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本就是冤家, 懶得和這些人爭辯, 多浪費力氣。倒是對老大哥,對方說這話倒非幸災樂禍,而是真有些擔心。
許夢雪謝過對方的好意。
一看這副樣子,老大哥連連唉聲歎氣, 以為她是為了撐麵子, 堅決不回頭。
老大哥:“大妹子你啊,何必跟錢過不去哪。”
一個小瘦個子的, 長得跟瘦皮猴兒似的,可能早注意到這邊了, 嚷嚷道:“要我說,你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人家都不在乎的事, 你在那兒急了乾啥。”
老大哥被懟, 臉上掛不住:“你管俺, 跟你有毛關係?”
瘦皮猴:“你那叫皇帝不急太監急,我這叫什麼?叫日行一善!要我說啊, 有些人仗著長得好看,不摔個跟頭不會知道,這生意場上是男人的地盤,女人得靠邊站!”
嘿嘿嘿。
他咧嘴笑起來, 陽光下, 他巴瘦的模樣像是隻在頭上掛了張臉皮, 嘴往兩邊扯得老大, 要把臉從前往後撕個對穿一樣,猥瑣又嚇人。
這模樣,周圍人都不忍直視。
如今日子好過了, 家裡生活逐漸富裕起來,人人手上都有點錢。便是不像某些做生意的,又雇工又開店啥的,多少吃飽飯沒問題。
咋就能成這樣!
大白天就怪嚇人滴。
許夢雪正交代許小弟,也彆讓陳桂英杵在這兒,三人分開,各守著一個位置。許小弟和陳桂英聽見了剛才的議論聲,心裡多少沒底。
人家說得挺有道理的。
是不是他們賣的真不是時候?
對於東西好不好,他們倒是沒啥懷疑了。
凡是感受過培訓的人,都不會懷疑東西好不好。
賣東西吧,也得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
東西是好東西,沒趕上好時候,有時候也平白糟踐好東西。
許小弟和陳桂英如今擔心的就這個事。
許小弟:“姐,我覺得他們說得挺有道理的,咱們能賣出去嗎?”
許夢雪彎身在檢查她帶來的其他東西,有褲子、有絲巾等。陽光照在她身上,本就明媚豔麗的人,更多幾分春日動人的風情。
今兒出來賣衣服,她專門搭配了一身衣服,上了點淡妝。
臟橘色的唇色襯得膚色又亮又白,如陽光下玲瓏剔透的美玉,找不著半點瑕疵。她的五官大氣豔麗,微卷的長發在脖子往下編了兩個小麻花辮,蓬鬆中亦顯俏皮。
不知道的人見了,根本想不到,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快三十歲了。
她俯身整理東西的時候,不像是在為賣貨做準備,而是在為這些東西添光增色。
許小弟等了半天,愣是沒等到他姐的回答。
他看了半晌,又看看自己,隻覺自己像個鄉下來的。
他之前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的時候,號稱是封城的潮流新鮮人,怎麼被他姐隨隨便便一個打扮就比下來了呢?
要他說,他們偷租看的那些港片裡的女明星,也沒他姐好看。
人好看不錯,就耳朵多少不好使。
可惜了。
許小弟不甘心,又問了一遍。
許夢雪像是終於聽見他說話一樣,直起身,回頭瞥一眼,又繼續手上的事,沒理他這茬兒。
這一眼吧,落在許小弟眼裡,多少事覺著……被鄙視了。
許小弟:…………
他氣勢洶洶走過去,質問:“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像他們說的,賣不出去可咋整?除了運過來的,還有幾千件在人庫房,要不咱們……彆要了吧?”
人在麵前,繞不過去。
許夢雪正眼看他,卻是問:“你看我搭理你嗎?”
許小弟:“!”
他就是看沒搭理,才過來的好嗎?
沒搭理人的,就算是自小“欺負”自己的姐,也不能理直氣壯!
