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儀剛出了寧母的屋子, 便聽話地繞路往她的院子走去。
她心裡想著事情,寧母雖然出生不錯,也有些小心機, 但是這點心機在寧父的眼中根本就不夠看的,明麵上瞅著是寧父處處退讓於寧母, 實則在大事上寧母從來做不了主,這幾日她適應著寧清儀的小脾氣, 去寧父書房鬨了幾次, 也將寧府上下的整個形勢看了個清楚, 倒不像從前那樣渾渾噩噩。
寧父作為一家之主, 此次招顧三郎來府邸,再怎麼看著,這親事已然是沒有了轉圜餘地, 否則寧母也不會隻在背後抱怨與歎息, 她佯裝無知無覺,心底卻兀地一沉。
前世為貴女,可沒少聽說上京趕考舉子中“陳世美”的故事。
而這個朝代對女子的束縛要比前世更深,一個弱女子,還是一個除了家族一無所有的弱女子, 除了讓寧父心甘情願放棄這門親,否則,她根本就不能反抗得了寧父的決定。
那麼, 唯有讓那人提出不滿……
這邊思忖著,卻見正麵迎來一位嫋嫋美人。
女子身著桃粉裙裳外罩一件青綠衣紗,一張白皙如玉的小臉恰到好處地端著溫婉動人的氣質,來人步履和緩,打眼一看, 就是個姿色窈窕的溫柔佳人。
“妹妹?”佳人步子一頓,立在了幾步之外,先行開口打了聲招呼。
寧清儀抿著小嘴,也矜持地喚了句“姐姐好”。
這態度可不太對?
寧溪略帶詫異地瞥了對方一眼,又抬頭看了看,貌似是想知道今天的太陽打哪兒升起了?她這妹妹的眼珠子可是總朝著天,高傲得很,從不給她這個姐姐麵子。
萬萬沒有這般溫和。
這正疑惑著,緊接著又聽對方冷淡地來了句:“姐姐這是打哪兒來啊,莫不是又去寧姑姑那兒,也沒瞧你去看望母親看得那麼勤快?”
寧溪緊致的眉角悄然一鬆,她就說嘛,對方可不是個什麼好性兒的人,怎麼可能一夜之間行事就進步了這麼多。
她抬了抬眼,望向對方來時的方向,儼然是寧母的院子,想來這些日子寧母恐怕又費力“教導”了一番,讓對方收斂了點性子。
可惜……再怎麼賣乖也沒用,父親可不會輕易改變主意。
寧溪嘴角一彎,對寧清儀話中帶刺的行為表現得十分包容,她捂著嘴,蹙著秀眉道:“妹妹也知,母親向來不喜我,倒不如離得遠遠的,也是我的孝順了。至於這寧姑姑……我與她投緣,不免多去她那兒走動了些。”
寧清儀砸吧砸吧嘴,滿臉無趣。也不知對方是怎麼想的,明明知道娘親最是厭惡寧姑姑,卻總是和對方處在一塊兒,還一副十分親密的模樣,怪不得寧母是越來越不喜寧溪了。
寧溪見寧清儀不說話,著實安靜,甚至連平常的冷嘲熱諷都消失不見了,不覺驚奇起來,她兩手往腹前相互一撫,眸色陡然幽深了一瞬。
剛剛放下的心又瞬即提起,這後院裡的風早早就吹進了她的耳朵裡。
她向來對外和善,便有人爭先恐後地願做她的傳聲筒,前頭寧清儀院子裡剛鬨出一番動靜,後頭她那兒就知道了前因後尾,她本不以為意,畢竟對方還跟個小孩兒似的,性子十分善變,恐怕過了一天,便又會恢複成原先那個性子極惡的清高丫頭,但是她這會兒近距離觀察了一下,對方似乎真的有了些許轉變。
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沒想到她那無知的母親還真能狠得下心來掰直這丫頭的性子?
