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六時(1 / 2)

到勞斯先生家拜訪的過程很順利。在位於哥倫比亞水禽露台的一棟獨棟住宅裡, 喬琳在諾頓的引見下見到了勞斯老爺子和他的妻子帕蒂·勞斯。

他們見麵的會客廳有著非常通透的落地玻璃門,來訪者能夠直接看到住宅旁美麗的王爾德湖水景。房間裡的硬木地板和編織地毯,以及那些有著植物圖案的牆壁掛畫和水鳥擺件,都顯示出這家人精致優雅的品味, 溫馨又不失格調。喬琳坐在棕紅色的麂皮沙發上, 有點忐忑又有點興奮地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兩位長輩。諾頓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盯著喬琳看, 覺得她這樣子很少見, 也很有趣。

喬琳眼前的勞斯先生打扮得很奇特, 他穿著一條馬德拉斯格子褲和一件非常鮮豔的黃綠色襯衫,配上黃色短夾克和一頂釣魚帽, 好像隨時都能出去開始釣魚, 與喬琳想象中的那個地產大亨完全不同。不過這種古怪是一種可愛的古怪。

幾分鐘前,吉姆和帕蒂非常友善地歡迎了喬琳的到來,諾頓自覺地去廚房為所有人準備了茶水, 現在他們都坐定了, 開始寒暄。

“我一直很想見見你,喬琳。我很高興你能來看看我們。”帕蒂微笑著說。

“我真的很榮幸能被你們邀請。我簡直不能用語言描述我的興奮。”喬琳笑著回複道。

一旁諾頓覺得她這樣裝乖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幾乎不能把注意力從她身上分散開, 帕蒂無疑也注意到了外孫這點表現,覺得有點無奈的同時,又不由得感慨年輕人的情感問題真是讓人頭暈。

吉姆反而倒是沒有注意外孫的小動作, 隻是很有興趣地問了問喬琳的情況,跟她聊了聊她的地產公司。吉姆說他其實很可能認識喬琳的祖父約瑟夫·阿普爾比, 他們在30年代時都在聯邦住房管理局工作過,後來他們都在不同的時間離開了那裡,自己創業。

“約瑟夫是個脾氣特彆暴躁的人, 可是非常能乾,認準目標決不罷休,也很聰明。我對他印象很深,他是典型的企業家,後來戰爭爆發後,我聽說他被派駐到了夏威夷,在那兒結了婚,之後我就再沒聽過他的消息。”

喬琳和諾頓對此都感到驚訝,他們從未想過他們之間還有這種聯係,可她自己著實對自己的祖父了解不多,“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父親在我小時候告訴過我,他出生在夏威夷,他的母親是位夏威夷華人。我的祖父似乎是在戰後日本發的家,具體怎麼回事我就不清楚了。”

吉姆和帕蒂已經聽諾頓講過一些喬琳的身世了,他們也就沒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擔心牽起一些喬琳的傷心事。

喬琳問了一些她在學校裡就很感興趣的城市史話題,聽了很多沒寫在書裡的小八卦,聊得很開心。

吉姆講起了自己的經曆,“我小時候是個馬裡蘭的小鎮男孩,來自一個不是非常富有的家庭,擁有一種典型的郊區式的豐裕童年——我們買東西的地方步行就能去。我太淘氣以至於感染了小兒麻痹,父母花了很多時間照顧我直至康複。在埃迪的媽媽長大之前,我總是給她講很多我童年時的故事,她總是聽不夠。埃迪也是這樣,在睡著前求我再講一遍那時候的事兒。”

聽到這兒的時候喬琳忍不住轉頭去看諾頓的表情,發現他也正轉過頭來看著她,兩個人對視了一下,又紛紛轉回頭去。

吉姆和帕蒂用那種過來人的包容目光看到了這一切,什麼都沒說,隻是微笑著。

吉姆繼續講他的故事,“我剛剛16歲時,那是1930年,我在那一年失去了雙親,在著名的大蕭條時期成了孤兒,也失去了賴以居住的房子,隻能勉強依靠兄姐家人的資助試圖完成高等教育。然而,我最終還是無力支付後續的學費,從大學退學了。我去了那時全美第八大的城市巴爾的摩,開始了我的第一份穩定工作和未來事業。後來的故事你基本就都能從書上讀到了。”

