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雪瞟了他一眼, 當是沒聽見這句話,沒吱聲。
年輕男人似乎真吃定她必須給換座位一樣,又大聲說了一遍, 過道上的人都往這兒邊看。
這回, 許夢雪自然不好再當作聽不見,她歉意地笑笑,回道:“要是我們大人在地下睡, 說讓也就讓了。但你看吧,小孩子還小,腿也短,你看他們能爬上上鋪嗎?”
簡而言之,換鋪不行。
更不提說, 上下鋪三個價錢不一樣了。
對方真需要, 她也並非那種真愛斤斤計較的人, 能幫一把是一把。但這種前腳說他們, 後腳就一副理所當然要人幫的態度,她不喜歡。
不喜歡自然不慣著。
年輕男人不死心:“同誌,他們可以抱上去。手舉著,一下子就給放到上鋪了。”
怕許夢雪再找“抱不動”這樣的理由,他接道, “我可以幫忙, 抱個孩子我還是沒問題的。”
“不用了, 謝謝。孩子沒睡過那麼高,這個護欄攔不住她,不安全。”許夢雪耐著性子解釋,眉眼間已有不耐放。
她不想再和這人打嘴仗,剛好瑤瑤要去上廁所, 便帶人去上廁所。沒想到回來的時候,聽到一陣吵鬨聲,聽那個聲音,好像是小煦。
小煦怎麼會和人吵架?
許夢雪立即想到,可能還是那個換鋪位的問題。她拉著瑤瑤穿過狹窄的過道,儘快往鋪位那去。
瑤瑤這時也聽見了,小聲說:“媽媽,是哥哥。哥哥好像哭了。”
許夢雪攥緊她的手,安撫她:“媽媽這就去,彆擔心,有媽媽在呢。”
小丫頭在她身後重重點頭。
許夢雪臉朝前走,沒看見瑤瑤點頭,但她感覺到小丫頭不慌張也不害怕,瞬時定了定心。易霆剛才不在,去給他們買東西吃去了。
她頓時懊悔,應該等易霆回來再帶瑤瑤去上廁所,不該把小煦一個人丟在車廂裡。
她還沒走到,吵鬨聲漸漸停止了,基本聽不到小煦的聲音了。她走到隔壁的床位,看見一群人圍著,她嘴裡喊著“讓讓,讓讓”,擠過人群,首先看見的是易霆的身影。
他高大冷峻的背影,顯得車廂都變狹窄許多。
他眼神泛冷,濃眉鋒利,未發一言,剛才那個還挺有理的年輕男人已經在點頭哈腰道歉,乖乖讓他老娘從床鋪上爬下來。
“對不住啊同誌,我真沒想到……剛才我和那位女同誌說好了,她同意了,誰知道孩子沒同意,我真不是有意的,彆介意啊。”
“我媽才沒同意和你換,是你趁她走了,非要爬上來。我不同意,你還推我。”小煦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不留一點麵子。
其他人也都看著,指指點點的,有說他“不應該的,想睡下鋪自己買不就完事了,非得想花少錢上來和人換,動這種歪心思,把彆人都當傻子似的”,有說“換個床鋪咋了有啥大驚小怪的”,也有說“彆站著說話不腰疼,換自己睡下鋪好好的,突然有人跑過來擠走自己床位,自己高興不高興”……
反正說啥的都有,最多的是指責年輕男人想換床鋪不是不行,人家同意了就可以,但沒有背著人家,趁人家不在,搶人孩子床鋪的。
“這得虧是人家家大人回來了,要不然,不定怎麼吃虧呢。”
這話說得年輕男人臉青一陣、紅一陣的。總之,難看得很。
許夢雪把小煦拉過來,問他有沒有事,問完後看向臉色變換不停的年輕男人,冷聲道:“這位同誌,你要是剛才沒聽清我的話,我就再說一遍,我家孩子小,沒睡過上鋪,上鋪不安全。並且,我們是正經花了錢買票的,不像你說的,是占空鋪位。所以,換床鋪的事,你找彆人吧。”
年輕男人連忙應“是是是”,拉著他老娘就想離開,卻被許夢雪伸出胳膊攔住。
“你推了我家孩子,給他道歉。”
年輕男人不服氣,張口道,“我憑什麼給他道……”歉啊?
話沒說完,感覺一道鋒利的、帶有十足壓迫感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一抬頭,便和易霆的目光對上,渾身頓時一個激靈,人也瞬間清醒過來。
他可不會忘記這個男人的手段。
剛才那小屁孩一告狀,這個男人就捏住了自己的那隻手,疼得他幾乎跪地求饒,腕骨都要碎了。還有這一身氣勢,根本就不好惹。
年輕男人不由暗自後悔自己惹了這一家人。
於是,哪怕他不想道歉,懾於易霆給到的壓力,他也得老老實實低頭,向小煦道歉。
他們的鋪位就在這兒,年輕男人吃了虧,一時間沒臉待在車廂裡,便要去車廂連接處透透風。他老娘也不想被人指指點點,遂也跟過去。
許夢雪讓小煦轉圈給他看看,確定他沒彆的問題,方才放下心。
“下回一定不留你一個人在車廂,我和你爸肯定留一個人看著。”
“媽,我沒事,不用擔心。”小煦看許夢雪臉色不好看,立馬搖搖頭,”他們剛爬上瑤瑤的床,我……爸就回來了,然後……沒吃虧,你放心吧。”
易霆意外地挑了挑眉,垂眸看向小煦。
小煦也有點彆扭,捏著衣角,把易霆如何教訓那個人的事給講了一遍。許夢雪鬆了口氣,看了易霆一眼,到底沒說什麼話。
她沒說什麼,易霆自覺是懂了,也不站著當一尊雕像了,把買回來的東西拿出來,擺在桌麵上。
有看起來爽口的涼麵,還有熱騰騰的包子、水煎包,以及一小包鹵味涼菜,西紅柿、黃瓜等蔬果。
許夢雪頗為意外:“你這是上哪兒買來的?”