許小弟挺了挺胸,自覺支棱起來,想和許夢雪再掰頭掰頭。
許夢雪抬手,推開他:“該乾嘛乾嘛,彆一聽個閒話就在這兒想東想西找事乾。你看看人陳桂英女士,再懷疑再擔心,有質疑老板嗎?”
陳桂英女士頓了一下,又繼續擺衣服去了。
許小弟這也才意識到。
剛才那些話,不光他一個人聽見了,他姐和他媽肯定都聽見了,他們跟沒事人一樣,該乾啥乾啥。
他媽之前還生他姐的氣,擔心得不得了。
難不成現在就不擔心了?
聽了那些人的陰陽怪氣,能不擔心嗎?
肯定擔心。
可是……
許小弟隻看到陳桂英默默乾活,按照之前說的,擺好自己那一攤兒,躍躍欲試,甚至他找許夢雪質問的檔口,人家都開始舉著衣服,對來趕集的人推銷了。
許小弟:!
他還在這兒杵著乾嘛,再不乾活,就真要被自己媽比下去了。
想想那個場景,想想他的好兄弟們知道了後會怎麼說……
許小弟渾身激靈,也不再問來問去了,趕緊一頭去撐自己那一攤兒。
這才對。
餘光掃到了邊上,沒做任何停頓,收回目光,許夢雪繼續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瘦皮猴唱了半天戲,眼見那小子要去找那娘們鬨去了,不想也隻是雷聲大雨點小,沒半點後續,他心裡歎氣。
正此時,他看到許夢雪轉頭,瞬間屏氣寧息,使勁昂首挺胸。
看來也不像表現的那樣嘛。
瘦皮猴心想。
等小娘們看過來,看他不好好調戲一下。
他整個人使著勁,努力睜大眼睛看著,眨也不敢眨,手都快放到嘴邊,隻等目光對視的瞬間,好好吹一哨子。
啥都做好了,結果,那目光卻是停都沒停,直接從他身上掠過。
好像這個人不存在一樣。
瘦皮猴氣壞了,氣得直喘粗氣,胸腔內燃起一團怒火。
哪怕是被鄙薄的、像很多人看他是個大笑話那樣的眼神看著,都沒有這來得難受。起碼那樣子,他好歹是被人看進眼裡,甚至看進心裡了,才有如此反應。
現在算怎麼回事?
他像個上躥下跳的猴子,沒有一點點反饋,完全被無視了。
被無視了!!
還不如一個大笑話呢。
瘦皮猴忍不住爆粗,眼睛死死盯著許夢雪,恨不得在她身上戳穿一個洞。
氣死他了!
臭娘們,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一張臉長得好點。
他馬猴瘦點歸瘦點,可不會那麼沒眼光。
他倒要看看,她整的這些跟吊喪用的破玩意兒,能不能賣出去。
等到她哭鼻子,老子再去狠狠笑話她。
哼!
-
許夢雪迎來了第一個客人,這個客人有些眼熟,她身上穿的大衣也眼熟,是她賣出去的第一件大衣。
許夢雪:“怎麼樣,衣服穿得還可以吧?”
年輕姑娘驚詫不已:“你還記得我?”
“當然。”許夢雪還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本來不敢太認,一看這個衣服確認了。”
年輕姑娘很開心,忍不住和她分享:“之前讓你看笑話了,一件大衣還差點給你添麻煩。不過現在好了,我有自己的家了,也有自己的小日子可以過,其他的都隨風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多了幾分自信和從容。
還記得初見買毛衣的時候,她想買又糾結,最後咬咬牙,帶著一股狠勁和痛惜,拿錢來買。
短短幾個月不見,變化真大。
年輕姑娘原本挺瘦的,皮膚有些黃,頭發也有些毛毛躁躁的。
這回不同之前,明顯長肉了,臉色也變得紅潤,頭發柔順靚麗,有了光澤。
很明顯,這些日子過得不錯。
許夢雪安靜地當個聽眾。
年輕姑娘自己講完,還很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你,就忍不住想講這些。老板,你不知道,我第一次來你這兒買衣服可羨慕了,心裡想,我什麼時候能變成你這樣……”
明媚大氣,有自信,舉手投足間有一種氣場。
哪怕是在人來人往的集市,做著彆人以為卑躬屈膝的小攤,那種驕傲與自信也不減半分。
這是她活了二十年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也是因為這樣,明知道會有麻煩,她也是掏錢買下了一件衣服。
她當時真的想知道:
是不是她穿上同樣的衣服,也會同樣擁有對方那種自信與驕傲?
