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秋睿起床看了會兒書,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 自己收拾好了就給上次來調查的警察打了電話。
“您好,是陳警官嗎?”
“是的,你是?”
“我是上個月3號早上被車撞的那個女生, 關於是誰撞得我,我好像有了些線索。”
“你現在在哪?可以麵談嗎?”
“可以的, 我現在去你們派出所說吧。”
“行, 路上注意安全。”
於是秋睿就出發了, 對著她父母的說辭是她同學請她幫忙補課,她出門父母是沒有什麼擔心的, 畢竟都二三十歲的人了。
關於她給彆人補課這點也沒有懷疑, 因為她這兩次月考的成績足夠說明一切。
劉明玉問了她要去哪,秋睿隨便編了個地方, 然後說了回家的時間就走了。
秋睿徑直到了派出所, 陳警官等了她一會兒了。
有人給她倒了杯水, 秋睿坐在陳警官對麵,看看牆角的監控, 又看了他桌上那些卷宗。
陳警官已經準備做筆錄了,但是沒想到秋睿是一個人來的。
“你父母呢?”
“在家, 這件事我還不想他們知道。”
陳警官接觸的事情足夠多, 點頭。
“行, 那你說說看。”
“我懷疑撞我的人是我表哥張鵬。”
“原因你知道嗎?”
秋睿於是把那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也把後來遇到林娟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然也不會漏了張鵬現在的工作。
“確實有可能是懷恨在心,但是現在我們也隻說有可能,並不能確定。”
“嗯,所以想請你和我一起去他們修車店看看。”
秋睿不會傻到一個人去調查情況,恐怖片裡的經典套路就是這些女的都太大膽,太有自信,但凡找個警察和自己一起去都不會發生後麵的橋段。
陳警官也同意了,在所裡登記了情況之後叫上一個年輕便衣和他一起。
秋睿也不知道那個修車店在哪,但是三人到了那裡之後隨便一詢問就找到了。
不是個很大規模的修車店,兩間門麵,門口停著兩輛車,幾個年輕的修車工在門麵裡聊天。
秋睿很快看到張鵬。
陳警官沒有跟著一起過來,秋睿是讓年輕便衣葉警官跟她一起過來的。
她很快看到張鵬,坐在門店裡的電腦前打紙牌遊戲。
秋睿走過去敲敲桌麵。
“怎麼?”張鵬不耐煩地抬起頭,看到是秋睿,臉色真是瞬息萬變。
一瞬間站起來,差點撞翻了椅子。
然後強作鎮定,看到她身邊還有個年輕男人的時候,眼神又變得輕佻。
“找我?”
“嗯。”
“乾什麼?”
“那天是不是你開車撞的我?”
張鵬翻了個白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秋睿沒說話。
張鵬眼神飄到年輕的警官身上,“怎麼,你一個人不敢來,怕我把你殺了?還找個野男人來,恐嚇我?”
“沒有。”
秋睿搖搖頭。
“他是警察。”
“放屁!”
秋睿多大點人,敢去找警察?張鵬是不相信的。
秋睿側頭看葉警官,他搞不懂秋睿的套路,但是他的身份是毋庸置疑地,他從口袋裡把警官證拿出來。
“你好,我是轄區派出所的警察。”
秋睿冷冷看著張鵬。
“我跟你說過了,他是警察。”
“警察就警察唄,我什麼都沒乾,他還能把我殺了?”張鵬虛張聲勢,他聲音放得極大,店鋪裡幾個工人都過來。
“怎麼了這邊?”這裡的師傅走過來問話。
秋睿衝他說“你好,我們來找張鵬問點事。”
“啥事?”
那邊陳警官看到秋睿和小葉被圍起來,立刻往這邊走,他以為事情惡化了。
秋睿態度不錯,管事的師傅看到她,也隻是“哦哦”兩聲。
“要問啥就問唄,我以為乾啥呢。”
“嗯,其實問你也可以的。”
秋睿轉頭問那個師傅“請問上個月三號,張鵬有沒有來上班?”
“來了吧。”師傅回憶著,“上個月沒有人請假。”
“那你記得張鵬上個月三號有什麼反常嗎?”秋睿繼續問。
師傅回憶著,目光轉到張鵬身上,上個月的事他一時想不起來,但是現在的張鵬很反常。
滿頭都是汗,眼睛裡還有血絲。
脖子上的青筋都崩起來了。
小葉警官也注意到了。
“賤女人!”張鵬忽然暴跳起來,伸手去揪秋睿的衣領,想要打她。
好在葉警官反應迅速,一下握住他的手腕,張鵬的腳抬起來準備踹向秋睿的肚子,被修車廠的其他員工拉下了,秋睿卻還是被踹到了一下。
大家也隻是把他拉住,下一瞬,張鵬衝開人群就跑。
這條街他很熟悉,葉警官想去追,被秋睿拉住。
“葉警官,等下,我的手好像又被摔到了,能麻煩你送我去下醫院嗎?”
