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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機會騰出手來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北戎和後鮮對峙還能有一些日子,人家兩家打內戰,襲紅蕊是絕對不會插手的,但在此之前,把老鄰居掏空是沒錯的。
北戎和大齊的優勢都非常明顯,北戎擁有廣袤無垠的牧場,而大齊擁有大量的耕地麵積。
那便用我之糧食,換彼之馬匹金銀,表麵上看似乎是一種相對溫和的進攻方式,但軟刀子亦能殺人,要在不知不覺中,將支撐北戎的血肉筋骨,替換成自己的。
所以襲紅蕊開始大開對北戎的商貿之門,大齊以前在市貿方麵就一枝獨秀,現在北戎對大齊硬氣不起來,進行的更是順暢。
除了糧食,還有一種新品登場了,那就是棉布。
棉花除了禦寒,更重要的是用在紡織上。
棉布的質量非常讓人驚豔,而且在工本上的付出,遠低於養蠶繅絲,所以一經出現,幾大種棉區就開始了“家家織女踩紡車”的局麵。
因為質量好,剛麵世的棉布賣到北戎,可以賣出絲綢的價格,一本萬利。
托襲紅蕊大力籌謀銀監,下發國債,清點人口,重編田冊,再加上發戰爭財的福,大齊國庫終於從年年財政赤字,迎來了大暴富,戶部人簡直把嘴都笑咧了。
不過財政剛到賬,就被襲紅蕊搬走還內帑的債了,如今皇帝的私庫,已經成了她的私庫,公是公,私是私,錢還是放在自己手裡,腰杆子才硬。
那戶部能說啥呢,這錢不就是人家借的嗎,上麵大領導左手進右手,打工仔能說什麼呢,娘娘你開心就好吧。
穩定了戰局,又將財政大權徹底收歸手中,襲紅蕊就開始準備下一步行動了——遏止獻納。
大齊文人盛世,幾乎能考科舉的都要去考,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當官的待遇太好了,隻要考中舉人,就可以享受特權,其中之一,就是可以合法的不納稅。
為此,許多人都會以各種理由“獻納”,將自己的田產寄在官身上,來合法避稅,大戶藏田,用的最多的就是這種手段。
這一舉措不說讓國庫收不上稅來,還有更嚴重的一點,就是讓每個小官身後,都合情合理地聚集一堆地方豪強勢力。
下層執行機構太臃腫,皇權就會失威,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襲紅蕊現在就是皇權,她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繼續下去。
所以她一上位,就開始推行新策,不管是舉人還是官員,養當然還是要養的。
但是國家去養,國家給你發田,國家給你發錢,你不允許接受民間的私納,限製數量。
此舉一出,滿堂嘩然。
在此之前,襲紅蕊一直在砍大戶,他們雖然受影響,但沒有太大,所以也就在強壓下順從了。
萬萬沒想到,現在這一刀,直接砍在他們身上了。
於是滿朝大臣,前所未有的“忠君愛國”起來,原本平靜的朝堂,立刻成了菜市場。
襲紅蕊還是掏掏耳朵,沒關係,你們繼續說,我能聽一句,就算你們贏。
她在公布這項決策的時候,就沒準備接受反對意見,觸及自己利益,當然會引起反彈,一個歪了的屁股,他嘴上說的話聽起來再有道理,也是放屁,所以襲紅蕊隻要把另一半人的屁股,也變歪了就好了。
於是與之相配套的,就是減免小農賦稅。
民間盛行獻納法,除了豪強兼並土地外,還有就是苛捐雜稅太多,普通百姓不得不把自己變成某個人的私產,來對抗朝廷的盤剝。
而朝廷為什麼盤剝,因為收不上稅來,越藏越收不上稅,越收不上稅越盤剝,惡性循環。
既然如此,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按人頭計算田畝數,不超出規定數額的,像無產雇農一樣,隻按人頭交錢稅,其它雜七雜八的稅賦,全都免去,超出數額的,再另行稅法。
如此一來,得利最多的肯定是小農百姓,而無產百姓也看到了攢錢買田的希望。
任何時候底層人都是數量最多的,身為中部結構的執行者,中部官員如何徹底擺脫來自下層的影響呢?
所以襲紅蕊毫不猶豫再次大肆發報,拆開掰碎地對民眾科普“獻納”之害,重整稅法的重要意義,和此項國策推行下去,他們能獲得的好處。
不僅如此,襲紅蕊還要順道改革軍製,給士兵提待遇。
隻要成功廢止“獻納”法,國庫就有錢養你們了,你們說支持不支持?
經由換幣、集言司,以及種種安軍定民之策,下層軍民已經對襲紅蕊有了一種盲目崇拜,一聽娘娘又為他們謀福利了,大好人啊!大好人!
至於那些反對襲紅蕊政策的,呸,說的還挺好聽,什麼為了國家穩定,不就是為了自己撈錢嗎,大奸臣!
襲紅蕊一手輿論,緊緊卡住“清流”的脖子,一手財政大權,緊緊卡住“濁流”的脖子。
百官被她掐得不舒服極了,偏偏她還留了一口氣。
畢竟她隻是說不允許接受民間私納,沒說朝廷不養了,聽她的隻是消費降級,不聽她的即刻就要被踢出局。
雖然誰都知道這是關係自身利益的問題,可天下的官雖是一家,卻不是親的,有誰願意為了“偉大的集體事業”,獻祭個人嗎?
所以襲紅蕊還是一手持刀,一手握糖,不僅推行新政,還要加開恩科。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加開恩科了,事實上自從蕭南山倒台那次起,她就開始頻頻加開恩科,科舉差不多成了一年一屆的事。
襲紅蕊海量的選拔新人,從方方麵麵往上擠,老人覺得遏止“獻納”不能接受,新人卻殺紅了眼,管他是什麼,先讓我擠上去再說!
亂局好摸魚啊,襲紅蕊就喜歡亂局。
所以該想想了,現在是應該我適應你們,還是你們適應我。
……
好不容易局勢平定下來,萬沒想到襲紅蕊自己又把水攪渾了。
她本來已經沒有對手了,結果自己又給自己生創了一個對手。
寧瀾陷入沉默。
大齊之弊,在於三冗,冗官、冗軍、冗費,這是隻要有些頭腦,都能看出的症結所在。
但沒有一個人敢在源頭上操刀,因為這一刀第一個麵對的問題就是“冗官”。
官是什麼,官是可以行使權力的手臂,既可以為自己所用,也可以掀翻自己,誰敢動自己手臂的利益。
而襲紅蕊就敢,不僅敢,她還有極大的可能做成。
她好像真的很喜歡在亂局裡弄潮,在狂風驟雨中,讓所有人都自身難保,然後於亂中取定,踏著所有敗者的屍骨稱王。
不過巨大的收益,同樣代表巨大的風險,善泳者溺斃於水,善火者終自焚。
寧瀾好像終於找到了掀翻她的契機,可是,他真的要抓住這個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