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可以做妾呀。
明目張膽的羞辱。
奚浮玉心魔翻湧了一瞬, 眼底的紅色乍現,漆黑瞳仁成豎針狀,冰冷, 又直勾勾的盯著花綠萼。
小狐狸嚇了一跳。
她原本就挺緊張的, 但出口的話如覆水難收,便強行冷靜下來, 毫無懼色的回望。
奚浮玉驕傲自負。
斷斷沒可能因虛無縹緲的占有欲而折腰。
這般羞辱過後, 不結仇,恐怕也不會再做曖昧不清又稀奇古怪的事。
他的自尊不允許。
至於喜歡她。
花綠萼內心嗤笑,她才不信奚浮玉是喜歡。
她在奚謹身上見過真摯的, 熱烈的純粹的愛意,明白喜歡到底是什麼, 而奚浮玉儼然是喜歡的極端反麵。
陰險, 狡詐,心黑。
還血腥殘酷。
花小狐狸暗戳戳想。
就算真納妾也不會找你。
嗨呀。
不行不行,怎麼能真納妾。
隻有奚謹。
總而言之,小狐狸就想趁這個機會直接挑明了,狠狠羞辱奚浮玉的自尊,讓他再也沒臉做這種事。
也好叫他明白,挑撥離間行不通。
真想挑撥,可以, 那你就做小唄。
花綠萼囂張的抬抬下巴。
奚浮玉忽而笑了聲,“小殿下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花綠萼小臉冷酷:“嗯?”
奚浮玉垂下眼睫, 抬手將茶蓋蓋好, 發出清脆的輕響,似是蓋在了小狐狸心口,莫名的壓抑。
他抬抬眼, 淺淺笑道:“小殿下莫不是忘了我乃玄鏡洞出身,可以將你丟進銅爐煉成傀儡,可以喂你丹藥……”
奚浮玉停頓了下,嗓音清潤,輕描淡寫就似在點評今日份的天氣真好。
“總而言之,若是想占有小殿下,多的是法子。”
花綠萼臉色白了。
這次是真被嚇到了。
沒有誰願意被煉製成傀儡,成為一具沒有思想的玩具……
不不不。
玄鏡洞的陰險之處便在於,傀儡是有思想的,他/她會在識海中清楚的看到自己被迫做了什麼,清楚的體驗自己究竟經曆了什麼。
像邪物殺人。
若邪物被煉製前是正直善良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次又一次殺掉無辜之人,恐怕早就崩潰,卻連自戕都不能。
委實惡毒。
她強撐鎮定的看著奚浮玉,“所以呢?”
奚浮玉:“所以,小殿下彆自作多情了。”
“我與你尚有因果,了結之後,在下自會離開。”
花綠萼抿唇。
奚浮玉眸底的紅色並未消退,甚至愈演愈烈,麵色卻含著笑,倒真有幾分皮笑肉不笑的大壞蛋模樣。
他站起身走到花綠萼身邊,按著她的肩膀,將她按在了座位上,微微俯身,“至於小殿下所說的種種,不過是無聊之中的消遣罷了。”
花綠萼耳邊涼的發顫,好似一團萬年寒冰湊了過來,包裹著她,凍的小妖怪思緒都僵硬了。
她乾巴巴道,“一定要這種消遣嗎?”
奚浮玉:“有趣啊。”
他貼在她耳邊輕笑了聲,“小殿下這樣像極了我曾經在玄鏡洞見過的一隻狐狸。”
“被獵人逼到絕境,明明又惱又怒,被嚇到瑟瑟發抖,卻還強裝淡定,張牙舞爪要撓獵人,你說好不好笑?”
像是為了更好論證自己的觀點,花綠萼眼前浮現出一麵鏡子,完完美美的照出她的神色。
奚浮玉站在她身後,手臂穿過肩膀,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鏡中的自己。
與他說的一樣。
是強裝淡定,仔細瞧瞧,那雙眼睛藏著的緊張與無措都快溢出來了。
“就是這種眼神。”
“這種惱怒,但又無可奈何的眼神,在下很喜歡。”
花綠萼氣的胸腔起伏,咬了咬舌尖,反唇相譏,“你是惱羞成怒了嗎,被我戳破心事,被我羞辱之後,惱羞成怒了。”
奚浮玉:“惱羞成怒這會兒就喂小殿下吃丹藥了,或者將小殿下扔進銅爐裡?”