現在不要抓他。
秋睿要讓他在恐懼中煎熬。
讓他害怕,夜不能寐。
陳警官倒是看到了一個人像是條喪家之犬,一路狂奔而去,他也知道追不到,而且秋睿都說了是她本地的親戚,也跑不到哪裡去。
馬上聯係了所裡的人,幾方人立刻行動起來。
這邊秋睿見好就收,提醒陳警官,可以從修車廠這邊搞到證據。
車肯定不是張鵬的,應該是修理廠的,就算是已經送出去了,現在肯定也還有記錄。
修車廠人心惶惶,大家都不知道張鵬是犯了多大的事,能保持多遠距離就保持多遠距離,警察要問什麼,他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白色舊麵包車。
這幾個關鍵詞一出來,大家都想到廠裡那輛報廢的車,因為老板懶得處理,就放在後院裡,平時也沒人注意到它。
陳警官他們去後院看了下,原本無人照看,應該已經積灰的車竟然被洗得乾乾淨淨。
但是右前方的車燈好像被撞擊之後破裂了一些,有些蒼蠅在上麵扒著。
仔細觀察下,有些縫隙裡還有汙漬。
看起來像是血跡。
破的車燈碎片,結合秋睿手臂上的刮傷來看,八九不離十了。
人證物證在一天內都收集完畢,秋睿也在下午的時候收到了奪命連環call。
秋燁打的。
秋睿知道是為了什麼。
一定是張鵬打電話回家,他的家人打電話來質問。
秋燁知道後馬上就給她打了電話。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秋睿才慢吞吞地接了電話。
“你報警抓你哥?”
“誰是我哥?”
“張鵬。”
“他撞我的時候想到我是他妹了嗎?”秋睿反問秋燁。
秋燁語塞。
“怎麼說你們都有血緣關係,他做得不對,你多包容一些……”
“彆說了,我現在回家,有什麼回家說。”
秋睿不會改變主意。
憑什麼要她放過張鵬,不可能的。
骨折的痛是她經曆了,憑什麼彆人嘴一張一合就要她包容一些,讓她原諒?
秋睿不服氣。
也覺得心寒。
秋燁到底是誰的父親?
為什麼他與記憶中那個形象越差越遠,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
還是因為上輩子平平淡淡,這些事都沒有發生,所以她沒有看到很多事?
人,總是當局者迷。
秋睿一時竟然也有些迷惘。
她回到家,除了她父母,她爺爺奶奶、大姑大姑父、二姑二姑父,四叔四嬸都在。
三堂會審一樣的姿態。
仿佛她才是那個犯了法的人。
一進屋就被這麼多人帶著恨意地看著,秋睿也毫無悔意。
她沒有做錯。
“你這個天殺的啊!你哥怎麼沒把你直接撞死啊!”大姑見到她就開始哭嚎。
秋睿看向她父親。
依舊一言不發。
滿屋子的人似乎沒有人站在她這邊,她的眼睛掃到劉明玉,她的眼裡似乎也寫著她這次做得太過了。
秋睿孤軍奮戰。
“秋睿你說說,你是不是去派出所把你哥告了,還叫警察去抓他?”秋弘業問。
“是的。”
秋睿挺直腰杆。
劉明玉走過來摟住秋睿。
不管怎麼說,即使她覺得秋睿做得有點過分了,但是她始終是她的女兒。
她不忍心看著秋睿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眾人的對麵。
“去跟警察說你不告他了,我讓他自己去自首,然後你們私下和解。有什麼錯,我們自家人解決。”秋弘業繼續說。
“可以。”秋睿點頭。
大家都沒有想到她這麼輕易地答應了。
“我讓著他點,不告他,但是你們要把他的左手也打斷。”
“瘋姑娘,心太毒了,你肯定下地獄的!”大姑聲嘶力竭。
秋睿冷笑。
“你和你兒子好到哪裡去,估計我下去的時候你們已經在那裡了。”
“這麼多人來我家是乾什麼?我被撞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來?家裡解決?你們都是來搞笑的吧,話我就放這兒了,除非你們把他手也打斷,不然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秋睿並不害怕。
有種殺了她,不然她一定要讓張鵬好看。
孬種。
她也對家裡這些人有了更深的認知,兒子的命才是命,女兒算是什麼呢?
