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還沒有到預產期嗎？”章老太太皺眉, 滿打滿算，也就是七個月左右的時間。
“可她就是要生了, 你們快點來。”崔母道, “快來啊。”
得讓章家的人來醫院付錢，崔母可不想墊錢，這錢墊出去就不一定能回來。
“南山醫院嗎？”章老太太下意識問了一句。
“不是。”崔母道，女兒之前還跟她說過南山醫院不好, 他們崔家離南山醫院也遠, 當然是去靠近他們家的醫院, “就是靠近我們家的第二醫院, 你們快點過來。”
“好。”章老太太不喜歡大兒媳婦，可大兒媳婦要生產了，她這個當婆婆的確實得去看看。
“對了, 你們記得帶錢啊。”崔母提醒章老太太，生怕章老太太不帶錢來。
章老太太明白了崔母的意思, 崔家一向摳摳搜搜的。她能隻希望崔家彆因為錢，就想著拖著，“我得去醫院一趟。”
“早產？”章老爺子看向妻子。
“牧清，你照顧小凡。”章老太太道，“你們在家，我自己過去看看。”
章老太太趕緊拿起包，大兒媳婦怎麼就在今天出事。
“要我一起去嗎？”章老爺子問。
“你彆去。”章老太太道, “你要是去了, 怕是得鬨僵。”
“我不說話。”章老爺子道, 那些人頂多就是怕他，哪裡可能是鬨僵。
單方麵的懼怕，不算是鬨僵, 那算是震懾。
“彆去。”章老太太再一次道，“你跟牧清一樣，在家裡看看小凡。我過去就行，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你們也不懂得。”
“你生孩子的時候……”
“我生孩子的時候，你也沒有做什麼。”章老太太道，“少說話，陪陪小凡。”
章老太太不希望章超凡以為他們就隻顧著他媽媽肚子裡的孩子，在她眼裡，章超凡比大兒媳婦肚子裡的孩子重要多了。
“小凡，你也陪著你爺爺。”章老太太道，“奶奶去看看你那個不著調的媽，你媽要生了，我也是你媽肚子裡孩子的奶奶，也該去看看。”
章老太太怕孫子不高興，還特意解釋一下。
“奶奶，你去吧，有爺爺和小叔陪著我就可以。”章超凡道，“回來的時候，再告訴我，是弟弟還是妹妹。爸爸媽媽一定很疼他的，奶奶，你可得早點回來陪我。”
“好。”章老太太心疼孫子，孫子如此懂事，“今天晚上要是沒回來，就是明天回來。你們不用等我吃飯，小凡，記得吃飽，彆餓著肚子。你餓著，你爺爺和小叔他們不知道，就不給你弄夜宵。”
章老太太帶著包包去醫院了，章牧清揉揉侄子的頭，“以後就讓你的弟弟妹妹陪著你爸媽，你就陪著你爺爺奶奶。”
“還有陪著小叔。”章超凡補充。
崔茜柔在崔家發生了一些事情，這才受了刺激早產。崔茜柔心心念念的都是兒子，都想著生一個健康的兒子出來。
崔母借口沒有帶錢，讓醫生先救崔茜柔。醫生讓崔母交錢，她還在那邊拖延，崔茜柔都喊疼一會兒，崔母還不肯拿出錢來。
章老太太一過來，就先被叫去交錢。錢交了，崔茜柔才進手術室。崔茜柔出了很多血，等到後麵，醫生還出來問家屬。
“大出血，子宮保不住了。”醫生道，“家屬簽字吧。”
“什麼？”崔母睜大眼睛，“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一個女人沒有了子宮，那還是女人嗎？
女人的意義就在於生孩子，跟婆家傳宗接代。
“孩子呢？孩子是男是女？”崔母又問。
“子宮保不住了，簽字嗎？”醫生再一次問。
