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1 / 2)

又一年, 康煦二十五年。

廣州開設十三行。

京城根下的老百姓們, 總會比他處多了點閒情逸致。還會來思忖朝中究竟是什麼想法,皇上又是如何斟酌雲雲。

但這些閒言碎語,得是那些能吃得飽飯,家中有餘糧的人方才有這樣的閒心。

而在深水巷裡, 一處不大不小的宅子裡, 有一位上了年紀,有些蒼老的美婦人坐在院中, 正手也不停地做著刺繡。家中小女就在庭院中咿咿呀呀地玩耍,婦人偶爾聽到聲音, 時不時就看上一眼, 發現女娃正自娛自樂,便忍不住微笑。

此人便是甄夫人。

庭院中這三四歲大的小女孩,便是甄英蓮。

自打甄夫人跟著那一行人上了京城後,起初她的心中充滿不安。

除了身旁一個婢女外,她隻帶了些許錢財, 這其中大部分還是甄夫人的母親私下給她的,這實在叫甄夫人心中甚是愧疚。

到了京城後, 這種不安的情緒就瘋狂地蔓延滋長,尤其是那說要與他們見麵的主家遲遲不肯出現,這讓帶著孤女的甄夫人開始後悔起當日的選擇。

她自己倒是沒什麼, 可她擔憂的是英蓮還有那個婢女。

都是好孩子。

甄夫人自然是希望她們能平平安安。

好在,過了兩月, 這些侍從帶來了甄士隱的消息,說他是隨同道人出家去了, 在京中有一處宅子是當初他的友人所贈, 他愧不敢當, 一直收著地契卻不肯使。

如今已是家徒四壁,這顏麵無用,還不如將宅子留待給妻子兒女使喚,也是應當的。

又有碎銀子五十兩,是甄士隱最後的錢財,當年留在他處,如今一並送了回來。

甄夫人聽了侍從的話,原是不信。

可這地契上所寫,的確又是她丈夫的名諱,且也是他的字跡。

她垂下淚來,抱著英蓮哭了許久。

對一直相夫教子的甄夫人而言,這無疑是徹底失去了頂梁柱,但哭過後,這留下來的地契與銀兩,卻是暫時幫了她們的大忙。

甄夫人謝過了那些侍從,便從那豪華的宅院裡搬了出來,住到了深水巷的宅子裡。

這是一處兩進的小宅,對她們來說正是合適。

而五十兩碎銀,能叫她們較為拮據地生活上幾年,至少解決了燃眉之急。而後,那些帶他們上京的侍從在離去前,也給她們留下了五十兩,說是主家所贈。

甄夫人雖然一力推辭,可他們是在幫著她們搬家,又離開後,方才叫她們在大堂中再度發現了這五十兩紋銀,要還也沒處還去。

這另外的五十兩,甄夫人並不打算動用。

一方麵她收之有愧,也有想著倘若有一日再遇到他們,定要歸還給他們;另一方麵,也是想著假如有不得不動用錢財的時候,這五十兩也可以作為一點退路。

用了多少,以後記得補上便是。

嬌桃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對正在做工的甄夫人行了一禮,輕笑著說道:“夫人前頭做的,也都賣了出去。那主家還問夫人哪裡的手藝,想要請您過去呢。”

這話若是在數年前,說給甄夫人聽,那著實是逾距。一個富貴人家,何以要去做這繡娘的活計?

可眼下,偏是甄夫人與嬌桃兩人不斷做刺繡來彌補家用。虧得是她們兩人有這樣的手藝,才能每月掙出她們的口糧。

甄夫人看著小跑著去找嬌桃的英蓮,歎息著說道:“若是過去,定然是會賺得更多些。可是英蓮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心中實在是不放心。”許是從前英蓮被遺失過一次,這小姑娘總是特彆愛粘著甄夫人,不僅是如此,連甄夫人也是如此。

失而複得的惶恐,也叫她

要時時刻刻盯著自己女兒,方才放心。

嬌桃輕聲說道:“夫人說得極是,下次那主家再問,奴便回絕了他。”

甄夫人看著嬌桃已是走得滿頭大汗的模樣,忙叫她去廚房喝水,莫要再站在這日頭底下。嬌桃欠身去了,甄夫人看著嬌桃的背影,也忍不住思忖著是否要再請一個婆子過來。

然到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甄夫人現下對外來的奴仆總是不放心,除了嬌桃外,許多事情都恨不得親力親為,尤其是在英蓮的事情上。

甄夫人歎了口氣,又見嬌桃回轉過來,“夫人,瞧我這記性,橋頭的繡坊最近接了一樁大活,說是莊上的繡娘缺了一位,想問問您願不願意接下這活,要的比較緊,但若是能趕出來,多給這個數。”她比劃了一下。

甄夫人驚訝地說道:“這錢數也過於寬厚了,這是誰家的單子?”