他還很體貼的問花綠萼喜歡哪個方式。
花綠萼哪個都不喜歡。
她舌尖都咬出了血腥味,轉移話題道,“那隻狐狸呢?”
奚浮玉:“什麼?”
花綠萼:“你見過的那隻狐狸。”
奚浮玉恍然哦了聲,“丟進銅爐,死了。”
花綠萼猛地抬頭,“你就看著他死嗎?”
奚浮玉:“在下又能做什麼?”
他語氣相當平淡,仿佛死一隻狐狸根本不值一提。
花綠萼惱怒更甚,這句話堪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大概是隱約認為奚浮玉沒壞到徹底——
相處之時基本都是口頭威脅,從未落到實處。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越發放肆。
還有玄鏡洞外立的密密麻麻的無名墓碑。
所有的墓碑都很新,也就是剛立幾個月左右,隻可能是奚浮玉所為。
但這會兒奚浮玉輕描淡寫透出一種對生命的藐視與麻木。
就覺得,他徹底壞了。
完全沒救的樣子。
“我要走了。”
花綠萼冷靜說。
奚浮玉眼睛已經完全異化,烏黑發絲寸寸雪白,宛若鬼魅,“小殿下似乎對我很失望。”
花綠萼:“談不上失望。”
奚浮玉微微蹙眉,沒有再看鏡中的她,湊近她臉頰,紅色眼球仔細觀察這她的神色,像是要透過皮膚血肉看清她腦中所想。
他身上的冷香仿佛要滲透到她肌膚。
花綠萼實在受不了這氛圍,尤其是眼前還有一麵鏡子,好似被迫觀看她與奚浮玉卿卿我我的荒唐場麵。
妖怪看了都覺得羞恥和惱怒。
她拍開他的手,沒成功。
索性掐了法訣,氣勢洶洶衝著他的手腕打了過去,掙紮之間,啪的一聲。
清脆悅耳。
小狐狸愣住了。
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奚浮玉被扇的偏過頭的臉,蒼白皮膚留下了幾道指印。
以及。
血眸中的猩紅更加猛烈,宛若被澆了一桶油的烈火,猛地竄出幾丈高的火焰。
陰森又瘮人。
看的小妖怪毛骨悚然。
花綠萼撒腿就跑。
太可怕了。
她一溜煙跑到了門口,關上門,唰唰唰設了好幾個結界,雖然沒有,但圖了心理安慰。
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
垂目看看自己的手。
啊啊啊啊啊。
爽!
扇的好啊。
早知道就應該趁奚浮玉剛剛愣神的時刻再扇一巴掌。
太爽了。
花綠萼捏捏自己的小手,決定晚上獎勵它一支護手香膏。
正在這時。
隔壁門開了,是奚謹。
他見到花綠萼麵色有些怔,“你不是出去了嗎,怎麼在隔壁門口?”
花綠萼輕咳了聲,淡定道,“跑錯門了。”
“你是要去店鋪嗎?”
奚謹多看了眼隔壁,又點頭,忽然意識到什麼,“你可以說話了?”
“嗯,可以說話了。”花綠萼,“我和你一起?”
奚謹:“好。”
他又問,“隔壁住的是誰?”
花綠萼沉默兩秒,實在想不透奚謹怎麼會如此敏銳,竟然一針見血問出問題。
她坦白道,“是奚浮玉。”
“但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奚浮玉搬了過來,他剛幫我解了禁言咒,我們倆之間絕不會有任何曖昧之情,我絕不會喜歡他。”
奚謹握住了她的手。
花綠萼話語一頓,怔怔看他。
奚謹:“不必解釋,我信你。”
花綠萼眨眼,“真的嗎,你之前不是還誤以為我喜歡奚浮玉嗎?”
奚謹略有幾分不好意思:“之前是聽了謠言。”
先前他們說是“喜歡奚浮玉”一事,當即說開了如何誤會,如何產生這般錯覺。
討論之後便明白是個大烏龍。
花綠萼喜歡這種全身心的信任,抱住奚謹的胳膊,“我可真是撿到寶貝了,你怎麼這麼好呢?”