老爺子說到這裡的時候挑了挑眉,做了個非常調皮的得意小表情。喬琳被他這突然的詼諧逗笑了,大大地點了點頭。

說到做房產開發商,老爺子這麼對喬琳告誡說:“成為開發商不是一件能夠通過書本習得的知識,你得從工作中學習,從小開始承擔越來越大的任務,還要學會節約你的錢,籌集足夠多的資金,並且積累名聲,這樣你的信用就會逐漸積累,隨之而來的就是機會、聲譽和利潤。”

說到這裡的時候老爺子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說:“這有點像你做製片人的時候,關鍵是控製預算和成本,同時又要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根本的能力需求是相同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做好這件事,你就必須時刻考慮到底什麼是用戶需要的,什麼才是最好的,這樣才能成就一個使你引以為豪的最佳建築。”

老爺子感慨道:“我一直相信,如果我們努力改善城市,我們就能讓生活更好。建築房子本身不僅僅與那個物件本身有關,還與它所處的社區和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住房對人們最為重要,而公共空間,像是購物中心這樣的地方也會直接影響地方的生態,這些東西最終還是與人有關。我們得關注這件事。”

喬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知道從70年代開始勞斯先生開始經營自己的非營利性公司,試圖通過這種創業性質的方式從事慈善活動,幫助窮人重建社區和提供經濟適用房。他絕對是一個開創者,他無疑相信資本主義的運作方式,但他也相信自己有義務為社會提供更多東西。

吉姆用兩句歌德的名言鼓勵喬琳說:“無論你能做什麼,或者夢想能做什麼,著手開始吧。膽魄就是天賦、力量和魔法的代名詞。”

喬琳想到諾頓曾經告訴過她,當他特彆迷茫自己是不是要投身藝術行業的時候,他曾經向自己的祖父尋求建議。老先生支付了諾頓的大學學費,諾頓不知道他會不會對自己有什麼期待,畢竟像諾頓這樣的男孩,大部分畢業後都成為了銀行家和律師,在摩根士丹利、高盛和麥肯錫工作,或者繼承家業,從助理檢察官和某位議員的助理乾起之類的,總之就是那些典型的東海岸精英家庭的路徑。相比之下,演員或者電影製片人似乎始終是過於輕浮的工作。

結果吉姆對他說:“我願意給你錢,讓你遠離那些你不想做的工作!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行業!”

雖然當初喬琳對諾頓隱瞞自己的事感到悶悶不樂,但是她得承認,這是她聽過的最幸運的一段生涯指導對話了。

不過,即便假設吉姆反對諾頓投身藝術行業,喬琳相信埃迪還是會走上如今的道路的,畢竟他最討厭的工作之一就是金融了。可是法律行業就說不準了,他還算能忍受這行。

晚飯的時候,諾頓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也來了,他們一起在家裡共進晚餐。雖然喬琳一開始感到有點尷尬,但是很快他們的友善態度就消解了喬琳心底的不安,他們對待她就像是對待一個認識已久的家庭朋友,非常包容。

晚飯後諾頓帶著她在這棟宅子的後院逛了逛,那裡可以直接通往王爾德湖。傍晚的陽光打在湖麵上,把水麵和天色都染成絢爛的紫色,水生的蔥鬱的灌木叢和湖麵上的倒影綿連在一起,幾乎分不出何為虛實,這一切美得就像一幅畫。

喬琳和諾頓坐在後院的門廊下,微風輕輕吹拂過湖麵,又撩起喬琳的頭發,她看著湖麵的景色,臉上忍不住浮現了笑容。一旁的諾頓一會兒看看湖麵,一會兒看看身旁的姑娘,終於忍不住伸手幫她把那縷調皮的頭發放到耳後。

“你在想什麼,喬?”

“事實上,我什麼都沒想。我清空了我的腦袋。”

諾頓笑起來,忍不住哼起了The Everly Brothers的歌《All I Have to Do Is Dream》。喬琳默默地聽著,過了一會兒,也忍不住跟著哼了起來。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看著湖麵,隻覺得一種非常罕見的平靜和滿足感充斥著心靈。喬琳真的覺得自己什麼沒想,隻覺得所有繁瑣的心靈負擔在這一刻都已經離她遠去了。

這時候兩隻膽大的黑頂山雀飛了過來,在不遠處的喂鳥器上停留,發出了“滴滴滴”的粗糲叫聲。大概三四聲過後,其中一隻又發出了非常特彆的像口哨一樣的聲音,就好像它在嘗試另一種聲調或者歌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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