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猜到了。”藍風城城主並不意外, 他慨歎了一聲,幽幽道。
也許這就是他和陸昭凝之間的區彆吧。
所以……這麼多年他苦苦探尋而不得的種種,在眼前的人族天驕這裡似乎從來都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存在。
不管再怎麼不甘心, 他也隻能用這種方法擺脫那段因果。
好在……他終於等到了要等的人。
鳴章道祖的雙眸中湧動著幾分複雜的情緒,半晌後, 又重歸於平靜。
“十一代的小輩,說說看吧……你的條件。”在陸元希叫破他的身份之後,鳴章道祖身上再沒有任何需要隱瞞的地方。
彼此間的地位逆轉, 有所求的從陸元希變成了他, 說話的口吻也變得有些破罐子破摔起來。
鳴章道祖不知道陸元希會提出什麼條件,但既然她也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他所掛心的這件事, 應該是出不了什麼大差錯了。
隻是, 這和他最開始想象的,他與這位得到了玉虛金闕認可的十一代傳承者之間的相處大有不同,不,應該說是貨真價實的玉虛傳人了。
陸元希聞言心中也不免有些奇異之感。
從猜到鳴章道祖的身份, 到從他這裡得到確認, 她的心緒幾經變化, 終於還是好奇占據了上風。
曾經她在元洲前輩口中聽到過的那位神秘無比的, 在進入萬界試煉場之後就失去蹤跡的七代傳承者, 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藍風城城主。
這讓她怎能保持心如止水!
某種程度上來說, 這是傳說裡的人物從裡麵走了出來,站在了她的麵前。
七代傳承者和單純的藍風城城主, 這兩個身份交疊在一起,讓藍風城城主身上的氣質愈發有了幾分特殊之感。
“其實我也沒想到,前輩居然會承認。”陸元希若有所思的說道。
鳴章道祖笑了一下, 搖頭道:“既然你都猜到了,我的否認有用嗎。既然有求於你,本尊自然也是知道規矩的。”
陸元希聞言亦笑了一下。
萬界試煉場裡沒有人知道鳴章道祖的過去,但現在,她已經無比接近這個秘密。
此時此刻,當談判的主動權來到了她手上的時候,陸元希卻並不著急要提出什麼要求來。
她想著藍風城城主的身份,忽然問了一個問題:“鳴章前輩之前所說的第一種辦法,是不是……和玉京山所在有關?”
這是她在思索了鳴章道祖方才的話,以及在玉虛島接受洞真經傳承時元洲前輩提到過的七代傳承者的失蹤原因,二者綜合到一起之後所能想到的唯一答案。
提到此處,鳴章道祖沉默了一下,也坦然道:“沒錯,這一點,本尊確實不如你。”
何止是他不如眼前這人族小輩,就是玉虛島上下十代傳人,都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的。
誰叫她真的找到了玉虛宮,還得了道祖們的認可。
作為因果道修士,他當然看得清在陸元希身上那根再奪目不過的金色的因果,無需遮掩,更無需費力,便能看到那根遙遙指向道境之中某個連望都望不見,更彆提能被人踏入的所在之處的因果。
如此……就是他不服氣,也不行啊。
陸元希但笑不語,在這一點上她沒有說什麼過謙的話。
不單單是玉虛因果對她來說也稱得上意義重大,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而鳴章道祖沒有得到。得了便宜,就不要賣乖了。若是她在這裡說什麼“前輩哪裡的話”之類的,恐怕是在鳴章前輩心上插刀子。
這種拉仇恨的事情能不乾就不乾。
在鳴章道祖感慨過後,陸元希終於開了口,說出了她的想法:“我想請前輩幫我個小忙。”
“哦?”鳴章道祖略有些感興趣的抬眸,問道。
“對鳴章前輩來說,這個忙應該不難幫。”陸元希眸光微動,略鄭重的說道:“此事……並非以爭鳴台魁首的身份,而是昭凝以玉虛傳承後來者的身份向七代前輩請求。前輩答應或者不答應都沒有關係。”
她這麼說著,心下也有些忐忑,不確定自己能否如願。
這個想法也確實是在見到藍風城城主,知道他因果道七代傳承者身份之後才生出的幾分念頭。所以,陸元希也沒有抱太大希望,若能成當然更好……不能成的話,換一個其他條件也無妨。
鳴章道祖聽見她這種說辭,心下便知道這事情估計不是那種涉及三千界和濁族之間的大事,但應該……也不算什麼小事。
“小友但說無妨。”鳴章道祖揮手道。
陸元希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她抬眸看了眼鳴章道祖,斟酌了一下說道:“就是……這個小忙,可能需要前輩對我敞開因果領域,亦需前輩親自進入我的領域中……”
說是小忙,並不為過,但敞開因果這件事,代表著鳴章道祖需要對她完全不設防。
雖然陸元希現下隻是個步虛期,但若是她想,在這種不設防的情況下是有很大機會重傷合道期修士的。
所以陸元希說出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鳴章道祖會不會答應。
陸元希觀察了一下鳴章道祖的臉色,見他似乎沒有什麼排斥的樣子,她就意識到,鳴章前輩的抗拒心理應該不是太強,應下來的可能性極大。
想到若是有鳴章道祖的加入,她那道塗山神族因果可以被斷絕得更久一點,陸元希就覺得這趟城主府實在是來對了。
七代傳承者前輩的出現,對她來說,可真是個意外之喜!
鳴章道祖果然並不是很在意她話中的這些,隻是問道:“這些都不是問題,小友需要本尊做些什麼?”
