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環耷拉著垂在卡位上, 周遭氣氛死寂。
保險銷沒拔。
她要完蛋。
自上頭起勢,配給烏琢的都是些科技含量更高的武器。許久沒碰過基礎器械了,熟練度稍顯退化。
穿來這個世界後的幾年, 自然也沒機會接觸到。
所以,她竟然忘了拔銷!
烏琢感到難以置信。
她抬起眼,試探性地問□□:“可以拔了重新扔嗎?”
那張刻著刀疤、不怒自威的臉上, 突兀地擠出了一個平生最溫和的笑。
□□垂眼看她,輕柔說道:“沒事,你慢慢拔,彆急。”
烏琢聞聲安下心,按住手柄,拔出安全銷, 右腳迅速向後蹬地, 轉體揮臂過肩,將彈向目標方向投出。
空中劃過一道悠長的弧線, 她飛快地下蹲趴地隱蔽。
遠處,三十米的投擲圈內爆炸聲響。
烏琢站起身, 正要拍拍屁股走人, 冷不防身後受力,屁股上陡然傳來劇痛。
□□獰笑一聲踹了她三腳,嘴裡還振振有詞:“狗崽子, 要不是看你手裡有彈……”
烏琢:該來的總會來!
在軍校的充實安排下, 時間過得飛快, 而烏琢也莫名其妙地成了好幾位教官的長期針對對象。
作為老師最深惡痛覺的那一類人,她絲毫沒有成為課堂重點關照人群的認知,依舊在彆人認真聽講時犯困補覺,上台前被同學輪流叫醒, 睡醒後無視周遭一切目光,遵循著天然的想法行事。
每節體訓課後,陸寅看她仍舊有力氣跑到食堂,便又在下一堂課上給她加訓。
在此期間,因著充足的睡眠和豐富的營養補充,烏琢的個頭長了不少,在一眾預備役軍校的學生當中,不再矮得突出。
肌肉力量增強的同時,普通的格鬥機器人也被她摸清了套路,教官見狀便親自上場揍人。
十周後的一節體術課上,幾位教官圍在一起商量著搞什麼班級PK。
作為六班的惹眼人物,烏琢眾望所歸地被挑出來表演。
每個班出兩個人,挑出來的班代表與其他班兩兩對決。
比賽開始前,各班比拚拉歌造氣氛。
教官粗獷的聲線在訓練場上響起:“一二三四五!”
眾人:“我們等的好辛苦!”
教官:“一二三四五六七!”
眾人:“我們等的好著急!”
六班的對手是五班,與烏琢對上的是一個和她身量差不多的男生。
男生朝她禮貌地笑了笑,穿好護具後,兩個人站在對戰圈內,相向而立。
教官一聲令下,男生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抬起右腿,帶著勁風踢向她的頸部。
烏琢矮身一躲,右膝半蹲,左腿伸向他的下盤,朝著他的腳踝處重重一掃。男生下盤不穩,左腿猝然被擊,攜著慣性旋身橫趴在地。
歡呼聲頃刻響起,六班的學生高喊著口號鼓掌。
男生尷尬地從地上爬起,表情訕訕,戰局結束得太快了。
烏琢跳出對戰圈,走到一側,觀看下一組對戰。
六班的兩人都勝出了,而一班、三班對上二、四兩個班後,也都全部獲勝。
一班勝出的詹如奕隔老遠就瞅見了烏琢,他翹著嘴角摩拳擦掌,想與她正式一戰。
場中央和同事商討完的一班教官朝他招了招手,詹如奕步伐飛快地跑了過來,站在烏琢的兩步開外。
“你,對手是三班前麵那個女生。”教官向他指了指三班的那位學生。
“啊?”詹如奕忙不迭地想說明想法,“我......”
“安排好的,你有什麼意見?”教官眯著眼看他。
“沒。”詹如奕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像個鵪鶉一樣安分閉嘴。
教官揍人是真疼,他是真的怕她。
“教官,我想和那位同學對戰。”一班派出的另一位男生用手指了指烏琢的方向。
詹如奕轉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蔣非,他乾嘛?
