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裁縫愣在當場,他將麵前的池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搖頭道:“這怎麼可以?你明明是個男子……”
雖然眼前的青年生得比姑娘還要標致,但男子就是男子,怎麼能替自家孫女出嫁呢?
池惑笑:“男子女子並不重要,隻要穿上了嫁衣,就遂了對方的意,是今晚的新嫁娘了。”
林裁縫卻不住地搖頭:“你們外鄉人有所不知,隻要被那鬼新郎看上的姑娘,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如今就算你穿上嫁衣假扮成我孫女,也會被他識彆出來,沒有用的……”
這位老裁縫一邊說著,一邊無助地搖頭抹眼淚。
池惑耐心解釋道:“這方麵你們請放心,我的朋友雲遊四海,精通移花接木的術法,隻要你們願意配合,我們不僅可以保證你們小孫女的安全,甚至還能找到鎮上失蹤姑娘的去向,如果順利解決了這件事,以後你們裁縫鋪的生意才好繼續做下去,不是嗎?”
林裁縫和夫人對視了一眼,眼淚暫時止住了,火光將他臉上半信半疑的神色照得分明,最後他小心翼翼問道:“當真?”
他甚至連粗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稍一個不留神,對方給予的承諾就煙消雲散了。
“自然當真。”替池惑回答林裁縫的,是已經步入院中的時無箏。
他看出來了,自己這位新收的小徒弟想自己代替林家小孫女做餌,引蛇出洞。
聞言,林裁縫夫婦愣了一瞬,而後立刻伏倒在地磕頭:“多謝二位恩人,隻要能救我們的小孫女,我們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雖然時無箏在修真界是出了名的冷臉,但他待尋常百姓仁慈,立刻蹲下身子將兩位老人扶了起來:“老人家不必如此,我們定當竭儘全力。”
程渺也過來幫忙將老人家身上的灰拍乾淨,將他們往裡屋扶去。
院子外看熱鬨的人不知道當下發生了什麼,幽幽討論了一番後,看沒什麼激烈的動靜,也就各自不得趣散了,散去的路上為林家小孫女可憐了一把。
“忘兒,你真願自己做餌,引蛇出洞?”時無箏皺眉問池惑。
池惑點頭:“與其守株待兔,不如我們借這次‘娶親’主動出擊,這是挖到事件真相的絕佳機會。”
“而且在師門中,我的修為最低,身體素質接近普通人,所以由我來做替身最不容易被察覺,隻要師尊對我用「移花接木」之術,將林家小孫女的氣息轉移到我身上,我認為問題不大。”他補充說道。
而且池惑有些好奇,如今他搶了自己的“新娘”之位,這一世被搶了劇情的“自己”,又會以怎樣的身份出現呢?
時無箏麵露擔憂之色:“可你的修為…這麼做風險是不是太大了?”
池惑淡然笑笑:“有師尊坐鎮,我不擔心這個。”
隻要能查清事情原委、揪出罪魁禍首,要武力對付作亂的邪祟,對時無箏而言並非難事。
而且池惑相信,這個時
間線上的自己已經有所行動了,此時說不定正躲在暗處觀察師門的一舉一動,尋找和時無箏相遇的合適時機。
時無箏沉默一瞬,點頭:“好吧。”
池惑思忖片刻又道:“到時候師尊也不必急於出手,我想,宗門這次讓我們下山調查失蹤事件,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是關鍵,打草驚蛇就麻煩了。”
“師尊也請放心,我會在保護自身安危的前提下行事的。”池惑補充道。
時無箏定定地看了他一瞬,隨後道:“好,那這次計劃聽你的。”
“忘兒,安全起見,我給你把這個係上。”
時無箏捏著一株鬆綠色的風鈴草,將其繞在池惑的食指上,很快,這株風鈴草感知到皮膚的溫度,漸漸融化、滲透、嵌入池惑的食指指腹,在他皮膚上形成一幅風鈴草的刺青圖景。
“如果遇到你沒辦法解決的危險,記得晃一晃這株風鈴草,為師就會為你解決。”
