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水鏡的那些人暗中猜測,必是水鏡給朱元璋帶去了讓他重新做人的影像。
唯一沒有這些煩惱的是朱棣。
朱棣卻也沒落筆。
不是怕木秀於林,而是在斟酌一件事,實話實寫會不會把老爹給氣出病了?
朱元璋畢竟老了,三天前被叫門天子氣到差點靈魂出竅。罷朝三天,他還能承受多少批評?
語言是一種藝術,自己要怎麼把挑刺的實話說得很動聽呢?
朱元璋看到沒人動筆,繼續和煦微笑,沒有惡狠狠地催促。
“也對。這種問題需要思考時間,那就給你們一炷香去寫。今天下雨,不宜戶外賞景,等你們交了卷,就一起吃頓好的。”
眾人很難不倒吸一口涼氣。
這話更加可怕了,吃什麼?吃斷頭飯嗎?
隻見朱元璋從講壇抽屜裡取出了一根清香點燃。“計時開始。”
香爐,嫋嫋煙起。
眾人仿佛能聽到死亡倒計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交白卷是不敢交的,有苦難言地拿起筆。
有些人選擇了寫真實想法,有些人企圖用拍龍屁的方式蒙混過關。
誰說溢美之詞不符合要求,朱元璋是要他們寫實話,而大肆讚美老爹/祖父也能是心裡話。
一炷香很快過去。
朱元璋看了一眼殿內眾人。“紙上寫好各自名字,這種簡單規矩,不會有人蠢而不知吧?”
最前排,秦王朱樉正想著這種提示是多此一舉,卻猛地一個激靈。
看向卷麵,自己居然忘了寫!這十天抄書抄到腦子發暈,睜眼閉眼都是字,眼下忘了把自己的名字寫上。
唰唰兩筆,飛速加上。
抬眼偷瞄朱元璋,老爹似乎沒有發現自己的小動作。是真的沒發現嗎?剛剛那句提醒,是不是對他含沙射影?
算了,不深想。
朱樉近來有了不多想的習慣。胡思亂想老得快,他要好好保養身體。
含沙射影又何如,父皇沒指名道姓就是對他很照顧的表現,他很幸福很愉快。
朱元璋站在上位,距離二兒子最近,將其神態儘收眼底。
頓時感到一陣心塞。
老二的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居然能因怕死,從一個極端突變到另一個極端。
不願承認朱樉能夠發生這種極端變化,其實某種程度上也是子肖其父的體現。
朱元璋撇開眼睛,轉而點名朱棣。“老四,你去把答卷全部收上來。”
“是。”
朱棣起身,從前麵的兩位兄長位置開始收卷。
瞬間,其餘人全都看向朱棣。
朱元璋選擇儲君的表態很明確了。讓朱棣收答卷,就是讓他評判兄弟子侄。憑什麼他高人一等,那就是憑他要坐上太子之位。
朱元璋瞧著朱棣,沒有說出下一句‘收完卷子,寫一份點評’。
他果然是心軟的好父親。今次表明了立儲心態度,但沒有明晃晃地給老四拉仇恨。老四,應該好好謝謝他。
朱棣被兄弟子侄們的複雜目光盯著,沒有感覺到半點不適,但一不小心瞥見朱元璋的眼神,那種瘮得慌的感覺又冒出來了。
以前聽過一句俗話,不怕鬼哭就怕鬼笑,現在改改用到朱元璋身上。不怕老爹怒就怕老爹笑——準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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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
秦朝,嬴政在觀看了叫門天子的史實後,大為震撼。
明朝竟然能出現這種人做皇帝?!
果然是江山代有敗類出,史書上的胡亥與朱祁鎮比一比,難分伯仲了。論殘酷,朱祁鎮更勝一籌,但明朝的運氣好,不似大秦直接亡國了。
同一段曆史,不同的人看能夠有不同的領悟。
嬴政從中看到即便朝代更迭,但北方勢力帶來的軍事威脅從未消失。
明遇瓦剌犯邊,秦有匈奴侵擾。從秦到明,北方勢力的構成變了,但對中原王朝的掠奪性始終未變。
他不免思考其根本原因是什麼呢?能從源頭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嗎?
又意識到另一點。
當有一個外部敵人出現,一致對外的情緒有時能讓人變得很可怕。
恰如於謙指揮下的京城保衛戰,將瓦剌軍打得逃出塞外。
他在領兵布陣時,充分調動了京師內的官員、士兵、平民等團結一心。
由彼及此,嬴政想到六國遺民。
大秦對六國來說就是共同的敵人,其目標一致要推翻大秦的統治。
如今神跡已顯,能讓六國遺民暫且安分下來。趁此時機,能拉攏的要拉攏,而那些極端危險要趁早扼殺在搖籃裡。
比如會下達屠殺鹹陽城命令的人。
很快,嬴政收到了一封奏報。
——「泗水郡,項籍與項梁被誅」,其人頭隨竹簡送來了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