一班蔣非,典型尖子生,實踐課文化課都學得不錯,天賦能力也很強。但詹如奕挺討厭他的,這人老莫名其妙地針對他,非要跟他處處較勁。
他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惹過他,在此之前,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是——軍訓時洞穴裡淘汰的那兩人貌似和他一個隊。
如果是這個原因,這人也未免太小心眼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太優秀,樹大招風。
詹如奕輕嗤了聲,深覺蔣非不懷好意。
烏琢漫不經心地站在自己班教官的身側,警覺到似乎有人在盯著自己,她給個麵子地瞥去一眼。
一班教官厲聲稱道:“對手是根據你們的量級安排的。”
“教官,戰場上不能根據強弱安排對手吧。”蔣非說道。
詹如奕睜大了眼,蔣非竟然敢跟全校最嚴苛、揍人最疼的教官嗆聲。
他瘋了吧。
“都是本班級派出的代表,怎麼六班的人就不能和一班打。天賦精神力比不過,體術也比不過嗎?”蔣非抬高了嗓音揚聲。
兩個班級的人聞聲看了過來,目光聚焦在蔣非的身上,一部分人隨著他的視線看向了烏琢,不太明白是什麼情況。
這學生不太上道。
一班教官眉頭下壓,唇角冷撇,臉上已經隱隱有幾分怒意了。
六班的教官循聲望向蔣非,小崽子有點挑事啊。
“烏同學不敢比嗎?”蔣非意味深長地拉長著音調。
烏琢這才瞥去了第二眼。
“我不認識你。”
蔣非冷笑了聲,他是綜合素質第一的成績入的校,不認識他,真是過於孤陋寡聞了。
“我隻是想和烏同學切磋,不認識我沒關係。”蔣非應道。
“你誰?”烏琢無動於衷。
言下之意,你誰啊,就想和我切磋?
蔣非皺了皺眉,神色愈發不悅。
圍觀群眾裡有看明白情況的,忍不住出聲:“這不是欺負人嗎?”
蔣非的實力A班人有目共睹,聽說他家幾代都在軍部任高職,家裡有資源,培養的早,成績自然好。但他為人太傲,人緣很一般。
有聲音半是恭維半是打圓場地喊道:“蔣哥,你格鬥那麼強,又比人高多少壯多少,拳頭都比她臉大,跟她打有什麼看頭啊。”
“您這實力還用得著挑對手?”
“就是,pk怎麼還挑上了呢?”
“彆磨蹭了,還打不打了?”
蔣非考慮了一番,抬了抬下巴,神情高傲地說道:“結果可想而知的對決確實沒有存在的必要。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烏琢似乎這才將注意力真正放在他身上,她將鬢邊的頭發放在耳後,稍稍歪頭問道:“你很想挨揍嗎?”
“哦謔。”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在人群中誇張地高呼。
詹如奕捂著肚子在旁邊大聲地笑。
“垃圾話就沒必要了。”蔣非臉色青黑。
“比不比?”
烏琢認真地打量著他:“好處呢?”
六班教官瞪著眼,聽不下去了,這幫臭崽子是把教官當透明人。他伸出肘子,敲了烏琢一腦袋:“看樣子還想添個彩頭呢?”
