散。
妹子開局就把南極給炸了,說南極的冰層裡發現了遠古外星病毒,科學家發現它能強化人體,能將隻使用了10%的人類大腦功能擴展,他們為了能將大腦使用範圍提升到100%,便對遠古外星病毒進行改造,結果改造出來的變異人因為過於理智,認為人類想法太多太雜,才會導致世界大亂,應該對其他沒變異的人進行強行改造,讓所有人的想法統一,世界就和平了。
於是變異人開始把正常人也變異,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受得了病毒,有些人在被注射病毒之後死去。
從此雙方變成了兩個族群,開始對殺。
安夏看了大綱:好家夥,1995年的EVA人類補完計劃加1996年的生化危機,湊成一堆了。
不過看著確實挺刺激,安夏便同意她往下寫了。
新的《大禹治水》,為了方便代入,開局就是大禹穿越到現代來了,名字也改成《我是神》
本來安夏的計劃是讓它安安心心地當一個經營類遊戲。需要玩家安排采購糧食、安排人手、安排加固房子等等。
但是,有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經營類遊戲是比較慢,比較佛係的玩法。
它的性質決定了,隻有玩家能每一天、每一時刻登陸,才會玩得比較開心。
此時一台能上網的計算機對於普通人家來說,還是個奢侈品,是電視冰箱空調電話全置辦齊之後的選擇。
有人做過調查,此時全中國計算機的擁有量跟實際使用過計算機的人比例是1比7,另外六個人是網吧愛好者。
此時的網吧價格已經從十二塊錢一小時降到兩塊錢一小時,有的地方隻要五毛。
但還是貴啊,大家來網吧都是抓緊時間痛快殺一局或是在網上跟人胡聊,誰要慢騰騰蓋房子。
所以,安夏再次調整了玩法。
敵人就是壞人,使用的攻擊手段就是放水灌城,玩家先搞基建,擋住幾次水攻之後,敵人元氣大傷,就可以動手反擊了。
其實,就是《帝國時代》的套路,但是,《帝國時代》是1997年才出品的遊戲。
遊戲裡關於物品的描述,全部都是真實可考的內容,還有應急包之類的設定。
此時,全國已經有不少網絡遊戲公司了,他們還在賣紙質的點卡,與書店、報刊亭、中小學旁邊的小雜貨店深度綁定。
而紫金則全麵攻陷網吧老板,與他們合作,如果某個網吧裡這個遊戲的登陸人數和玩的時長到達一定的數字,紫金會給網吧一定的獎勵。
網吧老板對此非常高興,在所有電腦上都裝了快捷方式。
有些第一次來網吧的純潔小羊羔會下意識的看彆人玩什麼,或是機子上裝著什麼,他們就玩什麼,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們第一個接觸的遊戲就是《我是神》。
同時又找到一個導演,拍一部在災難環境裡求生的電影。
除了賣人物情感和關係之外,賣的就是花裡胡哨的基建技巧和保障交通運輸之類的內容。
導演覺得可以,《地道戰》這麼老的電影,大家看著花式地道,從各種地方鑽出來人的場麵,還是挺喜歡的。
就連兒童樂園裡可以鑽來鑽去的玩具房,都是小朋友們的最愛,可見,人類對於花裡胡哨的建築是有感情的。
劇情其實特彆簡單,什麼男女主的愛情,那不重要,天災已至,大家都是革命同誌,男女主乾的事就是分工合作,共禦災難。
片子主打一個真實,就連開挖掘機、起重機,都是找的真設備,對著操作台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