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島國,人偶通常都是孩子們的玩具,陸語噥通過觸手仔細觀察,發現那人偶並沒有繪上五官,身上的小小和服是猩紅的、並且繡著還算精致的鶴圖。
棲齋將人偶拋至空中,人偶沒有落下,反而詭異地懸浮。
中年術士的口中念出另一段咒語,躺在棺塚中的陸語噥頓時感到一股強大的斥力,四肢被鎮壓,動靜也漸漸停歇。
“鎮靈事畢,可以啟封了。”
後方的幾位仆從聲音微顫地躬身:“……是,棲齋大人。”
他們束手束腳地來到棺邊,伸手去解棺塚上的紅繩,其他四台還好,被排擠來解陸語噥這台棺塚的兩個年輕仆從一臉恐懼,動作也比其他人慢上幾分。
處理掉紅繩,他們小心翼翼地揭開了棺蓋。
陸語噥看見了館內的場景,雖然沒有呼吸,但還是體會到了呼吸一頓的感覺。
下一刻,那兩個被棲齋盯著所以不得不加快動作的仆從,也揭開了陸語噥眼前的黑暗……
頭頂的天空,像是緋櫻的顏色。
五芒星的下四角,躺著四名身著潔白繡鶴形和服的影傀,她們就像是純黑色的影子,徒有人形、看不清五官。在她們身上,哪怕一絲光線都不能照亮、都會被吞噬。
而在五芒星的上頂點,猩紅色的振袖和服包裹著一具同樣純黑的少女身形,長至腳踝的黑發鋪滿了整個棺底,讓這片狹隘的空間看起來像是無底的深淵,隻有一抹猩紅懸浮其上。
棲齋抬手接住了半空中的人偶:“起。”
陸語噥感受到了四肢傳來的牽力,心下一冷。
——這個NPC身份可能非常受限,尤其是棲齋手裡似乎能夠控製她的人偶。
她順著那力道起身、往前走去,其餘四位影傀也站了起來。
她們的個子比陸語噥這具身體要高不少、看起來更像成女,卻都靜靜側身候在她的身後。
在路過的時候,陸語噥發現這些影傀雖然像純黑的無麵人,但如果從側麵看還是能看出立體的五官的,睫毛根根分明,長得有些虛假。
陸語噥在棲齋麵前站定,那股牽扯的拉力才消失。
她看著中年術士手中的和服小人偶,他的目光則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製造你們的霜宮大人仍在為‘鶴子誕日’閉關,沒空處理起靈後的這些事務……”
“既再次起靈成功,便該有新的名字。”
“你們是直接侍奉鶴子大人的影傀,便以‘羽’字輩為名吧。”
“——你名‘羽緋’,剩下的便是羽一、二、三、四。”
陸語噥頓了頓,有點在意棲齋所說的“再次起靈成功”的說法。
但麵對等待回應的棲齋,她還是應了聲“是”。
影傀明明沒有聲帶也沒有喉骨,卻能正常發出聲音,不知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由“霜宮大人”製造出的存在。
她原本在回憶島國的禮節,但既然棲齋說她們的創造者另有其人,還是連他都要口稱“大人”的存在,陸語噥就沒有行禮。
——果不其然,棲齋並不在意她沒有行禮這件事。
他把小人偶收了起來,不再關注已經“乖順”的影傀,隨手指了兩個幸運仆從:“這兩天你們帶她們熟悉一下神龕的事務。”
幸運仆從看起來快哭了,但還是擠出很欣喜的聲音:“是,棲齋大人!”
等棲齋走後,原本停放在枯山水上的棺塚也被其餘的仆從搬走,庭院恢複了原本的幽靜寬闊。
陸語噥轉身看向跟隨她的四位白衣影傀——雖然影傀不太好分辨樣貌,但不論從哪個側麵來看,她們都像是完全一樣的四胞胎。
不用她開口,四胞胎微微躬身,認下了棲齋給的名字。
“羽一”“羽二”“羽三”“羽四”……
“見過羽緋大人。”
雖然陸語噥心中還有許多疑問,比如“起靈”究竟是什麼原理,“影傀”的存在究竟算什麼情況……她還是暫時按捺了下來。
“嗯。”陸語噥應下,轉身看向那兩個腿兒打擺的幸運仆從,“請帶路。”
由猩紅和服包裹的漆黑少女人形,寬闊的振袖和下擺上繡滿了騰飛的白鶴,她沒有眼瞳、沒有白牙,就像一尊不透光的鬼影,朝他們發出“嘶嘶”的鬼語。
十二歲的男仆小河川要狠狠掐著自己的胳膊才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是、是,羽緋大人。”
看來影傀羽緋的地位比陸語噥想象得高些。
小河川與另一位男仆帶著她們,沿著被枯山水環繞的小徑,往神龕的方向走去。
“神龕的事務不多,灑掃等雜活都有我們處理……”
“每隔一段時間,會有陰陽師大人前來……”
身著素衣的小河川躬身側背對著陸語噥引路,大概是因為看不見她們,所以說話也漸漸利落起來。
“……總之,幾位大人隻需滿足鶴子大人的需求就好。”
這處庭院很深,小徑的石磚縫隙裡爬滿了青苔,愈是往裡走愈是幽靜。
一路上有許多木質塗繪紅漆的鳥居,潔白的禦幣在注連繩下輕輕晃動,在能看清神龕的地方,小河川踟躕地停下了腳步。
“鶴子大人所居的神龕,我們這種仆從是不能靠近的。”他語氣敬畏。
“——隻有像您這樣的存在,才能前去侍奉。”
陸語噥眼睫微顫。
黑山羊之觸在她古怪的軀殼裡翻湧,聲音像包著一團口水一樣黏糊:“好吃的,可好吃的。”
——住在神龕裡的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