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注視倒也不貼切，此刻的她並不能用眼睛“看”到他。
但身在因果之中的濁族無所遁形，他周身的因果已經昭示著他的存在，蔓延開來的因果線在陸元希的聲音落下後不斷糾纏著他，離暉看不到這些因果線，但卻可以感受到此刻的變化。
他再一次深陷陸元希所締造的世界中。
眼前的景象光怪陸離。
離暉看見了許多。
作為濁族之中青冥之下第一人，離暉的經曆也從來不能用平常來形容，他“看”到了他的過去，那是被他用領域之力進行“剝奪”，又被他吞噬的同族。
濁族可以吞噬濁氣強大自我，高位濁族吞噬本源濁氣以強大自身，抑或是低位濁族吞噬高位濁族所賜的濁氣完成進化。
與人族相比，濁族的成長是極為凶殘的，相比於以修煉為主的其他星脈，以五星主為首的一脈不但是對人族的主張最絕對的那一脈，也是在濁族中更加凶殘和野蠻的那一脈。
如果說一星主一脈自詡文明，很少對低位濁族進行吞噬，隻通過正常修煉和接受高階濁族所賜下的濁氣進行進化的話，五星主一脈的濁族更加“來者不拒”。
哪怕是同族，也有可能成為他們吞噬和進化的養料。
陸元希“看”到了幾個屬於離暉的因果片段。
她的這種因果複現的能力，從最初開發出來起，到現在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而在她的領域當中，這種能力便更加得心應手。
“看”到這些屬於離暉的因果，陸元希輕抿了下唇，要說多麼大的反應倒也說不上，經曆了種種和濁族的交手後，她對濁族的弱肉強食早就心中有數。
離暉更是個中能手。
成為如今的青冥之下第一人，他身上背負的因果不是一般的多。
吞噬和他的剝奪之道很近，近到了離暉能從吞噬中得到的比其他濁族還要多上不少，這讓他也更加喜歡此道。
他身上的因果，由吞噬造成的，不僅僅是殺掉一個濁族所帶來的因果。
吞噬本身就是一種特殊的手段，將那些被他吞噬的濁族身上的因果轉嫁到了他的因果之中，與他本身的因果不斷糾纏。
……
小天榜上的排位變化靜止了。
第九位“陸昭凝”三個字不再繼續變淡，與之相對應的，第八位的名字也忽然靜止了下來。
就在眾人以為不會再有什麼變化的時候。
在“陸昭凝”三個字前麵的“第九”一字，忽然被天道之筆劃去。
和方才“陸昭凝”三個字變淡的過程不同，這一次的變化隻發生在短短一瞬間門，小天榜上的排位順序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可在第八位後麵……跟了兩個名字。
見過排名順序變化的，但天道之筆給人把排名劃了，讓人並列這種事倒是第一次見。
除了陸元希他們這些還在爭鳴台上搶奪雲台鑄天梯的人之外，很少有人沒注意到小天榜的新變化。
連爭鳴之會的觀賽區域裡都開始議論紛紛。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排名的變化方式還真是開天辟地第一遭。
以往小天榜的位置變化隻是簡單的一上一下，或者人夠了年紀進了新的榜單，又或者人殞落的會被天道把名字從裡麵劃去。
這第九變第八，第八卻還是第八的事情還真有點稀奇。
不管怎麼說……這位小天榜第九，不對，現在應該說是小天榜第八了的“陸昭凝”實力進步了是毋庸置疑的。
這是天道所認證的真實實力，以修士最巔峰的狀態計算的。
這個排名並非是說排名靠後的百分百打不過靠前的，而是以榜上每個人最巔峰時實力排名的高下來區分先後，如果遇上前麵的人受傷或者狀態不好，後麵的人狀態正常，勝負顛倒也是常有的事。
但無論如何，在實力的高下上，天驕榜已經能說明很多。
……
雲台之中。
在對領域的應用有了質的突破後，陸元希已然取得了上風。
屬於離暉的剝奪領域雖然難纏，但在因果道的壓製下，離暉受困於其中，根本無法發揮出自身領域的優勢。
陸元希知道，這一回她取勝得輕巧了點不過是因為她先一步突破占了上風。
如果放任離暉真正領悟到剝奪之道的真諦，不僅僅剝奪五感，甚至到了剝奪她對因果的感知的那一刻，她都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有把握在這麼短的時間門內取勝。
幸好她的對手還沒有到這種程度。
大概是先前借助著領域順風順水慣了，離暉對他的道的應用其實和她先前有些相似，隻是拘泥於表麵而已。
但對於大多數對手來說，這個“表麵”就足夠可怕，也足夠難纏。
陸元希不知道離暉會在多久之後迎來突破，但她希望這個時間門來得再晚一點。
作為同代修士，在不久的將來，濁族入侵三千界的時候，她一定會再次和他對上。