“就跟他比,贏了下節課少揍你。”教官又錘了下她的肩頭。
烏琢捂著腦袋,抬起眼看他,動作帶著點幽怨。
“琢哥上!乾他!”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六班的前排隊伍裡跳了出來。
烏琢尋著聲音投去一眼,終於看清了他衣服上的姓名牌。
驢同學,呂修義。
班上幾個愛起哄的也跟在後麵附和。
雖然也怕輸,但量級不同,蔣非就算贏了也不光彩,他們就受不了一班人的挑釁。
烏琢收回目光,沒什麼表情地走到了對戰區。
蔣非見狀走上前來,好整以暇地站在她的對麵,上身直立,拱手一禮。
教官站在對戰區外,下達了開始指令。
蔣非迅速朝烏琢靠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拉短。烏琢半步未退,眯了眯眼,觀察著他的動作趨勢。
倏然,戰鬥開始,猛烈的拳風擊向了烏琢的頭部,蔣非上半身稍作□□,雙腿下壓,從身後揮出了比她臉大的拳頭。
烏琢反應飛快地矮身,躲過攻擊。隨即,左拳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勾出,撲向蔣非的胸口。
蔣非一擊未成,上身後撤,左臂想扣住烏琢出拳的手,卻見她動作靈活地仰起身子,收手再出拳。
一道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兩人帶著護具的右拳錘擊在了對方的手腕。
烏琢的小臂震麻,手腕輕顫,她垂了垂眼,客觀來說,蔣非確實有量級的優勢。
兩人拉開距離,略微調整了一下狀態。
蔣非再度衝上前去,高抬左腿,踢向烏琢的胸口。烏琢身向後傾,一個機敏的閃避後,防護手套從身側反擊他的脖頸。
蔣非順著她的拳風側身躲閃,就勢帶出左拳勾向她的腦後。
烏琢仗著身高差又一個利落矮身,旋即,上半身回彈,雙腕夾擊他的下頜。
聽見下頜骨清脆的一響,蔣非頭頸上的筋絡綻起,他忍著痛意再度猛出右拳打向對方。
重擊之下,烏琢的嘴角滲出了血液,她舔了舔唇。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裡,依然瞧不出什麼情緒。
蔣非再度拉開距離,她確實有兩下子,但也到此為止了。
經常會有人說,在絕對的力量壓製下,所有的技巧都是浮雲。在原來的世界,從小到大,烏琢都是和重量級比自己大的人戰鬥。
成年後,她個子不矮,體脂率也低,但並非是大塊頭。同等身高的情況下,體格相較於對手而言通常並未有優勢。
不過,就如蔣非所言,戰場不會區分雙方的量級。
高壯的對手跨步靠近,揮出肌肉隆起的左臂。烏琢抓住時機押住他的手腕,漆黑的眼瞳中眸光一閃。
□□的撞擊聲再度響起,烏琢的右腿以一種刁鑽的角度,裹挾著勁風回踢蔣非的膝彎。
蔣非失去平衡,麵朝眾人彎起雙膝,瞳孔在驚駭的狀態下急劇放大。烏琢卻動作未停,借力騰空越過他的後心。
極高柔韌性下的一個回旋翻身,跪在墊子上的蔣非上身後折,頸部被烏琢的雙腿死死鎖住。
呐喊聲和掌聲雷動,圍觀群眾們沸騰了。
協調流暢的動作,運用到了極致的技巧,一場四兩撥千斤的戰鬥。這是真正的格鬥術,力量壓製曆來都不是徒手搏擊的唯一解。
征服宇宙,人類靠的從不是其弱小的絕對力量。
呂修義從隊伍裡站起身來,高亢洪亮的嗓音穿透了整個訓練場——
“某位同誌彆灰心,某班代表彆喪氣!比賽比的是精神,比賽比的是友誼!”
六班學生們見狀放聲哄笑,笑完還不忘接著他的話高喊:“某位同誌彆灰心,某班代表彆喪氣!比賽比的是精神,比賽比的是友誼!”
“勝敗輸贏彆在意,比出感情是第一,是第一!”
*
體術課下課,烏琢被詹如奕拽著一塊去食堂吃飯。
“好小子,深藏不露啊。”詹如奕仗著個高,手搭在烏琢的肩上,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那人叫蔣非,惹了爺很久了,我早想給他揍一頓。你沒看見他之後的臉色,那是一個又紅又紫,跳躍得很!”詹如奕咧嘴,露出大白牙,笑得很放肆。
“琢哥什麼時候跟我打一場?”
