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煦帝想說點什麼,又沒說出來,於是更加尷尬地換了個姿勢摸了摸鼻子。
但不得不說,太皇太後是最知道康煦帝心思的一個。
縱然是皇太後都比不得她。
康煦帝有時候並不在乎底下孩子對他意誌的違背,除了對太子偏愛外,皇帝對底下的皇子們也都是各有喜愛。在立下皇位的繼承人後,康煦帝也是真心想要培養其他的皇子,想要自個的孩子個個都好。
不然,康煦帝沒必要那麼抓著大皇子的功課,隻要太子足夠好不便成了?
皇帝的心思,還是帶著從前草原未曾入關時的想法,想要兒子個個成才。
然這與太子的地位是有衝突的。
想要太子的地位穩固,康煦帝眼下的做法,本就是一種矛盾。
皇帝是想做個好父親,可有時未必得當。
這便是太皇太後看到的危險,卻還未在這個時候提起。她清楚這時候說給康煦帝聽,哪怕他記掛著,也未必能真的聽進去。
這得是留到後來,在最適合的時機再言。
而當下,康煦帝與太子的矛盾……
不過是皇帝有些走偏的疼愛,與太子逐漸長成後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這麼多個孩子裡,哪怕皇帝個個都喜歡。
可最在意,最捧在手心裡,自然是太子,不可能有其他人。
太皇太後一度擔心皇帝與太子會升起愈發多的衝突,因著這兩位的脾氣與性格,都是有些一脈相承。
皇帝這尷尬時就會摸摸鼻子的動作,太子可是與他一模一樣的。
然現下,看著康煦帝正笑吟吟地與皇太後說話的模樣,太皇太後又有些放下心來,這般一瞧,保成還是抓住了與皇帝來往時最要緊之事。
皇帝最是在意,保成是否關心他這個老父親。
皇帝的做法雖有偏頗,可他又的確是真心疼愛太子,隻要保成牢記著一點,不與皇帝離心,那往後有再大的波瀾,都不會再叫這天家父子兩人爭吵起來。
…
時間回到三刻鐘前。
【康煦帝就是個**】
賈珠麵帶著微笑,正撐著下顎在看著太子低頭寫信。
“你很吵。”
他在心裡和係統說道。
這可真是太吵鬨了,賈珠簡直覺得自己的腦子裡是不是住進了好幾隻麻雀在嘰嘰喳喳,吵得要命。
可賈珠也不是不能理解係統的憤怒。
因為,就在太子那句話落下之時,賈珠非常清楚地聽到係統發出的一聲脆響。
【檢測到數值波動。】
這不僅是係統的心結,同樣也叫賈珠嚇了一跳,立刻伸手抓住了允礽的小手。
賈珠的手一直都是溫涼的,在觸碰到太子時,那手上的熱度便不斷地傳遞過來,“保成……很傷心罷?”
小太子愣了愣,然後低著頭,看著他們兩人交握到一處的手。賈珠還特地避開了他受傷的右手,在這隻手上,隻是輕輕地捉住了
允礽的手腕。
過了一會,允礽垂頭喪氣地說道:“我不明白阿瑪究竟在想什麼?阿瑪是討厭保成?還是喜歡保成?”
賈珠緩聲說道:“保成,皇上自然是愛你的。”
【康煦帝當然是愛允礽的,隻不過他是個失敗的教育家。】
賈珠還是第一回聽到係統在腦海裡響起來的聲音帶著波動——畢竟都差點將太子的黑化數值逼得飆升,這怎不叫係統後怕?
“……如果皇上不愛太子的話,他又何必時時刻刻惦記著保成,將保成帶在身旁教養,為保成掃除障礙,哪怕是朝務繁忙,保成生病時他都會停朝來照顧……”
“大哥生病時,阿瑪也停朝了。”允礽小小聲地說道。
賈珠哽住。
“……這更說明,皇上對自己的孩子隻有喜歡,沒有憎惡討厭一說。”賈珠重整旗鼓,“殿下,你可還記得,你曾說過我或許是為了……而進宮的事嗎?”