奚謹一大早就感受到情話暴擊,麵紅耳赤,羞澀的都同手同腳走路。
惹的花綠萼又是好一番笑。
……
院子裡。
煮的茶咕嘟咕嘟響著,茶蓋被蒸汽頂開落下,反反複複清脆作響。
奚浮玉慢慢回過頭。
水鏡映出他眼底興奮的紅,與臉頰的指印。
心魔幽幽道,“她是在扇你,不是在獎勵你。”
奚浮玉揮散水鏡,朝屋中走去。
心魔又道,“你惱羞成怒的姿態真狼狽。”
話雖如此說,但再經曆一次這種羞辱,奚浮玉自尊與自負仍然會使他惱羞成怒。
他是想占有。
但絕不是做……妾。
奚浮玉眼睫微垂,再抬眼時眼睛顏色已經恢複正常了,白發漸漸變黑。
心魔突然又說,“做妾是不是比做外室好?”
幽藍火焰登時燒了過去。
*
得知奚浮玉是鄰居之後,花綠萼就再也不想回家住了,每天就與奚謹一同裝修飯館。
一樓大堂,二樓是包廂。
說是一起裝修,大部分都是奚謹負責,花綠萼就是不想回家,換了個地方學陣法。
但內心多少有點煩躁了。
都雙修這麼久了,妖丹始終差了個縫隙沒有補上。
這就相當於不管她如何修煉,聚攢的妖力都會沿著這條縫隙溜走。
即便有奚謹,也不能時時依靠他。
萬一被發現這個妖丹滋補的秘密,將她與奚謹隔開,車輪戰都能耗死她。
小狐狸頭大。
這個裂縫是時間問題,還是真的就填補不了?
總不可能最後還是要用奚浮玉的丹藥吧?
那也太尷尬了點。
花綠萼心說,就算是耗到油儘燈枯,耗到死,也不能用奚浮玉的丹藥。
這是尊嚴問題。
她垂頭奮筆疾書,不停畫符,趁現在妖力旺盛,將每一張符都輸了不少妖力。
武力不夠,符咒來湊。
正在此時。
一道敲門聲響起。
花綠萼坐在後院,拿神識掃了一圈,看到一位小廝打扮——怎麼說呢,就是奚府的管家。
那人進來笑嘻嘻的喊了聲奚謹。
奚謹見了他,放下手中的物件,“怎麼了?”
管家笑著說:“這不是你和奚府的工契還有半個月嗎,之前按照老夫人的要求,你成親給你批了幾天的假,這會兒是不是該回去上工了?”
奚謹不是很想回去。
主要是去奚府還得住在那裡,他想天天見到花綠萼。
管家見狀壓低嗓音說,“我知道你不願意,但這事是老夫人親口提的,老爺和二公子馬上就要回來了,她想叫你回去一段時間,工錢就按原來的三倍。”
“你是有工契在身的,左右不過半個月時間,忍忍就過去了,還能拿三倍工錢。”
奚謹抿抿唇,“我考慮考慮。”
管家恨鐵不成鋼,“還考慮什麼,三倍工錢,都能比得上您這飯館半年掙的錢了。”
“彆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你前兩年掙得工錢都孝敬師父了,今年又成了親,搞那麼隆重,花了不少錢吧,又給你師父租了房子,還有這飯館,都花了不少錢吧?”
“我這也是把你當兄弟才這麼說的,你家那位,那是得買幾個丫鬟伺候的,就算你不介意當倒插門,那兜裡也多少得有點錢吧?”
“再者說,這乞巧節快到了,難不成你到時候要拿你夫人的錢去給你夫人買禮物?”
奚謹眉心微動。
管家見狀便明白說動了他,“你好好想想,反正就半個月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奚謹:“我考慮考慮,之後給你答複。”
管家:“可快點啊,明天就得給我答複。”
花綠萼撐著下巴聽他們的對話。
乞巧節啊。
也算是他們成親之後的第一個節日了,怪有意義的。
小狐狸有點期待了。
白團子也聽到了,好奇問,“你要送主人什麼禮物嗎?”