“簽字，簽字。”章老太太連忙道，這個時候也不是關心孩子是男是女，而是得關心大兒媳婦能不能活下來。
“是一個女孩。”醫生又道，“孩子早產，還是得先觀察。”
“好。”章老太太道。
醫生看了看章老太太的簽字，說了一句，“你這個當親媽的……”
“我不是她親媽。”章老太太道，“我是她婆婆。”
“她丈夫呢？”醫生又看向崔母，“你呢，你是……”
“我是她親媽，但是……醫生，你還是得保住她的子宮，不能切啊。”崔母特意等章老太太簽字之後才說這些話。
崔母不想承擔責任，女兒的子宮被切除，那可是大事情。
“切，隻要她能活著，切！”章老太太果斷道，“醫生，就辛苦你們了。”
當章牧凱急匆匆地趕來的時候，醫生又進手術室了。情況緊急，根本就來不及，醫生那裡可能等著章牧凱到，再等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牧凱啊，你媽她……你媽她已經簽了手術同意書了。”崔母紅著眼睛流著眼淚，“我的意思是讓醫生保住你媳婦的子宮，不能切，不能拿掉啊。可你媽……”
“你女兒命都要沒了，還想著子宮，想著以後生孩子嗎？”章老太太憤怒地道，崔母這個時候還想著推卸責任。
“女人沒有了子宮，她以後怎麼活？”崔母道，“也許再等一等，醫生就有辦法了呢。”
“你們那麼早到醫院，拖著不進手術室，還想著醫生有辦法？”章老太太覺得很可笑，她來的時候，崔母就交了兩塊錢，說是身上就這點錢。
崔母故意的，她不能一分錢都不出，她怕女兒出醫院會怨恨她。所以她才選擇出一點點錢，這一點點就算沒有要回來，也不覺得可惜。
“還有你，妻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才過來。”章老太太道，“去哪兒了？”
“就是有點事情。”章牧凱的聲音有些低，“媽，你真簽字了？”
“簽字了。”章老太太道。
“茜柔會不高興的。”章牧凱道。
“還想著再生孩子？”章老太太道，“命都要沒了，還生什麼？”
“不是，是她真的會難過，她很喜歡孩子。”章牧凱道，“媽，您都沒跟我商量。”
章老太太無語，她看章牧凱是他嶽母的親生兒子吧，這兩個人站在一邊。章老太太懶得理會大兒子，她就坐在旁邊等著。
崔茜柔的手術成功了，子宮也切除了。
章老太太看了一眼崔茜柔，又去看了一眼孩子。她在醫院待了一個晚上，有點受不住，得先回去。等她回去之後，再給崔茜柔燉點湯。
大兒媳婦的親媽根本就不是一個靠得住的，章老太太心裡清楚，親家母未必手裡頭就沒有錢交住院費。親家母就是一個重男輕女的人，還總是讓崔茜柔要生兒子，一再說章超凡廢了，還不如沒有這個孩子，說章家人不可能看重章超凡。
章老太太從來沒有說過那些話，她也很用心照顧章超凡。結果到親家母的嘴裡，就是她為了讓大兒子和大兒媳婦繼續生兒子，才把章超凡帶在身邊。
這些話根本就沒有辦法解釋，章老太太也懶得去解釋。這一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章老太太再憤怒都沒有用，人家都已經統一口徑了，是她這個當婆婆的簽字同意醫生摘除崔茜柔的子宮。
章老太太還沒有走，打算回頭再看崔茜柔一眼，她還沒有進去，就聽到崔母和章牧凱的對話。
“這可怎麼辦辦啊。”崔母道，“都怪你媽，怎麼就簽字了呢。我都說了，說了要再等等，讓醫生看看，能不能保住子宮，以後還能生啊。現在好了，你媽簽字，這一胎又是個女兒。”