嬌桃想了想,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大抵是榮國府上的?”

榮國府啊……

甄夫人聞言,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隻一瞬,她又輕笑開,“接,為何不接?我手頭的活計也快好了。這活若是咱倆趕工,倒也能及時完成。”

嬌桃輕聲說道:“夫人,要是再這麼熬下去,您的眼睛……”

甄夫人的身子本就有些孱弱,再這般日以夜繼地做活,嬌桃真是怕極傷了她的眼睛。至於嬌桃自個兒,她還算是年輕,有底子可耗。

甄夫人正想說什麼,就見一團小奶團子踉踉蹌蹌地走來,舉著一朵小花踮起腳,“阿娘……”她奶乎乎地說道,“花,給。”

甄夫人笑了起來,低下頭來,任由著英蓮糟蹋她的頭發。

等英蓮心滿意足地走開,又搖搖晃晃地走向嬌桃時,嬌桃忍不住驚訝,卻也在英蓮軟聲的呼喚下矮下/身,讓小姑娘把花花插上去。

“好,好。”

英蓮高高興興地鼓掌。

甄夫人望著小英蓮高興的模樣,輕聲說道:“嬌桃啊,我身邊隻剩下英蓮和你,我這把老骨頭算不得什麼,但總要為你們打算。”能多做些,便多做一些,趁著身體還好的時候,總不能叫她們活不下去。

嬌桃的鼻頭一酸,低下頭來,“是。”

她心想著,今日那主家還說,賈府上還有些零碎的活計,正是缺人的時候,說不得她也能趁著這時候多接一下,也好為家裡頭多攢點銀子。

不過,這榮國府上,到底是什麼熱鬨事?

榮國府上,正是姹紫嫣紅之時,這晚春時節,怒放的鮮花燦爛,趕著這暖春的末尾來爭奇鬥豔,便是從廊上經過時,都好似能聞到淡淡的芳香。

賈珠從綠牆下經過,桃粉的花瓣落了下來,徐徐地砸向他的肩膀。

郎秋和許暢跟在他的身後,兩個書童的身材已是高大起來,再不是之前瘦弱的模樣。他們兩人原本就比賈珠的歲數要大一些,眼下已經比賈珠都高了一個腦袋。

許暢輕聲:“大爺,老祖宗想讓你過去一趟。”

賈珠隨口說道,“出了何事?”

許暢:“應當是和大爺的生辰有關。”

賈珠微訝,想了想,眼下快到四月,距離他的生辰還有一月有餘,“這有什麼要緊的?”他無奈,看向兩個書童,“莫要與我說,最近這府中這般忙亂,就是為了這事?”

許暢搔了搔臉,“大爺,你都要十五,前幾年都沒怎麼辦,今歲府上想要為大爺操持一二,也是正常的。”

賈珠:“不過是個普通的生辰,論要緊,應當是太太更加受累,沒什麼好慶祝的。”他不緊不慢地說道。

可他雖不在意,但賈母相邀,他還是得過去。

榮慶堂內,元春抱著寶玉,正在陪著賈母說話。

幾個丫鬟正在屋內伺候,還有隻狸奴在屋內外跑進跑出,正是一副悠哉之景。

寶玉原是坐在元春的懷裡,一聽到通報進來的人是賈珠,立刻就撅著屁股往元春的身後躲。這粉雕玉琢的小寶貝做出這樣的行為,好叫整個屋內的人都笑倒了。

賈珠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屋內這般笑鬨。

賈母抹著眼淚,笑得臉都紅了。元春抱著寶玉的小身子,不叫他往後爬,鴛鴦和珍珠皆是上來,幫著扶住小二爺,俱是笑意盈盈。

賈母眼見賈珠進來,大笑著朝他招手,“珠兒,快些過來,你的好弟弟可是不想見你。”

“沒有,大哥哥,想。”