就算不是她，也是其他人族天驕，真正成長起來後的“剝奪”一道對貿然接觸到這一道的站在離暉敵人位置上的修士來說，絕對是一場噩夢般的存在。
若非爭鳴台沒辦法下殺手，而她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在廢掉離暉的濁核的同時保護住自己的丹田，陸元希甚至想要將這個未來的對手扼殺在搖籃中。
不過快了……等到爭鳴之會之後，她還有機會下手。
陸元希深吸了一口氣，將離暉的名字記在了心裡若有機會便鏟除的名單上。
爭鳴台上便先放過他一馬。
被因果領域纏住的離暉其實並不好受。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身陷囹囫，漸漸不支……再這樣下去他絕不是這人族女修的對手。
或者可以說，他現在已經不是她的對手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一瞬間門，離暉的領域瞬間門崩散，凝聚成人形的濁氣再也維持不住原本的樣子，化作了他原型的模樣。
失去了領域支撐後，離暉已經沒有反擊的能力，再繼續拖下去也不過是徒耗時間門。
作為青冥之下第一人，離暉狂傲是一方麵，但也足夠清醒。
爭鳴台上，隻要還有一座雲台，就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這回是他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這種實力的人族修士總不能讓他遇到第一次了吧。
離暉已經心生退意，準備在失去雲台之後迅速逃離這裡。
另一邊，陸元希也仿佛感受到了他的退意，注視著他，忽然笑了起來：“離暉道友，雲台我就笑納了。不過……先前的話要還給你。”
什麼？離暉愣了一下，旋即，陸元希的話音落下。
“你的第三場比試到此為止了。”
陸元希笑得真誠，和先前說“希望離暉道友不吝賜教”的時候的唇角弧度都一模一樣。
但這一幕落在離暉的眼中，卻讓他不自覺的退了一步，心中升起幾分忌憚和他不願承認的恐懼。
逃……
不僅僅是退意，更是恐懼。
這樣的反應離暉從來沒想過會出現在他自己的身上。
但此時此刻，他隻想馭使著腳下的雲台，趕緊逃離這裡，就像不久之前林晚月希望能夠離他，離這些濁族再遠一點一樣。
不過……先前林晚月有陸元希這個同門師妹來助陣嗎，方才能夠跑出去。
這會兒，離暉可找不到一個能夠勝過陸元希的小天榜高手來幫他。
他又能往哪裡逃呢？
如果青冥知道他麵臨這樣的困境，自然是願意出手的，但在此刻……
一來，離暉對上的並非薑黎服、淩煥然他們，“蒼郗元”雖然也是十方台的熱門人選，但畢竟對於眾人來說都很眼生，在爭鳴之會開始後才聲名鵲起，此前也從沒有過關於她從傳聞。青冥更是從沒想過離暉會輸給哪個人族。
一來，這會兒陸元希和離暉挨得極近，隻要她下定主意想要他腳下的那座雲台，就一定能搶到。
離暉不禁真的生出幾分絕望之感。
作為十方台之主之一的有力爭奪人選，難道……他這一場的征途真的要停止在這裡了嗎？
話音落下，離暉沒有打算在負隅頑抗，而是伺機走脫。
他寄希望於這人族女修能夠因為他腳下隻剩一座雲台，不值當再費時間門做過一場而放過他。
可……陸元希的到來比他離開的速度更快……
接收了離暉原先腳下的雲台後，陸元希的雲台高度一下子翻了倍，哪怕和離暉鬥法花了不少時間門，鑄天梯的進度卻一下子漲了不少。
她離十方台已經很近了。
此刻的十方台已經有三座有了歸屬。
按照這個速度，她登上其中一座十方台應該用不了多久。
陸元希在心裡算了一筆賬。
她不打算去爭最後兩座，如果最後才登上去，意味著剛登上十方台就要麵臨三柱香的守擂時間門，這種守擂往往是車輪戰，並不好應付。
她倒不是沒有自信守住十方台，而是這麼做不太劃算。
以她現在鑄天梯的速度，時間門倒還富裕得很。
察覺到兩座雲台再次合為一座，形成了一方新的鬥法台之後，離暉就是想逃也逃不開。
再戰一次，或者直接認輸下台。
留給離暉的隻剩下這兩個選擇。
陸元希倒是不怕他選擇再打一次，她剛才從那場鬥法裡領悟了不少，若是再對上同樣的領域之力倒是可以試一試她的新思路。
就是不知道離暉會怎麼選了。
能乾脆認輸自然是好，也能節省她不少時間門，但若是要鬥法，她也不怕。
至於為什麼要咬緊了他不放……
除了他是高階濁族，領域棘手，若是放虎歸山接下來的環節恐怕會造成不小的危害之外……當然是因為先前他對她同門下手，趕儘殺絕。
陸元希眸光微凝。
如果不是她來得及時，直麵離暉的這種領域之力兩次的話，對晚月師姐的心境恐怕會造成不小的傷害。
她記仇。
眼前濁族的第三場比試，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