易霆看向窗外:“就在那外頭。還有盒飯,我也買了一份。”
他從底下又掏出一份盒飯,許夢雪屬實有幾分驚訝。
天氣正熱,沒多少胃口,包子水煎包她和孩子吃不下,易霆便都解決了,不解決也沒辦法,天氣那麼熱,根本沒法兒放,估摸著到不了晚上東西就餿了。
她和瑤瑤小煦吃了三人共吃了一份涼麵和一份盒飯。涼麵味道還行,很爽口,能讓人多吃兩口;
盒飯的飯菜做得不儘人意,尤其他們這段時間吃慣了芳姐做的飯,更是覺得盒飯難吃。不過,也不能浪費,配著鹵味涼菜一塊吃了,也給吃完了。
他們剛吃完,易霆便拿著洗好的、掛著水的黃瓜、西紅柿過來,讓他們利利口。許夢雪吃不下,瑤瑤和小煦各啃了一個西紅柿,吃得倒是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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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已經開出去不短了,瑤瑤和小煦也困了,許夢雪讓他們脫好鞋子,躺在床上睡覺。她手肘支在桌上,單手托腮,望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景物,默默看著。
易霆坐在她對麵,心裡描摹著她的眉眼,開口道:“彆擔心,他們不敢再那樣了。”
許夢雪回神,視線落在他身上,調侃道:“我知道,人家害怕你這個閻王唄。”
易霆不讚同地擰眉:“好好的,我怎麼就成閻王了?”
許夢雪彎唇輕笑:“這你得問他。我說半天人家都不當回事,看見你跟見鬼似的。”
易霆:“……”
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剛才我還是閻王,轉頭又成鬼了。那要我選的話,還是當閻王吧。”
許夢雪:“你可想得美吧。”
她知道易霆說的啥意思,倒也不是在為這個犯難,還真犯不上。她隻是難得地放鬆,想看看窗外的風景,安靜待一會兒。
易霆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不再說話,跟她一道望著車窗外。
這一路都還在H省境內,平原廣闊,麥田金黃搖曳,遠處房屋錯落有致。有的村子發展快,已經是一水的磚瓦房——這種到底是少數,青瓦黃泥的土屋是常見的。
漸漸地,夕陽斜下,金橘色漫出地平線,熾烈的顏色將麥田、房屋、道兩旁的綠樹籠入其中。漫天是濃烈的、熾熱的金橘色,逐漸分層,由下往上,墨色一點點攀爬而上。
明月早在夕陽濃得化不開之時,便已經掛在樹梢頭。當墨色席卷了天空,明月皎皎,清輝灑下大地,車窗外的一切在夜色中鍍上一層清涼的月色,朦朧而美好。
瑤瑤和小煦早就睡醒了,也像模像樣地托著下巴和他們一起看風景。
瑤瑤下午喝的水,想上廁所,許夢雪帶她過去。
廁所在車廂一頭,瑤瑤進去,她在外麵等著,隱隱聽到兩道熟悉的聲音在爭執。
“你不是說,一定能給你娘我換個下鋪嗎?現在可咋整,我這胳膊腿兒的,能爬上那上鋪?還不如叫我死了得了!”
“我哪知道有人就是不給換,還是年輕人了,國家不都說要尊老愛幼,也沒見他們有一點。”
是年輕男人煩躁的聲音。
許夢雪扯唇嗤笑。
還真是該他們的了,不換座位就不應該了。
“彆跟我說這個,我不聽這個,我就問你現在咋整吧!當初我說買下鋪,你說下鋪貴,非要省那點錢,這可倒好。反正我不管,錢是你要省的,下鋪你也得給我整一個!”
“娘,我說娘啊,你怎麼回事?我省那點錢還不是為了咱們,能多省點咱們就多有點。你也是省吃儉用一輩子的人了,省個錢不是應該的?”
“我省吃儉用了一輩子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我還省啥我?我這輩子都沒花過幾個錢,好不容易坐趟車去個首都,我閨女給我錢買的,我就想舒舒服服躺著去,不行嗎我?”
“……”
他們還在吵吵嚷嚷,瑤瑤從廁所出來,許夢雪沒做停留,帶孩子離開了。
沒一會兒,那個年輕男人帶他老娘一道回來。兩個人臉色還都不太好看,鼻子出氣,看彼此不順眼。
年輕男人心裡窩火,想撒氣,一對上易霆,又犯慫,隻好坐在過道邊的位子上,沒好氣地踢車廂。
“這位同誌,注意一下,這是公共財產,破壞公共財產是要罰款的。”
剛好有人來查票,列車員注意到年輕男人的行為,過來製止他。
年輕男人隻覺得運氣實在是背到了極點。
他粗聲粗氣質問:“同誌,我就踢兩腳,哪裡算得上破壞,你這有點上綱上線了吧?”
年輕男人轉頭不看列車員,“再說了,那麼多人,憑什麼隻說我啊,是不是看我好欺負啊?”
“我說你這個人怎麼回事,為什麼隻管你不管彆人,你心裡沒點數嗎?彆人有踢車廂嗎?彆人有做錯不知道改嗎?我這是正常的提醒,在你嘴裡怎麼就成上綱上線了,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列車員也是個辣妹子,一話不說就懟他。
年輕男人神情不悅,站起身來,就和她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