寶玉像是知道,自己已經跑不了那般,立刻又乖巧地坐回了元春的懷裡,還非常主動地朝著賈珠伸出肉乎乎的小胳膊,撒嬌著說道,“大哥哥,抱。”

寶玉今年已是三歲。

他長得可愛非常,這府上的主子就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自從他開始會說話後,便總愛撒嬌,叫幾個長輩都舍不得讓他吃苦。而一貫端正的元春,到了寶玉的麵前,也是端不起架子,無法責罵他。

這時候,合該是賈政來做這個黑臉,可偏生二老爺在之前就被調去做學政,至少說也得三年才能回來,如今方才第二年。

賈珠就自然而然成為了這黑臉的人選。

且不說,這闔府上下,唯獨賈珠可以撐得住寶玉的撒嬌——太子殿下的癡纏功夫,當真是將賈珠給磨礪出來了。

另一處,卻是礙於係統的提醒。

寶玉的出生本就奇異,賈珠一旦清楚這點,更不可能讓寶玉行差踏錯。

便是為此,寶玉見了賈珠,總是想躲。撅著小屁股能從軟榻爬到床邊,又咕嚕著滾走。可惜的是,賈珠總是能敏銳發現他在何處,而在教育弟弟這件事上,許是因為賈政不在,家裡頭都默認賈珠是可以管教,也能管得好寶玉的——儘管有時看著有些可憐,但還是不插手。

有賈珠扮黑臉,好歹還有人能管得住寶玉。

不過賈珠的脾氣本來就好,說話也軟綿,長得又忒是好看,對於寶玉這麼一個貪愛好顏色的小人兒來說,大哥哥又便是他心尖尖的那種喜好。

這就導致寶玉雖然看著賈珠就想跑,可是當真正看到兄長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喜歡朝著他撒嬌,要人抱抱。

賈珠看著寶玉高高舉起的小胳膊,無奈彎腰將小娃娃抱了起來,轉身在元春的身旁坐下,“方才在屋外,就聽到你們的笑鬨聲了,老太太,可是寶玉又做了什麼有趣的事兒?”

元春看了眼還笑個不停的賈母,自己嘴角的笑意也是強行壓不住,揉著肚子軟倒在身後的鴛鴦身上,“大哥哥,方才寶玉聽到你要來,撒著小短腿就想跑,撅著屁股往身後躲呢。”

賈珠聞言,挑眉看著安穩坐在他懷裡的小弟弟,“寶玉,元春說的話可是真的?”

寶玉的年紀雖然小,可是聰慧非常。

說話時,隻要語速慢一些,總是能聽明白是何意。

眼下,小寶玉便有一種屁屁要挨打的恐慌感,忙輕輕捉住賈珠的手,“大哥哥,想,喜歡,不跑。”他愛嬌地蹭著賈珠,發出“咿呀”的可愛聲音。

賈珠心裡笑著,麵上卻裝作非常嚴肅,“寶玉不是不想見我,大哥聽了有些難過。”旋即,他垂下眉眼,做出一副傷心的模樣。

寶玉愣愣地坐在賈珠的懷裡“啊”了一聲,軟乎乎的,像是在驚奇,然後,又是兩聲“咿呀”的聲音,寶玉的小手摸了摸賈珠的肚子,作勢拍了拍,嘟著嘴說道:“不哭不哭,大哥哥,哭,彆,哭……”嗚嗚嗚,他一麵說一麵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擦下來幾顆金豆豆。

賈珠將寶玉抱得更親近些,小臉貼著自己,“寶玉好

乖對不對?”

寶玉認真地點點小腦袋,“乖,聽話。”

賈珠便笑起來,摸著寶玉的小腦袋說道:“那就莫哭了,大哥又沒訓你。”

寶玉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是大哥哥摸著他腦袋的力道很舒服,他就一邊被大哥哥摸著小腦袋,一邊開始迷糊著,攥著賈珠的衣襟趴在他的身上,眼角帶淚地聽著大哥哥與老祖宗開始說起話來。

“珠兒,你之前的生辰因著撞上殿下,一直都不好大辦。然這一回,你已是十五,家中想趁著這時候,給你熱鬨熱鬨,也補上先前幾次的。”賈母抹了抹先前眼角笑出來的淚意,“你的母親已經去操辦了,此事她甚是上心,就連家中奴仆的新衣她都是盯著,務必叫那日順順利利。”

不過一個生辰,賈珠沒想到賈母和王夫人都這般重視,按他來看,隻要在家中吃碗長壽麵,再與幾位長輩磕個頭,與同輩說說話,也就結束了,怎要這般隆重?

