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軍好不容易抵達大同的兩天後,八月三日又一次開拔,踏上回程。
不論我們現在看這種路線選擇有多離譜,朱祁鎮就是選擇往蔚州方向走。回程之時,天氣情況很不好。連日雷雨不停,惡劣天氣加重了士兵們行軍困難。
沒有最荒謬,隻有更荒謬。
就在此時,王振又跳出來了,說“既恐蹂鄉稼,複改道宣府”。
這會他想起來了,大軍路過家鄉會踏壞莊稼,必須猛地一個轉彎改道去往宣府。
匆忙出征,糧草不足,前方傳來慘敗連連的消息,回程又冒雨趕路,雪上加霜地遭遇反複改道。
這一係列操作下來,可想而知二十多萬的大軍有多疲於應戰。
此處必須要問,這樣反反複複的撤退理由隻是文獻上記載的那樣嗎?是王振做主就能幾度改變路線嗎?
朱祁鎮昏聵且愚蠢到這種地步?選撤退的路線,是依照王振想邀請他回家坐坐就走,王振不想家鄉農作物被毀就改道?
我個人認為不隻如此,讚同一些學者的觀點。②
離譜至極的撤退線路選擇理由,其背後暗藏著朱祁鎮的小心思。
明英宗不甘心就此撤退,他聲勢浩大地匆忙親征,怎麼能灰頭土臉沒有一絲成果就逃回京城。
這是奇恥大辱,與他出發前一舉拿下瓦剌軍的想法徹底背道而馳。
因此,撤退也行的前提是力挫瓦剌軍隊,哪怕是一小支也好。
朱祁鎮沒有選擇安全的紫荊關路線,而要找與瓦剌軍正麵對上的那條路。
明軍二十多萬,瓦剌就兩三萬。十打一,總能贏。
他並沒有任何實戰經驗,此時用二十多萬大軍在賭博,進行一場極度冒進的軍事冒險。
王振恰好能找到理由,不管理由多離譜,為皇帝反複改變撤退路線找到了借口。
當然,這絕非說王振沒有過錯。
他自願做朱祁鎮手中的魔刀,平時作威作福,戰時將二十多萬大軍的性命視若無物。此人之惡,不容洗刷。
對此論點可能有些觀眾會不認同,沒關係,我們求同存異。
即便撤退路線的選擇目的存疑,結果都是朱祁鎮與王振極其不做人的行為。
沒有實力,僅憑著一己喜惡做出決策,對大明國運毫不在意,更對二十多萬的大軍生死視若無睹。
《孫子兵法》有雲:“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朱祁鎮正統十四年的禦駕親征,違背了自古以來的行軍用兵之道,其結局注定走向了覆滅。
八月初三從大同撤退,中途任意改變線路方向,導致軍隊被反複折騰。
在人疲馬乏之際,八月十二日,大軍抵達了雷家站。
雷家站地勢開闊,與此前途經的狹窄山溝不同,永定河從其側流過。這種地勢便於大部隊展開,適合放開手腳打一場決戰。
十三日清晨收到了消息:“宣府諜報虜眾襲我軍後”。
朱祁鎮收到瓦剌軍出沒在後方的消息,派出了吳克忠領兵去斷後。大軍主力卻沒有加速撤退,而是駐紮在了原地,一直等到了晚上。
此處就奇怪了。
如果撤退的主要目的是儘快回到京城,那就該加速行軍,但在雷家站居然停留了一個白天。
更是驗證其主要目標不是回京,而是希望半途奇襲瓦剌,但被奇襲的是大明軍隊。
天色將晚時分,傳來了消息,白天派出去的那支隊伍戰敗覆沒。
不甘心,又加派了朱勇與薛綬領兵四萬去支援。援軍途徑鷂兒嶺,被埋伏的瓦剌軍伏擊,再次無一生還。
夜間,這個壞消息傳回,是又一次覆滅性失敗。
慘敗接連而至,如同一次次晴天霹靂打擊著明軍。軍心豈會不動蕩,士氣豈能不低迷。
這是一場沒有準備好的出征,途中被反複折騰,更沒有一次好消息能讓人心振奮起來。
八月十四日,大軍就是在極度的消沉中抵達了土木堡。
天還沒有黑就原地駐紮了下來。土木堡地勢高沒有水源,為什麼不繼續前行?