花綠萼驚訝:“還要送禮物嗎?”
白團子:“我也不太知道凡間這節日,不過過節收到禮物肯定都很開心。”
花綠萼深感有理。
今天已經學了很久了,索性就出門給奚謹挑禮物。
至於奚謹想不回奚府,那是他的選擇,花綠萼向來不乾涉他。
倒是離開之前,奚謹主動提起這件事。
花綠萼:“那你想去嗎?”
奚謹還沒想好。
一方麵是,乞巧節馬上要到了。
另一方麵,他確實不太有錢了。
這個時間違約不去,付的違約金他也交不起。
花綠萼:“沒關係,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支持你。”
奚謹點頭說話。
見她要出去,連忙問,“你要去哪裡?”
挑選禮物這件事得是秘密。
這樣才算驚喜。
花綠萼神神秘秘道,“過段時間告訴你。”
奚謹:“?”
……
最近邪物相當安靜,臨淵城又恢複到了往日的繁華,甚至有些選擇性遺忘邪物這件事。
對普通百姓來講,日子還是要照常過的。
白團子跟著花綠萼,出謀劃策,“送玉佩。”
花綠萼不太讚同:“我兜裡有幾塊玉佩,比這裡的成色好多了,但會不會俗?”
白團子斬釘截鐵:“不會,隻要是花小姐送的,就不會俗。”
花綠萼沉默。
這小團子嘴甜的程度直線上升。
白團子又說,“也可以給他做個香囊?或者做個腰帶?”
花綠萼乜它眼。
妖族的小殿下,針線活是一竅不通。
她法衣破到現在都沒還沒縫補呢。
一方麵是材料不足,另一方麵是她真不會縫縫補補。
忽然看到一個攤子,買相思豆。
白團子嘖嘖兩聲,“算了,禮輕情意重嘛。”
花綠萼:“……”
她無語片刻,買了一把相思豆,準備送奚浮玉一個劍穗。
白團子得知這個想法之後,大聲鬨道:“不可以!你怎麼可以做劍穗!我是刀!”
花綠萼敷衍:“你可以變成劍嘛,奚謹明顯用劍比較順手。”
白團子委屈吧啦。
自從成親之後,它的地位就逐漸下降,它真是太慘了。
花綠萼把相思豆裝進荷包,準備回家的時候,聽到了不遠處的動靜——
“大公子一定要這般無情嗎,之前的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嗎?”
這聲音有點熟悉呀。
白團子說:“有點像您的聲音。”
花綠萼循著聲音走過去瞧瞧。
竟然是奚景行與一個女子。
白團子說,“這女子的側臉也有點像您。”
花綠萼也覺得有點像。
但覺得怪怪的。
那女子還在說,“若不是我出來為小姐買相思豆,還碰不到大公子,明明都在府中,大公子卻時時刻刻避著我,是準備躲一輩子嗎?”
奚景行見了鬼似連連後退,“半夏姑娘,先前是我錯了,我不該招惹你,我現在已經明白做替身是件極其侮辱人的事情,我不會再將你當做替身了!”
他說的真情實感,但卻並非發自內心的意識到錯誤,倒像是在害怕。
半夏淚眼汪汪,知曉他最愛看她的側臉,便側著身子哀怨道,“先前大公子與我風流快活時可不是這樣說的,這會兒爽完了,倒是提上褲子不認人了。”
奚景行被說的無地自容,往常他風流快活,事後總歸能好聚好散,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他絞儘腦汁試探詢問,“是不是錢給少了?”
好聚好散的原因之一就是錢給的夠。
半夏露出被侮辱的神色,“我對大公子一片癡情……”
奚景行受不了的搓搓胳膊,“彆演了好不好,你在府中這麼多年,早就知道我是個貪圖美色的酒囊飯袋,我對你又不溫柔,你哪裡來的癡情?”
半夏憋紅臉,“大公子忘記三年前,我受到訓斥……”
奚景行忙製止她:“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不加錢,你說個數吧,合理範圍我可以加錢,你想要賣身契嗎,這我也可以給你。”
半夏:“……”
她無語片刻,幾次演戲都被打斷,長歎一聲,尖酸的諷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