然賈母搬出王夫人,就叫賈珠無話可說。

他與王夫人總是不太親近,可王夫人對他的疼愛,賈珠不是毫無感覺,一想到如此,他便無法拒絕王夫人的心意,隻得頭疼著回自個兒院子。

路上,許暢見賈珠還是蹙著眉頭,便道,“大爺,家中許是惦記著從前,想彌補一二,大爺就莫要擔憂了。”

賈珠搖頭,淡淡說道:“隻我看來,未必隻是如此。”

許暢歪著腦袋,“不過正撞上太子的生辰,那日,大爺還是得入宮去罷?”

康煦帝對眾位皇子的讀書抓得很緊,除了寥寥的節日,與短暫的休沐外,倒是生辰可以歇一歇。然其他皇子也就罷了,太子的生辰向來是會辦一場小小的宮宴。

賈珠不是每一次都會參加。

有時候他送完禮物便會出宮。

縱然太子想要叫阿珠與自己在一處,卻也知道這生辰之事,賈府上必定有不少人在等著他,便也隻能委屈地讓他離開。

“合該如此。”郎秋還不等賈珠回答,便笑嘻嘻地說道,“每年太子殿下可都會給大爺送上禮物,那大手筆,可著實是叫人吃驚。”

那些賀禮如同流水般湧入賈府,的確叫人難以忘記。

賈珠斜睨了眼郎秋,“晚些時候,你帶幾個人,去外頭的明橋街走走,查一查是否有位甄夫人在附近住著。”這般無聊,不如出去做事。

郎秋驚訝地說道:“甄夫人,可是那甄家?”

甄家與賈家交好,甄家從前比賈家更勝之,一聽到這個姓氏,郎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邊去。

賈珠自也是如此。

他抿了抿嘴,輕聲說道:“方才與少尚一起回來,在明橋街略坐了坐,聽聞隔壁有人在說些什麼話,言語間提及到了甄夫人……”

賈珠今兒回來前,正與秦少尚在一處。

自從那一次宴席上,賈珠和秦少尚交談後,他便開始奮發圖強,活似與從前不是一個人。這簡直震驚了整個秦府,都以為這位秦二爺是撞了邪,聽說府上還曾經偷摸著想給秦少尚驅邪,這著實叫他哭笑不得。

那時,賈珠是被秦少尚叫去訴苦的。

雖然人是開始奮發向上了,可是這遇到磨礪的時候,也是會忍不住吐槽。他倒是不吃酒,帶著賈珠去明橋街的茶樓,就哭喪著和賈珠抱怨,說上幾句話罷了。

賈珠知道他壓力大,便隻是安靜地聽著他說。

秦少尚畢竟是家中幼子,許多事情,他一旦想要開始奮發,便隻能靠著自己爭取。好在家中還算疼寵他,做大哥的也希望秦少尚能認真起來,從不曾打壓過他,這才叫秦少尚這一年來,有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變化。

隻是這變化,相較於秦少尚想要的,怕是有些不夠。

這才有

些鬱鬱寡歡,借茶當酒。

賈珠慢吞吞地陪了他一會,直到秦少尚吃茶水吃得肚子脹飽,這才結伴從茶樓離開,上了馬車。

也正是在這時候,賈珠聽到了街邊的對話。

“今兒的,還是甄夫人做的?”

“約莫是的,這樣的針腳,也隻有她能做得出來。”

“瞧著是個大家閨秀的好出身,怎會來做這些捏針線的活計?”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聽聞她似乎是從南方來的,本來家裡頭可富裕了,現在可倒好,一個人帶著個女娃,也的確是……”

聲音漸漸遠去了,可賈珠卻下意識掀開了車簾,想要尋找方才那對話的人。隻是街道上熙熙攘攘,哪裡還有剛才說話的聲音。

許是已經混在人群裡走遠了。

賈珠聽了這話,心中便惦記著這事,這才會叫郎秋去查。

“不知她與甄家是否有關,查一查罷,叫我心安些。”賈珠腳步不停,已是入了院子,“倘若有關係,還得問過是否要與甄家聯係,若是沒關係,要是看著可憐,也就幫襯上一把。”