寧溪抿平了嘴角,眼中劃過一抹冰涼,語氣仍溫婉體貼:“對了,妹妹早上怎地又發作了下人?下人們做事難免會有不周到的地方,妹妹就算要求再完美,也不可太苛待院子裡的人了。這於妹妹的名聲也不利……你的性子也該改改了,我還聽念冬提起,你給我送來了個小丫鬟?”
寧溪眼看著寧清儀被自己三言兩語勾起的火氣,心中輕笑,“那丫鬟是惹你生氣了?”
“嗬——”寧清儀嗤笑出了聲,她麵色冷然,仿佛隨意道:
“姐姐是活菩薩,我呢,當然也要做一個乖巧的好妹妹,我聽說那叫小瑩的丫頭喜歡姐姐,我便做個好人,讓她去你屋裡伺候。姐姐,你可要跟你說的那樣,彆太苛待了她啊。
姐姐可要好好照顧她,畢竟小瑩還是我院子裡出來的呢。”
寧溪撚著手心的動作一頓,不由琢磨起這話裡的意思。
“嗯。”她輕聲應了應,提起右手抵了抵鼻尖,雖然潛意識裡明白,她這個妹妹連討厭一個人都做的非常直白,根本就不可能會繞著彎做事,更不可能給她設下什麼陷阱,但她心思九曲回轉,不免多想。
寧清儀雙眸清亮,心中樂乎。
她自認為剛剛的話語交鋒中占了上分,讓這慣來被人稱讚的姐姐不得已應承了件事,甚覺暢快,臉上也不免帶出來了點兒得意的情緒。
這就被寧溪身邊的一個衷心丫頭看到了。念冬挺起胸膛,憤然道:“二小姐好生沒有道理,萬一那丫頭做錯了什麼事情,難不成都要我家小姐大度原諒嗎?若是那個叫小瑩的丫頭是你故意放進我家小姐院子裡,想要攪得我們院子裡不清淨,我們還不能懲治了?”
“一個下人都敢說主子的事,姐姐,你就是太仁慈,也該讓這丫頭好好學學規矩,不像我家的念髻,都是我一手調、教的。”
寧溪仿若沒有聽出寧清儀話裡的不客氣,她一把拉住了對方的手,轉頭眼神示意念冬退下。
對念冬的衷心,她是極了解的,更何況她心中也不是沒有懷疑寧清儀的動機。
寧溪順著寧清儀的話說道:“念髻的確知事,但是念冬也是為主心切,你可彆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咦?妹妹?”
寧溪一臉驚訝和後怕地看著她:“你的耳環怎麼隻剩下一隻了?”
“莫不是丟在哪裡去了,女兒家的東西可不能隨意亂丟,若是被人撿走了,害了名聲,那這親事就難有著落了。”
“一隻耳環而已,怎麼還連累親事?”寧清儀覺得寧溪危言聳聽了。
握住寧清儀的手緊了緊,寧溪似是同情地歎道:“說的也是,可不就是一隻耳環嗎!前些日子北邊那個餘家小姐,被一生臉男子拿了耳環前去,說是與其私通,明明是信口胡謅的事,可那餘家要臉麵,連日子都不挑就這麼匆匆嫁了餘小姐去。”
寧清儀皺著眉詳細問道:“姐姐哪裡聽說的?你說的是餘幼青?”
寧溪莫名看了寧清儀一眼:“是餘家二姑娘,說起來和妹妹同齡呢?妹妹這幾日煩著自己的婚事,連外頭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了嗎?”
寧清儀可不想聽,她急匆匆要走,寧溪一下攔住了對方,出起主意來:“我料想你應是從遊園那裡來的母親院子?
遊園那邊正好經過一片竹林,那裡可是最容易丟東西的。不妨去那邊瞧上一瞧?
寧清儀胡亂地點了點頭,扭著帕子就走了,行色匆匆,連想都沒仔細想,果真依著寧溪的建議往竹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