崔母就是得讓女婿認為都是章老太太的錯，不是崔家人的錯。
“茜柔醒了一定很難過的。”崔母道，“她一直都想要多生幾個孩子。”
“多生幾個，把命都生沒有嗎？”章老太太冷著臉走進去。
崔母麵露尷尬，“親家母還沒有走嗎？”
“就走了。”章老太太道，她看看還在昏睡之中的崔茜柔，又看向章牧凱，這個兒子是一點用都沒有，“你也是兒女雙全的人了，有兩個孩子也夠了。”
“對你是夠了，你還有其他兒子，還能繼續抱孫子。”崔母道，“我女兒女婿……超凡那樣的孩子跟女兒沒差啊。親家母是你簽的字，以後可彆都把家產留給你的其他孫子，就不管你大兒子的孩子。”
隻有東西到了崔茜柔的手裡，崔家才能設法弄一些東西過來。
章牧凱站在一邊不說話，他就是任由他的嶽母說那些話。章老太太瞧著這一幕很失落，大兒子是不是也想著財產的事情。
“你女兒女婿分了很多東西了，剩下的東西就是給超凡的。”章老太太撂下話，“你們就彆想了。”
章老太太轉身離開，她就不該再回頭。
“親家母，你可不能這樣，留給孫女都好啊，孫女還能招贅。給超凡，他能給你們家傳宗接代嗎？”崔母追上去。
“超凡也是你的親外孫。”章老太太氣啊，跟這些人根本就說不通。
章老太太也不說章超凡身體好的話，這些人不相信。就算章超凡的身體還沒有好，他們老兩口一定也是多留給他一點東西，而不是就是讓彆人欺負章超凡。
回到章家後，章老太太的火氣還沒有消除。
“好在不是在南山醫院，要是在南山醫院，他們是不是還得說是清雅動的手，設計的陰謀，讓他們不能再有孩子？讓他們無法繼承家產？”章老太太火大，“你們還喜歡兒子，我看章牧凱這個兒子就是一個棒槌。”
章牧凱就知道聽妻子聽嶽母的話，親媽的話就是被當成耳旁風。
章老太太以前還不覺得大兒子有多窩囊多廢物，她現在就想著要是沒有生章牧凱這個兒子該有多好。
“生下孩子了嗎？”章老爺子道。
“生下了。”章老太太道。
“生下了，還不能再有孩子？”章老爺子疑惑。
“大出血，子宮被拿掉了。”章老太太道，“要是不拿，大兒媳婦的命都沒啦。就是這樣，親家母還怪我簽字，你兒子也是想著家產，他就在那邊聽他親家母說話，一句話都不敢反駁。”
章老太太看到那一幕，她知道大兒子不是不關心大兒媳婦，而是他懦弱，就等著親家母給他一個借口呢。
章牧清帶著章超凡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正好聽到老太太和老爺子說到章牧凱的事情。
“爸，媽，我得去上班了。”章牧清道。
“我也要去上學。”章超凡還背著小書包。
“對，對，對，去上學，彆遲到了。”章老太太連忙道，“回頭燉了雞湯，留點給你喝。其他的要給你媽送過去，你媽給你生了一個小妹妹。你就彆過去看了，就待在家裡。”
就目前的情形，要是章超凡過去，準沒有好事情。親家母他們就該說是章超凡克的了，少讓章超凡過去就對了。
“好。”章超凡微微低下頭，他曾經非常渴望父母的關愛，可他也知道，他的爸媽不可能多關心他們。他們都厭惡他，都覺得他是一個怪物，他讓他們丟臉了。
章超凡曾經想著有弟弟妹妹也很好，可他媽懷孕的時候都不願見他，更不願意讓他碰觸，牽手都不可以。他的親媽在躲著他，仿佛他是瘟疫。
“我得讀書，多讀書，以後才能變得厲害。”章超凡又抬起頭來，“厲害一點，就能賺很多錢。”
自己賺很多錢，就不用想著彆人手裡的錢。
章超凡握緊小拳頭，他一定能做到。