郎秋得了賈珠的囑咐,忙笑著說道:“都記得了,大爺就莫要擔心小的了,保準辦得妥妥的。”

賈珠對他身邊這兩個人的辦事能力倒是不擔心的,隻是心中有些惦記,到底是多囑咐了幾句,這才回屋歇息了。

郎秋記掛著賈珠的囑咐,待大爺歇下,便點了幾個小廝,跟著他一同出府去了。

四月裡,天氣開始炎熱起來。

這熱氣上頭,人便有些開始苦夏,賈珠於吃食上的胃口便小了一些。每年到了夏日,他都會變成小鳥胃,最熱的時節,他幾乎什麼都吃不下。

這倒不是賈珠不餓,當真是連一點胃口都沒有。

這時候,賈府的廚子都會費儘心思做些酸口的,好叫大爺胃口開一開,也能吃上少許。

今年的夏日,似乎比往常還要燥熱。

賈珠清晨勉強吃下了半碗粥,到了宮內,上午的課程結束,中午墊肚子的吃食,他就隻略碰了幾下,便不再動了。

曹珍看著搖頭,“你這樣可不成,往常你還能碰多幾筷子,現在幾乎都不吃,殿下知道了,必定是要不樂意。”

賈珠苦笑,“的確是沒什麼胃口。”

曹珍倒也不是不明白賈珠的意思,今年的確是往常熱了一些,連他自己也沒什麼欲/望吃東西。不過這腹中打鼓,他還能費勁吃一些,瞧著賈珠這般怕是連胃口都沒,強行往下塞東西便是一種痛苦。

格圖肯粗聲粗氣地說道:“不叫殿下知道不就好了?”

曹珍:“你是當這屋裡內外的內侍都是不長眼睛的?”今日太子殿下的確是被皇上召去陪同,怕是得到下午才能回來,可是這殿內的太監宮女可還是在的。

賈珠吃了多少,吃得多與不多,保準晚上的時候,太子殿下一定會知道個一清二楚。

格圖肯停下看著賈珠有些蒼白的臉色,也是搖了搖頭,“賈珠,你這可不成。”

往年賈珠雖然有些苦夏,可是這該吃的東西也還是能吃些,但這兩日,卻是筷子都沒怎麼動。這胃口雖無,可身體仍是會消耗的,長此以往,對賈珠的身體可不合適。

賈珠在兩位伴讀朋友——是的,他們的關係在如今來看,已經勉強能算得上朋友——的勸說下,到底還是又扒拉了幾口,勉強填了下肚子,便怎麼都不再碰了。

賈珠揉了把臉,有些犯困。

正打算起身去屋內坐著眯一會的時候,一個小太監便端著一碗溫熱的湯汁擺在了賈珠的麵前,欠身說道:“賈公子,此乃殿下臨走前囑咐的,為你準備的物什。”

賈珠微訝,低頭看了一

眼,猶豫了一下看向其他兩人,卻見他們衝著賈珠擠眉弄眼,倒是半點都不在意這額外的賞賜。

曹珍:“殿下在意你不是一日兩日的,若是天天都要醋上一醋,那我眼下可不是個醋壇子?”

“合眼緣的事情本就沒法強求,”格圖肯利索地吃完,“有人得殿下喜歡也是好事,至少有時勸說起來,事半功倍。”需知這伴讀也是帶著勸誡殿下的責任,多了一個賈珠,便意味著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安然度過,而不是等著受罪。

賈珠抿唇一笑,壓著心口的不舒服吃了一口,卻是酸酸甜甜,帶著些許溫熱,卻沒那麼焦躁。

小太監笑著,“殿下特地要做的酸口。”

酸甜的東西開胃,又放到隻有溫熱的時候,也叫賈珠能勉強入口,竟也能將這酸甜湯吃了大半碗,以至於能覺察出些許肚中的飽腹感。

賈珠抿唇,用帕子擦拭了嘴角,不由得惦記起了被皇上叫去的太子。

而乾清宮中,被賈珠惦記著的太子瞧來,的確是有些不好。

他懨懨地坐在康煦帝的對麵,瞧著便好似是被大雨打過的芭蕉,不管是從何處看,都透著些委屈可憐。

康煦帝看著允礽,好氣又無奈地說道:“你在朕麵前擺出這樣一幅可憐的模樣,是想糊弄誰去?”

允礽乖巧地說道:“自然是要糊弄阿瑪。”

“朕會當真嗎?”