烏琢拍掉肩上的手:“付出場費。”
“行啊,這頓我請,就當是定金。”
“不行。”烏琢應道。
詹如奕詫異:“什麼時候這麼有骨氣了。”
烏琢:“這頓是報仇費。”
“怎麼儘坑兄弟的錢呢?”詹如奕錘了一下烏琢的肩。
兩人並肩走進了最近的食堂。
這個時間點來食堂吃飯的,大多是訓練場上剛下課的六個班級的學生。烏琢在體術課上狠出了一波風頭,引得認出她的人路過時頻頻側目。
趕上了食堂人最多的點,基本找不到什麼空的位置了。
詹如奕在座位之間竄來竄去,搜尋無果後,守在了一桌人的附近。
他們看樣子快吃完了。
他大咧咧地看著人家吃飯,眼神直白而坦率。
一段時間的目光洗禮後,座位上的男生額角青筋跳了跳。
這是一桌早戀的小情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個傻子,就這麼盯著人家小女朋友吃飯,有病似的。
男生瞪了他一眼。
詹如奕不解地看向他,多少顯得有些無辜,像是把“愚蠢”兩個大字寫在臉上。
烏琢站在座位中央,隱隱聽見了有人在叫她。
她循著聲音望過去,喻才在一個空桌前,向她遙遙招手。
烏琢避開來往的人群,走向喻才的方向。等詹如奕和男生眼神對峙完,身側已經沒了烏琢的人影。
他哎了幾聲跟上她的步伐。
終於找到了座位,幾人專心地點著菜。
“這有人嗎?”
詹如奕刷著終端,頭也不抬地回道:“沒。”
“我坐了。”耳熟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詹如奕飛快抬了眼,臉色一變。怎麼吃飯都得和討人厭的室友一塊?
公玉儀自然地坐在了他旁邊的空位,點了幾個菜後,慢條斯理地安靜用餐。
都在自顧自吃飯,沒人開口挑起話題,桌上的氣氛莫名顯得有些凝滯。
詹如奕幾次三番想說些什麼,卻都欲言又止。無他,公玉儀在的時候,他總覺得渾身不得勁,非要嗆他幾句才能好。
“我們班今天那個,是不是很強?告訴你,她那樣的,是六班平均水平。”不遠處的一道聲音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呂修義坐在他們的斜對桌,唾沫橫飛地和朋友聊著天,聲音洪亮,語氣誇張,不乏炫耀之意。
“你繼續吹。”呂修義對麵的男生往嘴裡塞著飯敷衍道。
“聽說咱琢妹是特招生。特招生是什麼,那都是貧困星上挑出來的。越是那種地方,競爭越殘酷,輸贏都是拿命搏的,實力能不強嗎?”呂修義拍了拍桌子。
詹如奕嘖了兩聲,轉過頭向烏琢問道:“你怎麼一會是哥一會是妹的?”
烏琢抬了抬眼:“是你祖宗。”
“那你怎麼不叫詹琢?”
“你祖宗跟你姓?”
公玉儀打斷小學生對話:“烏祖宗原先在哪顆星球?”
烏琢:“齊塔星。”
呂修義又八卦道:“因為教的太簡單所以在課上睡覺,對教官做假動作騙技能。但她又有實力,教官那是又愛又恨呐!”
三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烏琢。
烏琢:......
我不是,我沒有,彆胡說。
喻才抿了抿唇,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說好,咱倆改天切磋。”詹如奕出聲。
烏琢看了他一眼:“先付錢。”
“多少錢?我也想......”喻才終於找到了機會開口,絞儘腦汁地措辭,“我想多練練。”
她的臉上顯露了幾分懊惱:“我體術有些拖後腿。”
“我幫你加訓。”烏琢抬起頭。
“好。”喻才嘴角上揚,“多少錢?”
“不用。”烏琢停頓了一下,“理論課作業,參考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