章老太太和章老爺子對視一眼，孫子是聽到他們說的話了吧。章老太太就想自己也是太氣了，這才大聲一點，一時間忘了孫子還在家裡。
“先送他去學校。”章牧清朝著章超凡招收，“走了。”
兒子和孫子都走了，章老爺子問章老太太，“吃飯了嗎？”
“還沒吃呢。”章老太太道，“剛剛來的路上買了一隻雞，得先燉雞湯，給老大家的送過去。我回來的時候，她還在昏睡。等她醒來，指不定怎麼樣。他們應當是把罪過怪在我的頭上了。”
“彆管他們。”章老爺子道，“他們要鬨，就讓他們滾。”
正如同章老太太所想的，當崔茜柔醒來之後，崔母就添油加醋說是章老太太的錯。
“我瞧著她就是看中她的小兒媳婦，不想你生一個男孩來爭奪家產。”崔母道，“你這個婆婆真的是有八百個心眼。”
“您怎麼不攔著？”崔茜柔不覺得自己的親媽有錯，她相信自己的親媽，絕對是她婆婆的問題。她之前就覺得婆婆更看重那個林清雅，事情果然是這樣。
崔茜柔傷心，自己沒有了子宮，就不能再生兒子。偏偏她剛剛生下的孩子又是一個女孩子，這讓她以後怎麼辦。沒有兒子，她就很難在章家站穩腳跟。
都是婆婆的錯，崔茜柔咬牙，她必須抓住這一點。
不是她不能生，是她婆婆害她不能生的。
崔茜柔也不管自己當時是不是有生命危險，反正都是她婆婆的問題。
“攔不住啊。”崔母道，“我都說了，她還是要簽字。”
當章老太太帶著雞湯來看崔茜柔的時候，崔茜柔已經醒了。
“媽，你是不是就喜歡我和牧凱沒有兒子？”崔茜柔問，“你們就是寵著你們的小兒子。”
“小凡不是你們的兒子嗎？”章老太太冷聲道，“雞湯放在這邊，你自己喝。”
章老太太氣得直接離開，也不管大兒媳婦如何，她能做的都做了。
章牧凱出去一趟回來，他見到雞湯，還問了一句。
“你媽來一下就走。”崔茜柔道，“好像我欠了她千八百萬的，我都這樣了，還不是因為她？”
“你怎麼早產的？”章牧凱不想多說自己的親媽，他已經聽了嶽母說了很多話。
“這……就是不小心，你不用管。”崔茜柔哪裡能說自己遇見了前男友。
崔茜柔曾經非常喜歡那個前男友，奈何她的前男友家裡沒有幾個錢，前男友還得下鄉。自己才不可能跟著前男友一起下鄉，不想去吃苦頭。
崔茜柔讓章牧凱不用管，章牧凱就不說了。
而林清雅很快也知道了這一件事情，章牧清說的。章牧清知道他大哥大嫂的性子，大嫂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即便大嫂不是在南山醫院做的手術，也不是林清雅動的刀，他們都還能說是林清雅的錯。
他大哥大嫂怪他們媽，怪章超凡，怪林清雅……
就是稍微能扯上一點關係的，哪怕你跟他們隔著十萬八千裡，他們都能把臟水潑到你的頭上。
林清雅和章牧清一起走在路上，路邊的大樹樹葉還是綠的。榕城就像是沒有秋天一樣，秋天十分短暫，冬天的溫度也不低，就隻有少數幾片黃葉落地。
“他們有得鬨的。”章牧清道，“可能要鬨一輩子。”
“一輩子？”林清雅震驚。
“抓住一個點反複說。”章牧清道，“彆人都欠了他們的，就該付出。”
“……”林清雅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
有的人就是喜歡反複說一件事情，務必讓大家都知道這一件事情，讓大家心生愧疚。可這種事情消磨感情，一直說就很沒意思。
“他們以後應該會在你的麵前說。”章牧清就是讓林清雅做好準備，“你就當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