“不會,”允礽仍是乖乖地說道,“可是阿瑪會心軟。”

……這臭小子,明謀啊!

康煦帝下意識就想踹他兩腳,不知想起了什麼,到底是忍住,擰著這小潑猴的耳朵說道,“甭管你樂意還是不樂意,這一回,都得聽朕的。”

允礽嘀嘀咕咕,“保成什麼時候不聽阿瑪的了?阿瑪欺負保成,保成不說。”

康煦帝陰測測地說道:“怎麼,又惦記著給太皇太後告狀呢?”

太子先是笑起來,“怎麼說呢,阿瑪都知道,何必又問。”

這天家父子商談之事,卻是為了今年秋的出行一事。太皇太後的年紀漸漸大了,這人到了一定的歲數,便會開始回憶起從前一些舊事,身體上自然也有著些許反應,總是會生些小病小災。

誰都知道,太皇太後如今這歲數,已經是高壽。

康煦帝便是打算趁著太皇太後的身體還算康健,想帶著祖母外出走走,巡幸五台山。隻是允礽和康煦帝的看法有些微妙的不同,兩人爭執了一番後,允礽惜敗,便隻能委屈著聽康煦帝安排。

皇帝瞧著他這裝模作樣,看著心煩,故意側著身不看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知你說那些江南好風光,太皇太後想必是願意的。隻是此去江南,路透遙遠,太皇太後的身體怕是受不住,還是近些好。”

提到這位老人家的身體,皇帝和太子忍不住默了一默,又都同時不再提起。

允礽打了個哈欠,像是有些困頓。

康煦帝嘲笑地說道:“這般犯困,難道是讀書累了?我像是你這麼大的時候,可從不為讀書叫屈的。”

允礽哼哼唧唧地在座位上扭來扭去,像是條蟲子,叫康煦帝看著礙眼,揮了揮手,“走走走,不要留著在我麵前晃動。”他一猜太子就是有話要說,趕忙將人往外趕。

允礽不樂意了,他大聲地說道:“阿瑪,保成要出宮!”

康煦帝哼了一聲,“你的好阿珠不是還在宮內,你作甚要出宮?”

允礽:“阿瑪,我出宮是我樂意,又不是每一次都和阿珠掛鉤。”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為阿珠辯駁。

康煦帝半心半意地說道:“是,是,你不是每次都為阿珠出宮,你是出宮都為了阿珠。”

允礽惱羞成怒,允礽大聲逼逼,“阿瑪你再這樣,

保成就不理你了!”

好嚴重的威脅哦。

康煦帝用這樣的眼神暗示,“得了,到底是什麼事,這般神神秘秘。”

“哪有神秘?”允礽不滿地嘀咕著,“是湯斌啦湯斌,他想帶我們幾個出宮,叫我們認識認識外頭的作物與一些農地裡的事情。前幾日曹珍問了個愚蠢的問題,叫湯斌大發雷霆,這才有了這念頭。”

其實這話,本該是湯斌來求。

可是允礽在聽得此事,覺得有趣,就大包大攬地將這事給擋住,說是他去找阿瑪說上一說。而前頭幾日,太子的事情一多,就差點將此事給忘了,得虧賈珠還記得,又提點了一句。

康煦帝想了一想,倒是覺得有意思。

雖這宮內每年都會有一次盛典祭祀農田,可這些都是皇帝與朝臣的事情,後宮的皇子皇女倒是甚少參與。康煦帝微微頷首,“此事我記得了,保成,回去與湯斌說,就叫他莫要插手了,朕自有安排。”

尋個有空的時間,帶著這些在皇宮內嬌生慣養的小皇子們外出走走,見識下這鄉間的模樣,好叫他們知道,這食物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百姓辛辛苦苦耕作出來的!

小太子盯著康煦帝看了一會,嘟噥著說道:“保成後悔,又要和笨弟弟們一起去?”

皇帝並不奇怪太子能猜透自己的想法,隻是聽到他的埋怨,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話說得,到底是哪個又得罪你了?”

允礽可隻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這般吐槽底下的皇子們。

允礽憂愁地說道:“每一個,阿瑪,是不是在生下保成的時候已經用完了智慧,餘下幾個都沒分到?”不然,有時候他們做出來的蠢事,也叫英明神武的小太子直犯愁。

彆的不說,就說最近眼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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