“再怎麼說他也是你大姑家唯一一個孩子,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他?”二姑父試圖扮演白臉,他們都覺得一紅一白肯定能把秋睿嚇住,讓她改變自己的選擇。
“如果我當時是被撞死了呢?你們肯定很高興吧,起碼不會有現在這些麻煩事,估計也就把他罵一頓,搞不好還幫著他處理我的屍體。對吧?”
其他人她並不在乎,她在意的是秋燁和劉明玉的態度。
她就這麼看著秋燁,希望他能說幾句話,他是她父親啊,小時候他很疼她的,長大了秋睿都能記住他的好,雖然他有時候確實有些直男癌,但是他的大體是好的,他是一個不錯的父親了。
秋燁避開她的目光。
“秋睿,你聽話點,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我們都是一家人,張鵬是犯了錯,但是家人之間要互相體諒,我們這次給他個教訓,但是你放過他好不好?”秋燁是開口了,但是他開口卻是在為彆人求情。
“實在不行我們賠你們點錢,要多少?”大姑父站起來問。
“本來就要賠錢,我去住院這段時間的費用你們要全部承擔。”
劉明玉一個勁兒地在拉扯秋睿的衣服,但是她好像感受不到一樣,變成了一頭倔牛,誰都拉不住。
“行了,這件事我拍板了,秋睿去跟警察說你們要和解,但是張鵬也必須好好教育下,怎麼說秋睿也是妹妹,他這麼做合適嗎?讓他好好反省下。”
秋燁拍板。
他是家裡的長子,他說了話之後兩個姐姐都不再說話,明顯是默認了他的話。
秋睿還要再說,被劉明玉一下抱住,“噓,秋睿,乖一點,聽話點。”
秋睿覺得身體慢慢在失力。
心也逐漸失力。
扭轉不回來,她父親的觀點,為什麼他不是站在自己的身邊為自己出頭呢?
秋睿好失望。
這一瞬間,秋燁在她心裡的形象一落千丈。
有的東西在超好的方向發展,但是有的東西卻是在往壞的方向發展。
秋睿沒有再說話。
不知道人群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在床上睡了很久,多希望一覺起來自己是在十年後。
可是不可能的。
劉明玉和秋燁輪流敲她的房門。
秋睿都沒有應。
淩晨兩點,敲門聲更劇烈一些。
因為張鵬被抓起來了,秋燁在門口請求她去一趟派出所。
秋睿坐起來,很久才說了一句:“我很累,明天再說。”
她存心要整張鵬。
秋燁也知道,覺得讓她發發火也不錯,於是就走開了。
第二天,秋睿照常去上課,手機也不能開。
中午被她爸接到派出所去了。
她大姑也不敢囂張了,一個勁兒求秋睿和解。
她算是看出來了,秋睿確實不好惹,軟硬不吃。
那麼秋睿吃哪套呢?
錢。
原本跟秋燁說好了和解的,但是到了派出所秋睿就是不認賬,警察跟她確認是不是要和解的時候,秋睿就是不說話。
她大姑都快給她跪下了。
秋睿的眼睛看著她,她大姑福至心靈,“睿睿啊,大姑給你錢,你放過你哥好不好?”
“多少錢?”
“一萬。”
一萬塊對於一個小姑娘來說應該挺多了,但是秋睿眼睛都沒眨。
“五萬,五萬塊,你哥哥他不爭氣,你有這錢可以好好養身體。”
“大姑。”秋睿忽然喊了她一聲,叫得她雞皮疙瘩一跳。
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
秋睿把校服衣服撩開,手臂上很多粉紅的肉痕,褲子也撩開,膝蓋和小腿上都有很多疤,還沒好完,看起來很滲人。
秋燁也沒有看到過秋睿身上的傷痕。
現在看起來挺驚心了。
“我是個女孩兒,這些疤可怎麼辦?”
“要怎麼辦?”她大姑問。
“我想去做祛疤手術,激光的那種,我們這裡也不知道能做,我不想留疤。女孩子留疤了嫁不出去的。”秋睿用小女生的語氣說道,幾個人麵色很複雜。
因為知道這些話是秋睿說出來諷刺他們的。
“十萬塊。”她大姑是個非常吝嗇的人,能說出十萬塊已經是要了她的老命。
秋睿還是不滿意。
想替她兒子贖罪,價格當然不會便宜。
秋睿沒有答話。
自顧自地說道:“我覺得國內都做不好的,我得去國外做,我想把身體恢複到原先的狀態。而且,大姑,你知道嗎?我現在都不敢一個人過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