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無涯(二)(2 / 2)

他故意挑高尾音,笑微微看向池惑。

池惑還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樣,他舀了勺缸裡的水放進茶壺,點燃爐子開始燒水。

但茶杯裡並沒什麼像樣的茶葉,而是山楂樹曬乾的葉片。

“白公子,我不明白,我和池道友交好,與師尊有什麼關係?”池惑裝傻道。

白逐溪:“祁道友說笑了,你即是隨箏仙君

的徒弟,那麼一言一行,都與師門脫不了關係。”

池惑耐心地往山楂葉裡注滿熱水,轉了話題道:“我們這小小漁村,沒有像樣的茶葉,還請白公子見諒。”

白逐溪有點摸不透顧左右而言他的池惑,微眯起眼睛道:“聽說在長昆山時,你收了我兄長的「春信白」。”

池惑笑:“看來仙道裡確實藏不住秘密。”

“師尊和池道友都說「春信白」滋味不錯,雖然我沒喝上。”池惑繼續道。

白逐溪冷笑一聲:“祁忘,先前我在雁蘆樓好聲好氣招待你喝茶,你不喝,卻把麵子留給我兄長,你真是不待見我啊。”

池惑笑:“畢竟你兄長是白鹿城少城主,而你,隻是他弟弟。”

白逐溪的臉瞬間冷了下來:“祁忘,拜你所賜,我如今在白鹿城已經不好混了。”

看來池惑猜對了,白逐溪上一世臥薪嘗膽執行的「陰兵屠城」計劃,這一世在池惑對白見鹿的提醒下敗露了,功虧一簣。

池惑明知故問:“所以呢?”

白逐溪微眯起眼睛,唇角抽了抽:“祁忘,我不打算讓你好過。”

池惑莞爾:“白公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未必是我這位朋友的對手,我怕你吃虧。”

說著,他看了鬼主一眼。

鬼主輕聲嘖了嘖,心道祁忘這家夥也有夠囂張的。

“嗬,恭喜你,找到一位百年好合的靠山。”白逐溪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話,臉上出現幾分決然笑意,“不過,殺人不如誅心的道理,你懂,我也懂。”

看池惑沒應話,白逐溪繼續道:“如今這麼多修士在此,你同門師兄、以及長昆山的秦大公子也在,如果他們得知了你家道侶的醉鴉樓鬼修身份,想必一定很意外吧?我已經能想象到這出戲有多精彩了。”

“看來白公子是禮尚往來之人,上次我給你兄長演了出戲,你也要還我一出戲。”

池惑心裡清楚,白逐溪走投無路,又沒有和鬼主硬碰硬打一架的能力,隻能從歪門邪道上想法子,比如通過揭穿鬼主的真實身份,讓池惑連累時無箏身敗名裂。

他當時在雁蘆樓的皮影戲是賭,白逐溪此時此刻也是在賭。

“祁忘,池鬱,希望接下來的戲不會讓你們失望!”

下一瞬,白逐溪徹底掐滅燭火,屋裡登時陷入黑暗,緊接著,尖銳刺耳的笛聲自他的方向傳來。

“渡鬼笛——!”

池惑和鬼主異口同聲驚呼,與此同時,鬼主已經在最快速度內屏蔽了自己的五感,將渡鬼笛的傷害降到最小。

即使屋中燈火被掐滅,但鬼笛之氣像蠶絲般纏繞白逐溪全身,將他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幾乎無人可以近其身。

而鬼笛旋律則似無形利刃,隨著空氣的震蕩迅速蔓延,無孔不入。

池惑心中微沉,看來這次白逐溪確實有備而來,打算魚死網破出這口氣。

他放在唇邊的「渡鬼笛」是五大上古

魔器之一,本應該被封印在白鹿之巔的祭壇上。

傳言渡鬼笛就是鬼族的照妖鏡,笛聲一旦響起,方圓百裡內的鬼族人都會暴露出殘忍嗜血的本性,生出心魔屠殺周圍的生靈百姓。

白逐溪不惜將白鹿之巔的封印魔器給盜了來,就是為了讓鬼主原形畢露,祁忘作為東極門的弟子,會因和醉鴉樓鬼修的牽連被逐出師門,身敗名裂不算,還會把照顧他的師門拉下水。

池惑毀掉了白逐溪賭上一切的計劃,白逐溪自然也不手軟。

比起想方設法殺了對方,這般逼對方的道侶原形畢露,到時候他的道侶在鬼笛聲催動下失控,屠殺了這群南海的修士和漁村百姓,牽連祁忘成為師門的千古罪人,才更能令他痛快。

就算為此丟掉已經沒有東山再起可能性的人生,也在所不惜。

在池惑反應過來對方拿在手裡的是渡鬼笛的瞬間,便下意識墊腳捂住小崽子的耳朵,然後用儘全身修為,在鬼主周遭弄了個靈障,雖然他的靈障無法和上古魔器抗衡,但能抵一分是一分,保護對方不受傷害幾乎是他本能的反應。

在渡鬼笛的旋律之下,如果有誰膽敢對馭笛人動手,將會徹底釋放出鬼笛中的上古怨靈,怨靈會將攻擊者的身體作為寄生容器,催生其心魔、再與其心魔融為一體,直到徹底將其吞噬。

整個過程,比死亡痛苦上萬倍。

可如果不動手,這般耗下去,即使是鬼主也堅持不了太久,他的自控力很快就會被拉到極限。

此時此刻,鬼主的臉色已經變得前所未有的蒼白,池惑死死捂住對方的耳朵,源源不斷將靈力輸入對方體內。

“池惑,彆怕,我在這兒。”

在刺耳的鬼笛聲中,池惑輕輕哼唱起了《好夢調》,試圖稍稍緩解小崽子的難受。

——“我在這兒。”

與此同時,他隱隱約約感覺自己的識海在笛聲中也有了異樣的感覺,仿佛某種未可知的存在也即將破土而出……

按理說不應該,祁忘這具身體隻是修行的普通人,和鬼族無關才對,難道是自己的靈魂對渡鬼笛也有反應嗎……?

就在這時,突然“轟隆”一聲響。

漁村的屋子被一道野蠻劍意蕩平,透過騰起的塵埃,池惑看到,手持將明劍的蕭過站在瓦礫廢墟之中,臉色死一般蒼白,雙目爆紅凸起,像是從地獄走來的惡鬼羅刹。

“我明明…明明已經決定放下執念…”

“我好不容易…決心消解心魔…為什麼…為什麼偏偏這時候要…”

“為什麼——!”

“憑什麼這樣對我——?!”

蕭過的聲音沙啞得聽不出音色,受到渡鬼笛影響的他,先前所有治療功夫都白費了,整個人陷入了狂亂狀態,鬼笛催動的心魔幾乎已經將他摧毀。

池惑看著這位發狂的可憐師兄,突然福至心靈——

“我知道所謂的機緣是什麼了!”

“給師兄一次解決危機的機會,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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