時無箏言出必行,他把行動的主導權交給了池惑,而自己也會儘師尊的職責,保護他的安危。
這一次調查紅水鎮之事,時無箏既然帶了三個徒弟下山,本就是有曆練徒弟之意,所以他有心將調查的主動權交到徒弟手上。
時無箏不明說,卻通過細枝末節暗暗觀察徒弟們的決定和行動。
林裁縫夫婦終於止住了哭泣,他們的兒子媳婦早帶著小孫女投靠遠房親戚去了,幾位留在鎮上的親戚過來幫忙勸慰,在池惑的安排之下,他們開始緊鑼密鼓布置喜堂喜房。
時無箏問林裁縫夫婦要來小孫女留在宅子裡的梳子和舊衣物等事物,用朱砂畫了「移花接木」符篆,再用剛才燒嫁衣的火盆,將符篆連同舊物一並燒了。
池惑飲下一大碗符灰水之後,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叫個不停,時無箏納悶:“這是怎麼一回事?按理說喝下符水,不會有這般反應才對…”
池惑有點不好意思地撓頭:“師尊,我其實早餓了。”
他這副練氣期的身體沒有辟穀,衣食住行皆與尋常人無異,所以會困會餓,要睡覺,要吃飯。
時無箏微愣,恍然:“抱歉,是為師疏忽了。”
池惑:“師尊怕是沒帶過我這般不上進的徒兒,太費心了。”
他本是無心一句話,沒有嘲諷之意,但聽者卻未必不多想。
時無箏搖頭:“忘兒,不要妄自菲薄,其實你和傳言中很不一樣。”
池惑笑:“敢問師尊,傳聞中我是怎樣的?”
時無箏笑著搖頭:“不提也罷。”
東極門所有人都很清楚,隻要提到祁忘這個人,就一定會有人嘲他是個隻會依附強者的菟絲花。
“通過這幾日的相處,為師看出來了,你的觀察思考能力遠在你同門師兄之上,而且獨有一套對事物的見解,解決事情也能另辟蹊徑,這也不是常年待在山裡、隻會閉門造車的弟子所能及的,所以為師不願意給你設置太多限製,你需要怎樣的幫助,都可以告訴我。”時無箏給
了他很高的評價。
池惑:“多謝師尊,我根骨平凡,資質和修為都不出眾,進入東極門的關係又很敏I感,確實很難讓人給出好的評價,但是,師尊放心,我會親自將這些誤會洗清。”
時無箏看著他,唇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為師很期待。”
這場“親事”雖然決定得倉促,但林家害怕怠慢了幾位恩人,該有的東西倒是樣樣都備了,林夫人甚至還燒了一桌子家常菜當喜宴,這會兒酒菜已經擺上了桌。
“各位恩人也過來吃幾口飯菜吧,我們這兒的習俗,成親當天主家人要宴請賓客,新娘子不能餓著肚子上花轎,否則不吉利……”林夫人小心翼翼招呼幾位恩人,生怕自己沒見過世麵,得罪了對方。
“多謝款待,雖然這門親事不真,但做戲做全套,也更有說服力。”池惑率先坐上了給新娘備的位置,端起熱騰騰的飯碗,“我怕是紅水鎮裡最主動的‘新娘子’了。”
上一世他在飲食方麵頗為講究,吃遍世間山珍海味,卻極少吃到這樣帶著柴火味的家常菜,加上已經餓了一天了,池惑吃得津津有味。
林夫人見狀,才稍稍放下心來。
*
飯後,時無箏為池惑檢查了一番,確定「移花接木」已經奏效後,他才放下心來。
“記住,凡事不要冒險,遇到解決不了的情況,及時與師門取得聯絡。”時無箏再度叮囑道。
池惑:“師尊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交代完畢後,池惑來到已經布置好的喜房內,這本就是林家小孫女的閨房,先前紙聘禮和紅嫁衣也是被送到這間房裡。
他換上林裁縫準備好的紅嫁衣後,對著鏡子上紅妝。
原主祁忘生了一副瓷美人的皮囊,此時穿上為女子準備的紅嫁衣,非但不違和,反倒給人一種“芙蓉不及美人妝”的感歎。
池惑對著銅鏡抿了抿胭脂,妝成。
也不知是不是夜已深濃,空氣變得潮濕,鏡子上蒙了層淡淡的水霧。
湊近了聞,水霧裡彌漫著似有若無的腥氣。
看來有誰按捺不住了,準備咬下池惑專門為其布下的“鉤”了。
池惑攏了攏頭發,為自己蓋上紅蓋頭,屋內隻留一盞紅燭,西麵窗戶大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