《明史紀事本末》說:“眾欲入保懷來,以王振輜重千餘兩未至,留待之。”
《明英宗實錄》說:“至是,振以軍失利,慙恚,即止於土木。地高無水,掘井二丈餘亦不得水。”
兩本文獻記載不一,但都提到了王振做出了留駐原地的決策。
朱祁鎮必是沒有反對這個想法,讓大軍挖井原地解決用水問題,哪裡料到一滴水也沒有挖出來。
當時已然入夜。以明軍的狀態,不到萬分危急不會再連夜趕路。
豈會料到危險在迅速靠近。夜晚,也先率瓦剌主力突襲了附近的麻峪口。
八月十五日,兩三萬瓦剌軍在外圍將明軍二十多萬團團圍在土木堡之內。
此時,大明軍隊滴水未進十二個小時,雖然身心俱疲,但還沒到極限。隻要能穩住彆亂,以人數優勢未嘗不能突圍。
哪想瓦剌方麵派人和談,朱祁鎮就信了,簽訂了文書讓使者送回。
隨後,瓦剌軍撤退。
朱祁鎮與王振都認為和談奏效,放鬆了下來,宣布拔營去取水。
明軍聞令,一眾出發,此時想的就是快點喝到水。
不料瓦剌軍折返回來,從四麵八方猛攻,突襲反殺。
作戰部署,最忌反複無常。
從七月十六到八月十五,二十多萬明軍被沒有定數的軍令反反複複折騰,早就猶如被拉扯到極限的弦。③
此時,瓦剌軍的反殺給了重重一擊。
哪怕有著一比十的人數差異,但也足以讓似緊繃之弦的明軍轟然潰散。
混戰即起。
以少對多的戰局再次出現,卻不似二十一年朱瞻基時期以三千人戰勝一萬兀良哈軍隊。
這次被屠殺的是大明。
隨行的大明重臣奮力頑抗,奈何軍心已散,大軍全線崩潰。突圍無望,終是慘死土木堡。
土木堡之戰,將大明從官員集團到主力軍隊的精銳全部一網打儘。
如此慘烈的死亡,讓大明文治武功出現了極大斷層。自此,國力由盛轉衰。明之亡,始於土木堡。
那麼造成慘劇的罪魁禍首去哪裡了?
王振在混戰中被明將樊忠殺死。
朱祁鎮在親兵保護下出逃,在跟隨的臣子中找出了與他身形相似的申祐。
申祐換上了皇帝的服裝,偽裝成英宗吸引瓦剌軍注意,以聲東擊西的策略助朱祁鎮逃脫。
奈何申祐為帝赴死,被追殺慘死後,終是沒能達成心願讓皇帝逃脫。
瓦剌方發現所殺目標錯誤,再去追捕朱祁鎮將其一舉擒下,俘虜了回去。】
朱元璋與朱棣聽到此處,已然憤怒到了極點。
握緊拳頭,被指甲刺破手心,滲出血跡也毫無察覺。
下一刻,讓人更加兩眼一黑的殘酷史實從水鏡子裡傳了出來。
【朱祁鎮被也先俘虜回去。也先挾天子以令諸侯,希望以此人質攻破大明邊防。先後前往宣府與大同兩城,命朱祁鎮在城下傳令,讓守軍打開城門。
但凡朱祁鎮還剩一絲氣節,想一想因為他慘死的二十多萬人,對於也先的如此羞辱要求,他就該原地自殺拒絕。
然而,隻有更荒唐沒有最荒唐。
作為大明的皇帝,他竟然親自下令大明守軍大開城門。
正如前麵說的,朱祁鎮自私自利、寡恩薄情到了極點,他從沒有將江山社稷、百姓性命放在心上。
“叫門天子”由此而來,被永遠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朱祁鎮不隻讓守軍打開城門。
隨著叫門令一起發出的,是向城內籌集他的買命錢。去京城取“九龍蟒龍叚匹及珍珠六托金二百兩銀四百兩去賜也先。”(《明英宗實錄》)
京城太遠,等待過程中先用其他人的財物來滿足也先。
還記得此前提到的宋瑛與朱冕戰死陽和口嗎?
《北征事跡》記載:“八月二十二日,聖旨討武進伯朱冕、西寧侯宋瑛、內官郭敬的家財及三人的蟒龍衣服酒器儘都拏來賞與也先城、酒器都拿來賜給也先等。”
七月,宋瑛與朱冕是為大明戰死。
八月,他們的屍骨未寒。朱祁鎮作為皇帝,居然索要兩人留下的遺物財產給殺死他們的也先享用。
人,怎麼能毫無人性到如此地步!】
鏡前,朱棣與朱元璋再沒能忍住。氣急攻心,吐出血來。
水鏡卻未停止。
【我們都知道,事情遠遠沒有到此為止。英宗被俘,大明將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