許夢雪沒忽視她眼中的羨慕與憧憬,認真道:“你現在就挺好的,人陽光了,也很自信。你看,你之前並不會和我說這麼多,不是嗎?”
年輕姑娘笑了:“還真是。”
她那麼自卑,哪敢直麵明月朗日。
她恨不得找個蝸牛殼,縮進去。
“我來看看衣服。”
寒暄後,姑娘看起衣服。不過也不用她咋看,全是一水的白襯衣,沒有彆的花色,這叫她有些為難。
“這些都咋穿啊?”
這時候也穿不上啊。
年輕姑娘很想支持自己明月的生意,奈何一時間有些無從下手。
許夢雪早做好了準備,感受了一下日頭,解開大衣扣子,露出裡頭的打扮。年輕姑娘順著她的動作看過去,驚得長大了嘴。
這也……太……好看了吧?
他們穿的是同款大衣,裡頭的搭配卻不一樣。
年輕姑娘穿的還是過年前買的毛衣,搭配了一條藍色褲子。這是之前在攤子上她一下就心動的搭配,之後每次再穿大衣的時候,或者穿這件毛衣時,都是這樣穿。
這也有一個問題。
她隻有一身這樣子的。
穿的次數多了,就舊了。
穿其他的吧,又不如這個好看,其他都土裡土氣的。
但是天氣已經暖和了,就比方現在,她穿一個冬天的大衣裡頭再穿一個毛衣,好看是好看了,她也熱不是嗎?
多走兩步,就感覺自己冒汗了。
本來,她也覺得老板可能也和自己一樣,都挺熱的。
此時,看清楚老板裡頭的打扮,她才知道自己犯傻了。
人家要和自己一樣,哪兒還能是她的明月呢?
白襯衣,下頭是條黑色的喇叭褲。
襯衣一角掖在褲子裡,顯出腰線,纖細柔美;喇叭褲是高腰的,腰部以下全是腿,襯得腰細腿長,下麵微敞的喇叭狀,平衡了白襯衣的簡潔。
簡單利落中又透著洋氣。
哪怕隻是尋常的黑白色,也和行走在大街上那種灰撲撲的黑白色不一樣,好像人都精神了,擁有著一種蓬勃向上的朝氣。
“這是最簡單的穿法,還可以這樣。”
許夢雪脫下大衣,掛在架子上,向她示範白襯衣的N多種穿法。年輕姑娘這才看到,這回老板除了架子之外,還有一個桌子,桌子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絲巾。
她還沒確認絲巾是不是也是賣的,便看到許夢雪選了條絲巾,隨手疊了一下,跟變戲法一樣,絲巾就變得不一樣了。
在年輕姑娘意外的目光中,這條絲巾被用在了白襯衣上,在領口處挽了領花。
如果說,剛才的黑白是簡單素淨的,加入了絲巾的黑白配,便像是黑白世界中闖入了一團花團錦簇,或豔麗、或鮮亮、或俏皮的顏色點綴著白襯衣,使它變得更有層次、更有趣了些。
“老板你太會了,我不知道還可以這樣。”
“沒事,看多了就會了。多嘗試。”
許夢雪取下絲巾,給她展示不同的顏色帶來的效果,以及可能引起的期望心理。
“其實很多人可能看到這個襯衣,就覺得冷。還有一種穿法,你看這裡。”
“咦,這些毛衣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