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冷漠地看了一眼，史書上屠殺鹹陽城的人原來長這副模樣。
隨即將其掛到城牆示眾。沒有讓人頭孤零零地懸掛，挑選了相貌出眾者在城下給它們講故事。
於是，鹹陽城門口出現了古怪又新奇的一幕。
牆頭掛人頭，牆下小吏講故事，說的就是人頭的來曆。
自從西周末年禮崩樂壞，天下陷入分裂局麵。
幾百年間，各諸侯國相互攻伐，今天不知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陽。
秦國受命於天，肩負起天下一統的使命。這件事極難辦成，但是不畏艱難的秦國人一代又一代奮鬥著。
時至秦王政登基，奮六世之餘烈，率領關中父老勇往直前。在短短十年內橫掃六國，終結了五百多年的諸侯國戰亂不休。
終於，華夏大地出現了大統一。
從今往後，大秦百姓都可以安居樂業，不用再擔憂明天有這個諸侯國屠城，明天有那個諸侯國割讓城池。
偏偏，總有壞人居心不良。
企圖顛覆好不容易創造的大一統局麵，搞刺殺搞策反。
他們說始皇帝是暴君，暴君卻未收割他們的財產，從何談“暴”？
始皇帝蒙受的是千古奇冤！
他生於戰亂，深知亂世之苦。以最短時間結束天下分裂，期望大秦境內不再有人生活動蕩。
他一心為民，勵精圖治。此生但求造福天下，立誓不會為私欲另造宮殿享樂，但被反咬一口稱其為暴君。
反觀真正的暴徒們，嘴上說著說被大秦殘酷迫害，實則富甲一方，足以過上安逸生活。
這些錢卻被用來雇傭刺客，被用來擾亂秦朝司法係統。他們打著反秦旗幟，其行為隻會讓天下再陷入到戰亂不休中。這些人就是以天下血流成河為樂趣，享受那種屠殺的感覺。
其心可誅！
幸而，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今天將叛亂者的人頭掛牆頭示眾，讓大家一同唾棄這些故意毀壞我們安定生活的畜生。
講話的小吏長得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聲情並茂，沒有引經據典而是語言平實，讓每一個過路人都能聽得懂。
同樣故事也會在其他城池，配合精心挑選的小吏講述。項氏獲罪被殺的人不少，人頭夠分。
說書半天，傳遍鹹陽。
聽得人同仇敵愾，蠢蠢欲動。要不是怕觸犯律法，真想拿糞便去潑項羽與項梁的人頭。
李斯被免職在家兩個多月，等接到嬴政傳召入宮，出門時就發現了外麵的氣氛古古怪怪。
他也聽了小吏說處決犯人的公告。內容沒有一個字說錯，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進入鹹陽宮拜見始皇帝，終是發現那段故事的違和之處。
以往處決犯人，如有公告，也隻是冷冰冰的幾句話「謀逆者，連坐，殺。警告世人，叛亂者就是這般下場」，讓圍觀者驚懼不已。
今天小吏囉裡吧嗦說了一大堆。
其主旨與以往相同，讓人們不要謀反，但其行文與文風偏了啊！
歌頌嬴政與大秦美好又強大是正常操作，但怎麼隱隱約約又捎上了一個「慘」的標簽？
事實上，嬴政是有點悲慘往事在身上的。
在趙國的邯鄲出生，父親嬴異人是秦國送去趙國的質子。當時秦趙關係非常惡劣。趙王欲殺嬴異人，嬴異人隨著呂不韋先逃回秦國。
趙姬與歲的嬴政母子倆卻被單獨留了下來，直到六年後嬴異人登基才被接回秦國。
在趙國的九年，嬴政怎麼可能活得不慘，更不提後來他與呂不韋、趙姬的奪權經曆。
淒慘往事，始皇帝豈容人再提。後來，每每提及嬴政就該是強大、很強大、非常強大。
今天的處決公告，行文卻有古怪。
說始皇帝一統天下之心不被人理解，他被冤枉而默默承受委屈，這話真是能說的嗎？
沒想到「美、強、慘」的劇情竟是引起很多人的共鳴。亂秦者，逆天意，這樣搞破壞的叛亂分子人人得而誅之。
李斯反應過來後，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這篇公告故事出自誰手？答案呼之欲出。一時間，不敢抬頭去看嬴政。
嬴政眼底沒有一絲溫度，看向目光低垂的李斯。
開口，語氣卻是尋常。仿佛那段鮑魚覆屍、偽造遺詔、導致秦二世而亡的史實從未出現，兩人仍是舊時君臣相合的模樣。
“兩個多月不見，丞相竟是滿頭白發。卿年事已高，應該保重身體。”
嬴政隨手一指席墊，“坐下來說話。”
李斯已經六十有餘，白發滿頭倒也不奇怪。
這會不得不坐，而更是如坐針氈。聽陛下的話，仍稱他為丞相，是給他官複原職的希望，但是要他付出什麼代價呢？
嬴政：“這些天，你在家中靜思，可有什麼收獲？”
李斯被關了兩個多月的禁閉，每一天都在自己想要怎麼辦才能不與趙高一樣被滅族。不等他開口回答，就聽到嬴政的送命題說來就來。
嬴政問：“今日的城門故事聽了嗎？你認為寫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