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無涯(六)(2 / 2)

目之所及,隻剩下一片模糊流動的紅。

明明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池惑仍舊望著婦人消失的方向發呆。

“怎麼了?”鬼主主動抓住他的手腕,擔心

兩人在濃稠的霧色中走散。

池惑道聲音很輕:“你有沒有覺得,剛才你雕出來的太歲石小人,和我實在是太過相似了?”

興許是血霧潮濕濃稠的緣故,池惑此刻的聲音聽上去也有些縹緲失真。

鬼主好笑:“不然呢,你在懷疑我的手藝,還是懷疑我對你——”

“等等…”沉浸在手工藝中的鬼主回過神,恍然道,“天豐十一年,這位求子的婦人來自過去,你的意思是難道……”

未等鬼主講話說完,濃稠的血霧驀然消散,霧色之後的村落和婦人也隨之消失無蹤。

而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山寺飛雪的景致。

山間寂寂,唯有落雪摧折枯枝的聲音,天光暗淡冬鳥蹄鳴,不知是初破曉時分,還是已近黃昏。

清冽的雪野中,隱隱約約漂浮著檀香和梅香,彆有一番禪意。

山寺鐘聲響起,秦南珂和棲霞散人遠遠從積滿雪的山道上走下來,兩人在發現鬼主和池惑蹤跡的一瞬間,臉上露出釋然的神情,看來此前秦南珂也在急忙尋找他們。

“祁道友,池…你們剛才去哪了?”秦南珂急忙問道。

剛才那句「池道友」沒說出口,就被他給吞了回去,現在鬼主的醉鴉樓身份已經暴露,再稱呼對方為池道友,多多少少有點奇怪。

一時間,他竟不知如何稱呼鬼主。

來到「即空寺」山下,又見到秦南珂和棲霞散人,池惑知道他們已經徹底從幻境中離開了,如實道:“我和池鬱剛才在霧色中迷路了,行至河邊,遇到了一位洗衣服的婦人,幫了她一個小忙,所以耽擱了點時間。”

他從剛才的恍惚中回過神,忙問,“師兄現在怎麼樣了?”

棲霞散人:“莫慌,你師兄已經順利被送入了即空寺,現在即空法師正為他調理傷口,想是無大礙了。”

“那就好…”池惑鬆了口氣,雖然他對上一世的蕭過沒有好感,但這一世對方作為他的師兄,雖然前期百般刁難,但在後來的相處中卻也夠意思,他不希望對方出什麼差池。

雖然從蕭過是主角攻的身份上講,他大概率不會真的出什麼差池。

棲霞散人又道:“祁道友,剛才你們遇到的那位洗衣婦人,想必是你們的機緣所致,在無涯海裡,各人有各人的機緣,這些機緣也自成因果,在無涯海種下的因,他日或許會在無涯海之外結成果,又或是反過來…”

池惑莞爾:“想必是了,機緣所致,陰差陽錯,想逃也逃不掉的。”

棲霞散人哈哈一笑:“即是自身機緣,逃它做什麼,世人求還求不來呢。”

池惑和鬼主對視一眼,因秦南珂和棲霞散人突然出現,打斷了池惑和鬼主方才的談話,他們關於時間線和太歲石的討論截然而止。

但他們都心知肚明,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

“那秦公子的眼疾,即空法師有說什麼嗎?”池惑又問道。

秦南珂:“事情一件一件來,如今蕭道友

那邊傷重,先治療他是緊要,我這邊不著急的。”

就在這時,無涯寺的鐘聲再度響起,一下又一下,在空山雪野間回蕩。

池惑和鬼主隨著秦南珂拾階而上,朝無涯寺行去。

隨著天色漸昏,雪下得越發大了,無涯寺一色灰瓦白牆,在飛雪映襯下,偶爾幾盞燈火閃過,照亮石階上厚厚的積雪,敲打木魚的聲音伴著枯枝斷裂聲,山寺格外古樸寂靜。

“沒想到無涯海也有寒暑四季,我以為這樣的一處秘境,永遠是春暖花開的景致。”秦南珂頗有感慨道。

棲霞散人:“秦公子有所不知,無涯海內的季節氣候變換全憑即空法師的心境,時而萬籟寂靜,時而春暖花開。”

他作為曾進入過無涯海的前輩,對初來此地的晚輩們介紹道。

池惑半開玩笑:“看來我們這次開啟無涯海,讓即空法師生出了大雪封山的心境。”

一陣腳踏枯枝的聲音響起,眾人隨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在暮色漸濃之際,被積雪覆蓋的山亭中站了一個人。

眾人腳步皆是一頓,因為這道身影出現得無聲無息,讓包括鬼主在內的人都毫無察覺。

——“阿彌陀佛,今日天寒,未能親自下山迎接,實在是失禮。”

“看來,將蕭施主和秦施主領來無涯海的,就是這位祁施主了。”

山亭中人的聲音很平靜,雖然他隱匿在暮色裡,讓人看不清他的麵容,但池惑很清楚地感知到對方的視線。

“即空法師,希望我們的到來沒有太過打擾你的修行。”

池惑知道,此間出現在山亭中之人,除了即空法師不會有彆人。

“祁施主哪裡話,世間萬事萬物,皆為修行。”

即空法師從暮色中走來,積雪的光將他的臉照亮,“祁施主,客堂已經為你備好熱茶,請隨我來。”

即空法師沒有邀請鬼主,也沒有邀請秦南珂一行人,隻對池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