聞言,陸元希就知道,這件事已經成了大半。不管鳴章道祖是因為有求於她還是對她的信任,她領這個情。
想到這裡,陸元希笑著說道:“前輩先前認可了晚輩猜測的那句,需要晚輩替您牽扯住因果,晚輩其實也想讓前輩幫忙看看我身上的一道因果。”
“這道因果與生俱來,斬不斷,隻能用手段暫時隔絕。”陸元希的話引起了鳴章道祖的興趣,而她也終於說出了她的請求。“可惜晚輩的因果之力修煉隻到步虛期的境界,縱使用外力暫時斷絕了這道因果之間的聯係,也最多維持個百十年。若是前輩願意幫把手的話,可否……幫我加固一下這道屏障?”
如果鳴章道祖同意的話,在有合道期因果道大能的幫助下,那道指向女嬌道主的因果定然可以被斷絕得更久。
先前遇不到因果道大能也就罷了,既然遇到了,陸元希可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鳴章道祖和其他因果道修士還不同,既然他是七代傳承者,那麼定然也修煉的是《玉虛洞真經》,最大的差彆也頂多是沒有她的洞真經級彆高,但本源之力肯定是同出一源的。
如果鳴章道祖出手的話,可以最大程度幫她穩固原先設下的屏障,將因果隔絕得再徹底一點。
至於這麼做的風險……事實上,不僅僅鳴章道祖進入她的領域會有風險,她讓鳴章道祖進入自己的領域亦是有風險在的,稍有不小心,她就會成了藍風城城主砧板上的魚肉。
但誰叫鳴章道祖修因果道,而他此刻還欠著她一個承諾的因果。
以玉虛傳承者後來人的身份請求七代前輩援手,並不沾染這道因果,但同樣的,鳴章道祖還受限於這道因果之中,這就是陸元希留給自己的底牌,也是她能向藍風城城主提出這個要求的最本質原因。
藍風城城主聽了她的話頓時笑道:“這有何難!本尊亦想見識一下,小友說的這道因果。”
能夠困擾住真正玉虛傳人的因果,連玉虛金闕都沒有解決的因果,不知和他那道與生俱來糾纏著的因果比,哪一道更勝一籌?
鳴章道祖真是越來越起了興致,他衝陸元希招了招手,對她道:“來,小友先來看看我這道因果,看看這道與你那道孰優孰劣?”
陸元希看著鳴章道祖興奮的模樣,嘴角抽了抽,她發現自己可能需要重新認識一下鳴章前輩,這位前輩比她先前認識到的還要不按常理出牌。
莫非這是覺得已經算熟悉了,所以不需要維持前輩高人架子了?她可還記得這位藍風城城主在爭鳴之會的時候的威嚴,以及剛剛她才踏入這間會客室的時候的一派仙風道骨的氣質,讓人看了完全想不到他現在竟然是個濁族。
鳴章道祖並未注意到陸元希在想些什麼,他一揮手,原本籠罩在他身上的因果迷霧儘數消散,陸元希本身就很好奇他身上朦朧的因果,如今終於可以一看究竟。
之前是修為限製了她查探鳴章道祖身上的因果,如今鳴章道祖自願將因果展示出來,她很容易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這……”陸元希發現,鳴章道祖還真是毫無虛言,那道關係到他是否能夠證道大乘期的深黑色因果已經根深蒂固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來這一點。
同為因果道修士,更是能夠理解鳴章道祖為何會受困於此。
那是比她身上的塗山神族因果還要難纏的存在,至少她知道自己身上的因果來自於何處,可對鳴章道祖來說,他卻無從下手,更無從解決。
“前輩身上這道因果……應該不是開始就這麼厲害的吧。”陸元希略微皺了皺眉,思索道。
如果開始就這麼高的存在感,恐怕不用到晉升合道期,鳴章道祖就能發現它的存在,也許就能早一日解決。
但現如今……就算是她隻有步虛期修為,也能看出這道因果不容小覷,甚至於……在親眼看到這道深黑色因果之後,連她都忍不住有了一絲動搖:
鳴章道祖把牽扯住這道因果的希望寄托於她身上真的能有用嗎?
陸元希還是第一次和同為因果道修士的人交換查探彼此身上的因果,哪怕隻是看,對她來說也是收益良多。
之前和西陵師姐交流的時候,她已經不修因果道了,和元洲前輩同行時,她才剛剛接觸因果,修煉《洞真經》心法。
嚴格意義上來說,鳴章道祖還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因果道上可以給她足夠指點的前輩。
哪怕這其實並不算是真正的指點,也比其他修士能教給她的幫助要更多一些。
所以陸元希珍惜這個機會,每看到一點不太理解的地方,都會出言詢問鳴章道祖。
而鳴章道祖似乎看出了她先前的動搖,並未多說什麼,隻是在她詢問的時候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在鳴章道祖的幫助下,陸元希對因果道的理解很快有了新的進展,她甚至試了試用因果之力觸碰了下那道看不見來處的因果。
這道因果上糾纏的力量絲毫不比她那道指向命運道主的因果差,陸元希隻稍微試探了一下就收回了力量,旋即思索起了如果是她放在鳴章道祖的處境中會怎麼辦。
到了這一步,陸元希才真正體會到鳴章道祖先前話中的無可奈何。
也許……比起更加飄渺的玉虛金闕,轉化為濁族是鳴章前輩所能找到的唯一可以暫時不受因果影響,突破合道期的方法。
但進階大乘需要的不僅僅是繞過這一道因果,如果不能理解並掌握自己身上的每一道因果,又談何掌握因果大道中的每一道因果?
這道因果是橫亙在鳴章道祖麵前最大的一道劫,單看因果中的力量,就知道這道因果絲毫不遜色於她那道。
陸元希不由得暗暗慶幸自己的措施采取得及時,如果完全沒有防備,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受到女嬌道主借助命運線而來的操控,她的情況未必會比鳴章前輩如今的處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