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冬隱(九)(2 / 2)

的身影。

“讓秦公子久等了。”池惑走了過去,“深夜叨擾,還請見諒,我把我這位朋友給帶來了。”

秦南珂的眼睛沒有焦距,但當蕭過站在池惑身邊的時候,他便大致明白了“病人”的情況。

他隻略微頷首:“我以為你們會因為找不著路而耽擱呢,看來祁道友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熟悉長昆山。”

池惑:“我也是找彆的弟子打聽才找到的。”

蕭過側目,一路跟小師弟過來的他顯然知道對方在撒謊,小師弟全程沒有詢問任何人,是自個兒熟門熟路地找過來的。

秦南珂並沒有繼續深究這個問題,他將來客往自己的掃雪廬領:“夜深天寒,趕緊進來吧,屋裡生了炭火煮了熱酒,可以先暖暖身子。”

秦南珂一向待人周到體貼,處處為他人著想。

一行人進屋後,秦南珂已經沏好了熱酒和茶,池惑寒暄介紹了一番,但蕭過顯然有些局促不安。

秦南珂雖然目不能視物,但他心思細膩,對情緒和氛圍的感知力又很強,他很快意識到了蕭過的緊張,便不強行寒暄了,直接切入正題:“蕭道友,請隨我前往藥廬,不用緊張,我儘力為之。”

“勞煩祁道友再此多等候一會兒了,想喝茶吃酒都可以,隨意就好。”秦南珂對池惑道。

說完,他就領蕭過進入隔壁藥廬。

池惑之所以篤定秦南珂可以解決蕭過鬼族血脈不受控的問題,是因為上一世自己重傷時,也曾出現過血脈不受控的情況,那會兒他被痛苦折磨得每天像個瘋掉的野獸,危險又狼狽,但秦南珂並不害怕,並給予他最耐心的治療。

上一世,有好幾次,發起瘋來的他差點把藥廬給砸毀了,但秦南珂自始至終都沒有大聲責罵過他,隻默默蹲下身子耐心收拾一地狼藉。

後來池惑的傷勢漸漸好轉,不受控的情況越來越少,清醒的時候多了,池惑便學著修修補補、收拾屋子,他將之前自己砸壞的物品重新修好,修不好的就親手做出來,實在不行就記賬,打算下山的時候買一份,賠給藥廬的主人秦南珂。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裡,池惑學會了許多手工藝活兒。

秦南珂以藥入道,擅長各種草藥異術,不僅能治疑難雜症,對鬼族血脈的壓製獨有一番研究,這是當今仙道沒人涉及的領域,隻有秦南珂做到了。

可惜醫者不自醫,秦南珂始終沒辦法治好自己的眼疾,這是他遇到池惑之前最大的遺憾。

上一世,他待秦南珂是救命恩人,是朋友,但他沒辦法給予對方想要的感情。

在徹底弄明白這一點後,池惑選擇了下山,並立誓要為秦南珂彌補另一個遺憾,為他治好與生俱來的眼疾。

突然,一聲清脆的口哨打斷了池惑的回憶。

和昨晚一樣,又是那個小崽子,也不知為何,每次總能這麼巧,在他陷入過去的回憶時,對方就出現了。

就好像特意趕過來,朝他伸出手,將深陷夢魘的他拉了一把。

池惑心裡好笑,起身推開掃雪廬的門,半扇雪光落入屋中,而年少的自己,正手執一片枯葉站在雪幕裡。

“怎麼今天吹起了枯葉?”池惑靠在門邊看他,唇角不自覺揚了起來,回憶帶來的傷感和遺憾登時煙消雲散。

鬼主有點委屈地抿了抿唇:“新鮮的葉子被你收走了。”

他的視線看向池惑佩戴在腰間的荷包,又順著雪光上移。

隔著細碎的雪絮,彼此又是相視一笑。

池惑:“這麼隱蔽的路,虧你找得過來。”

鬼主笑:“所以,歡迎我過來嗎?”

池惑:“掃雪廬不是我的,我說了不算。”

重生回來後,他發現逗曾經的自己成了他一大樂趣。

“請進吧。”秦南珂的聲音在池惑身後響起,非常及時。

鬼主從來不是臉皮薄的人,得了邀請,他和池惑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幾分頑皮,便踏入門檻走進屋裡。

“蕭道友的情況,如果隻考慮壓製心魔帶來的失控的話,並不算難,我可以先試著治療一個療程,隻是需要比較漫長的時間。”從藥廬出來後,秦南珂分析蕭過的病情說,“剛好今年的清談會要到明年開春才結束,這段時間你們師尊會一直留在長昆山,這就方便了後續的治療,就是如果你們要隱瞞師尊的話…得好好想想法子了。”

蕭過登時鬆了口氣,秦南珂繼續說:“但我能做到的,也僅僅是壓製而已,要想根除這個隱患,必須請蕭道友想辦法徹底清除自己的心魔。”

“心魔究竟是什麼,又如何釋然,隻能靠你自己了。”秦南珂拍了拍蕭過的肩膀說。

因為池惑剛才已經坦白鬼主知曉了蕭過的情況,所以此時他在場,蕭過也沒什麼特彆的反應。

而且現在他一心考慮著根除心魔的事,並沒有餘裕考慮其他。

之後秦南珂去抓了一副藥,直接煎了給蕭過服下,在藥物的作用下,蕭過很快就乏了,迷迷糊糊幾乎沒辦法返回聽石院。

怕時無箏起疑,池惑決定和鬼主先回去,暫且讓蕭過留在藥廬休息,等藥效過後再獨自離開。

“沒想到長昆山還有這般好地方,如果能在此住上幾日,一定非常舒服。”鬼主看山林間繚繞的雲霧和如乳湯般的靈池說道。

池惑:“我知道有更妙的的地方,下次時間合適,帶你去瞧瞧。”

“好啊,”鬼主頓了頓,突然開口道,“話說,你這位四師兄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費力又費神。”

池惑搖頭:“是我欠下的人情。”

鬼主:“欠你師兄的人情嗎?”

“秦南珂的人情,”池惑沉默一瞬,繼續道,“隻有他幫了蕭過,才能有法子治好他的眼疾。”

掌握上一世劇本的池惑,很清楚這點。

對秦南珂而言,幫蕭過這個忙不過舉手之勞,但他會因此獲得巨大的好處,這就是池惑的目的。

鬼主略微一揚眉:“祁忘,你是對誰都這般嗎?”

池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答得隨意:“哪般?”

鬼主靜靜地凝視了他一瞬,隨即搖頭:“說不好。”

池惑:“……”

“說不好也給我說說,你這把話說到一半,不是吊人胃口嗎?”

他語氣聽似玩笑,但其實心裡隱隱約約生出幾分懷疑和困惑。

——現在的“自己”究竟在試探什麼?這樣情緒和反應,不是自己該有的。

其實這樣的疑惑,在池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他每次都會有自己的一套邏輯自洽過去,並沒有細細去想。

池惑活了一輩子,比起憑借直覺來做判斷,他更相信自己的經驗和事情發展應該有的邏輯,畢竟這是他的優勢。

池惑不太相信那些轉瞬即逝的預感,他更願意篤信自己對於“自己”的了解。

鬼主抿了抿唇,斂著眼皮看不清情緒,同樣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就是,和誰都很熟的樣子。”

池惑愣了愣:“是嗎?”

對方的話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鬼主聳聳肩,用揶揄的口吻說:“祁忘,你看起來,好像在意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