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修理琵琶弦的動作頓住,他看向屏風上水霧繚繞的影子:“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池惑理所當然道:“因為你對我說過,你修的是多情道,也承認了在意的人是我,所以我想確認一下。”
“也不知道你們醉鴉樓鬼修的多情道,是不是也有正緣道侶一說。”他試探道。
“其實,我知道我的正緣道侶是誰。”
鬼主有重新開始弄琵琶弦,時不時發出細碎的聲響,在池惑聽來,就好像小崽子正用琵琶弦撥弄的聲音來掩蓋自己的情緒。
靠著浴盆閉目養神的池惑隨之睜開了眼睛。
“是你師尊,時無箏。”鬼主的語氣很清淡,仿佛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
雖然池惑早就知道這個答案,但親口聽“自己”說出來的感覺還是非常不一樣的。
池惑:“哦。”
除此之外,此時此刻他回答什麼都不太合適。
鬼主繼續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道:“但你說,讓我彆淌這渾水。”
“祁忘,所以有時候我很疑惑,你說的話,就好像早就知道我的正緣道侶是誰了一樣。”鬼主輕聲笑了笑,“不僅知道,似乎還試圖阻止我去這麼做,看起來就好像是你在戀慕你師尊。”
看池惑不應,鬼主繼續道:“你還對我說過,這多情道,不修又如何。”
池惑笑了笑,避重就輕道:“現在看來,你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鬼主:“祁忘,有時候我在想,你這個人,是不是我修多情道需要曆的劫?”
池惑:“但願我是。”
隔著屏風和滿屋子水霧,兩人都笑了開去,此時此刻,真真假假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
池惑重新閉上眼睛,輕聲道:“那天在聽石院,你走得匆忙,我的話你可能沒聽到。”
鬼主:“什麼話?”
“我說,那二百六十五盞楓燈,我真的很喜歡,謝謝。”池惑對“自己”道。
上一輩子無人感謝他的楓燈,這一輩子,他想要親口感謝自己。
隔了好一會兒,鬼主才開口道:“好,我知道了。”
*
傍晚時分又下起了大雪,池惑透支的靈力也需要時間恢複,於是一行人商量決定,翌日早上再重新啟程。
中午過後,便陸陸續續有百姓將肉菜魚蛋送往客棧,以表示對道長們解決掉鼠患的感謝,尋常百姓沒有靈石仙器等物件,隻力所能及地送來了新鮮食材。
秦南珂拒絕掉了其中的大部分,有些百姓實在過於熱情,放下食材就跑開了,秦南珂沒辦法,隻得收下了一些。
有鬼主親自給池惑清理殘毒,疏通經絡調理靈息,池惑很快就恢複了過來。
傍晚時候他從屋裡出來,看秦南珂對著一大簍子食材發愁,心血來潮道:“今天剛巧是人間的小年夜,我來做頓飯吧,食材這麼新鮮,不好好料理可惜了。”
蕭過驚
訝:“小師弟,你還會做菜?”
“許久不下廚了,手生,做出來不一定好吃,”說著池惑已經擼起袖子,嫻熟地開始醃製肉類,他朝鬼主看了眼,“過來幫忙?”
鬼主也學他的樣子擼起袖子:“好。”
上一世,在時無箏和徒弟們返回東極門的日子,池惑曾在東極山下的桃源鎮郊外搭了處房子,他除了每日的修行,剩下的時間像尋常人一樣,日日買菜做飯,獨自享用自己日漸精進的廚藝。
有時候時無箏從山上下來,兩人喝茶論道,池惑偶爾也會在對方麵前露上一手。
可惜時無箏這樣辟了穀的修者,本身就不需要依賴食物維持生存,加之他總是一副清冷淡漠、心不在焉的模樣,對人間美味並無流連,和池惑吃飯於他而言,隻是無關緊要的一個流程,既然對方如此安排,他也就迎合著吃就是了。
但上一世的池惑並不介意,因為他自己吃得很開心。
他一直認為,思考如何將一個到手的食材烹飪得恰到好處,並通過自己的技藝將其美味最大程度呈現出來,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當然,如果有人真心實意與他分享烹飪的美味更好了。
沒有也沒關係,他自己也可以樂在其中。
“在想什麼?”鬼主手上雖然忙著做菜,但餘光一直在注意池惑的神態和舉動,問道。
池惑搖了搖頭:“一點無關緊要的舊事。”
鬼主撇了撇嘴:“又來了。”
“祁忘,你不僅故人很多,舊事也多,一天到晚總是想不完。”鬼主一副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但池惑知道,小崽子故意的。
“池惑,你不僅問題很多,抱怨也多,”池惑應了他的玩笑,然後指揮對方乾活,“幫我把那簍子薑的皮都去了,然後碾成泥擠出汁,再用紗布將薑末濾乾淨。”
鬼主疑惑:“這是要做什麼?”
“天寒,用薑汁撞奶喝。”池惑答。
鬼主來了興致:“聽起來不錯,你的廚藝與誰學的?”
池惑:“無師自通,以前有一陣閒來無事,就每日買菜做飯,漸漸就摸索會了。”
鬼主似乎不太信他的話:“東極門的修行這麼閒?”
池惑:“忙裡偷閒,不行麼?”
鬼主:“你師尊吃過你做的飯菜嗎?”
小崽子這話問的,池惑倒是結結實實愣了一下,鬼主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道:“看來是吃過的。”
“沒有。”池惑想了想道,“吃過我做的菜的,並非我師尊。”
上輩子時無箏確實吃過他做的飯菜,但那會兒的時無箏並非他師尊,所以給出否定的回答,邏輯也能自洽。
最重要的是,池惑知道小崽子不希望聽到肯定的回答,他會醋。
“哦。”鬼主一臉將信將疑應道。
“不騙你,”池惑笑了,“話說,現在你還覺得我對師尊有意嗎?”
鬼主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