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似又愣了一下,但到底沒有深入問,隻頗有感慨道:“這確實是我沒想到的。”
時無箏有點疑惑,對方沒想到的,是自己把心結越勒越緊的事,還是給小徒弟添麻煩這件事。
但此時此刻,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曆劫本就是兩個結果,要麼成佛,要麼成魔,你打算如何是好?”對方問他。
時無箏沉默一瞬:“或許,我的道,是無情。”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在照夢閣裡,和一位不曾謀麵的不速之客聊到曆劫,聊到心魔,亦聊到無情道。
“無情道嗎?”對方語氣裡毫不掩飾的好奇,“這倒是讓我很意外。”
“無情道,需要在某人心中結下情因,以情為始,這是誘餌,似有情而無情,不動道心,這是原則,承受七情六欲、苦悲喜樂,這是債,無論債償沒償,斬斷情絲,破而後立,這既是道。”對方喃喃道。
——“先有情,後有道,確實是
當下破解劫難的最好辦法。”不速之客笑道。
時無箏:“你我同樣被心魔所困,或許,你也可以考慮無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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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沉吟良久,聲音更輕了:“事已至此,我…我無法為自己抉擇,除了我自己之外,還有需要我還的債。”
“但你可以,至少現在還不遲,你可以掌控你的內心。”
時無箏剛想問他,為何不做一回“惡人”,先顧及自己的內心,再去考慮所謂的“債”。
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下了,畢竟他自己也做不到。
他現在之所以可以瀟灑地說「無情是他的道」,是因為他知道,除了自己以外,他不需要對誰負責。
祁忘隻需要鬼主在就夠了,他心裡很清楚。
但時無箏也詫異地發現,在很短的時間內,他甚至已經對照夢閣裡這位不速之客放下戒備,袒露心跡。
就在時無箏思考間,對方將沏好的茶放置桌上:“難得今日你我在此相逢,相聊甚歡,過來喝杯茶吧,是你最喜歡的月牙尖。”
對方雲淡風輕的話語,卻讓時無箏的心臟驟然停跳:“你是如何得知——”
他最喜歡的茶,從來不是「春信白」,也不是「水仙紅」,而是當年鯉城一帶出產的「月牙尖」。
當年,他故地重遊,已經故土重建的鯉城人曾將「月牙尖」贈予他。
修行之人不應對前塵舊事有太多掛念,之後,時無箏就再沒有回過鯉城,也沒機會再嘗一嘗他最喜歡的「月牙尖」。
他一向壓抑自己的喜好,不露聲色。
可是,這位照夢閣的不速之客,又是如何得知……
“時無箏,你已經在自己心裡結下了情因,待你親自斬斷情絲,破而後立,道方成,你也會輕鬆許多。”對方在朝時無箏靠近,“或許,隻有斬斷和外界不必要的連接,你才能獲得解脫。”
說話間,對方已經將茶盞放置在時無箏嘴邊。
清雅的茶香彌漫而來,所有的感官也隨之蘇醒,時無箏驀然睜開眼睛,而後他臉上閃過震驚到無以複加的神情——
站在對麵拿著茶盞“喂”自己的人,竟然和他長著一張極為相似、可以說五官輪廓一模一樣的臉!
對方滿身血汙,臉色蒼白灰敗,但望著自己的眼神裡有傾聽的耐心,也有溫柔的笑意。
一瞬間,時無箏有種錯覺,他在和自己的鏡像對視,隻不過少了一麵鏡子。
“你是——!”
“時無箏,我很羨慕你,你已經找到了屬於你的道。”
月牙尖翻倒在地,清雅熟悉的香味瞬間彌漫照夢閣。
在時無箏漸漸恢複的五感中,那位和他一模一樣的“不速之客”消失了。
就和對方的到來一樣,對方的消失同樣無聲無息,乾乾淨淨。
*
自那日在無涯海山間的泥水裡醒來,壓在時無箏心間的困頓逐漸煙消雲散,就好像那位不速之客帶走了他所有的困惑和
糾結了一樣。
照夢閣那一場短暫的對談,讓時無箏真正認識了自己的內心。
而且,他的道也獲得了“自己”的肯定。
——“我很羨慕你,你已經找到了屬於你的道。”
斬斷情絲,破而後立,無牽無掛,道方成。
時無箏回到了東極門隨意峰,開始潛心修行無情道。
一晃眼,百年過去。
時無箏還差最後一層天就能突破境界。
這一日,時無箏照例來到照夢閣,自從百年前無涯海春雨淅瀝那日後,他時常來到這裡,也不刻意做什麼,沏一壺月牙尖,安靜地品茶煮水。
就在他盞中茶即將喝儘,準備起身離開時,茶杯裡突然出現了流動且模糊的畫麵。
時無箏動作微頓,立刻將水朝茶盞裡倒,隨著水位升高,盞中影像漸漸清晰。
在匆匆流逝的畫麵裡,時無箏看到了百年前的紅水鎮,也看到了已經漸漸從他記憶裡淡出的鬼主。
畫麵中的鬼主和他記憶中的鬼主幾乎毫不相乾,在水中呈現的畫麵中,鬼主竟親手做了三百六十五盞楓燈送給他;鬼主還在東極山下搭了個小院子,在那兒起火生灶,柴米油鹽樣樣準備周全,然後等他下山一道兒吃飯;鬥轉星移,鬼主與他在平靜中互相道彆,清還情債,最後分道揚鑣……
令他匪夷所思的詭異感和錯位感撲麵而來,照夢閣是他的心境鑄造,他心中從未與鬼主有任何瓜葛,也沒有相關的記憶片段,茶盞中為何會呈現如此離奇的畫麵?
在流動畫麵的最後,這位與他短暫生活了一陣的鬼主,變成了祁忘的臉。
沉默良久,時無箏恍然,一個荒唐的可能性漸漸浮出水麵。
——祁忘,即是鬼主本身。
雖然這個假設聽起來很荒唐,但這也是可以解釋照夢閣影像的唯一原因。
畢竟曾經好多次,他都覺得祁忘和鬼主舉手投足間,有著無法言說的默契和相似…就好像他們天生如此…
假如祁忘就是鬼主本身,無論為何,所有的因果都連接起來了,時無箏恍然大悟。
思及此,當下的時無箏內心並無波瀾,更無悲喜起伏,這件事已經畫上了句號,他心中那道越勒越緊的死結已經被他剪掉了。
但他有些在意,這些畫麵曾發生在另一個“自己”身上嗎?
關於鬼主和祁忘的因果、鏡像裡的畫麵似乎牽扯了兩個時空,兩個時空的“他”擁有著完全不一樣的經曆,這些經曆和舊事相互交疊、成為因果,隨之導向了不同的走向和結局。
但這些因果,也將他和那個時空的“自己”連接在一起。
時無箏記起百年前那個春雨淅瀝的夜晚,那個將他強行拉入照夢閣“故人”。
那場短暫得有些倉促的對談,徹底將他從泥潭深淵裡拉出來的,自此專心修行屬於他的無情道。
一晃百年過去。
不知,那個“自己”究竟在哪個時空裡?是否已經找到了屬於他的道?
他心中有個念想,期待再次和“自己”在照夢閣的相遇。
如果有那麼一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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