他沒有說得十分清楚,但這一帶而過的話語是何意,允礽也聽得分明,便隨之抬起了頭。
賈珠和允礽已是湊得十分近,隻聽得唇紅齒白的少年輕輕地說道:“換做是其他人,換做是其他皇子,保成當真認為,萬歲會冒著這般大不韙,做出這樣的事嗎?”
……不會。
賈珠並不認為自己真的被當做了替身,可顯然皇帝與太子都是這般認為,在此時將此事拿出來說,也不過是為了佐證他說的話。
康煦帝當然不會這麼做。
便是要冒風險,也得看是為了何人。
而太子,顯然就是康煦帝願意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就興師動眾,追查至今的人。
或許康煦帝在教育親子關係上,有些拿捏不當,可這份心意,到底還是真的。
對保成而言,真與假,也的確是最要緊的一環。
見保成低頭默然,似是在思忖著什麼,賈珠又道:“保成為何不將此時的想法告知皇上呢?縱不是親口所言,但也可以寫作書信,好生將心中的困惱告訴皇上?”
允礽認真思考了賈珠的話,半晌,小太子點了點頭,委屈吧啦地說道:“好吧,看在阿珠的份上,看在笨蛋阿瑪的份上。”
賈珠忍不住笑,起身去叫人送來了筆墨紙硯。
方才他們兩人的交談不為人所知,可從打開房門時屋內的氣氛,這些太監侍衛還是非常敏銳地覺察到了有所不同,低眉順眼地送來了筆墨紙硯後,又快/手快腳地關上了屋門。
就在小太子奮筆疾書時,賈珠就坐在邊上注視著他。
但心裡,是在和係統說話。
係統看起來好像是劫後逃生般,【正在下降。】
賈珠忍不住說道:“我不問你細節,但是皇上對允礽未來,或者說,在這本書中的未來走向,是不是影響深重?”
【自然,宿主曾夢到過的內容,不也正是昭示著這一點嗎?】
賈珠再一次回憶起當初夢裡那個空蕩蕩的毓慶宮。
康煦帝似乎覺得,太子會與他起矛盾,自然都是身旁教養的太傅,那些伺候的宮人的問題。這或許不是在後來才顯示出來的苗頭,而是在現在就已經流露出來的跡象。
皇帝的確是真的寵愛太子,也想做個好父親……
隻是有時候,總是容易,事與願違。
允礽顯然有許多想要和康煦帝說的話,在奮筆疾書了好一會,換過兩張信紙後,小太子方才矜持地放下毛筆,待晾乾後又裝進去。
小太子一邊招來了人,欲將這書信送入宮內,一邊也想早些離開茶樓,便帶著賈珠下了樓,待要上馬車時,允礽看著街對麵的店麵,忽而又猶豫了一下,大步走了過去,去買了七八丸碩大的糖丸,又買了個荷
包,回來在馬車上一頓搗鼓,方才將書信與荷包一同遞給了其中一個侍衛,叫他快馬加鞭,一定要早些送入宮內。
做完這些後,允礽拖著賈珠癱軟在馬車上,不高興地說道:“本來出宮是想要與阿珠找些樂子,卻隻是困於這些無趣的事情。”
賈珠與太子一同躺在馬車的底部,淡笑著說道:“殿下,這可不算是無聊的事,這是非常要緊的事。”
他可不能無視殿下的憤懣。
允礽納悶地說道:“可我都藏得這麼好,阿珠是怎麼發現我不高興的?”
就連裕親王,也隻隱約察覺到一點奇怪,卻沒意識到是為何。
賈珠慢吞吞地抓住允礽的一根手指,懶懶打了個哈欠,“保成,我們在一起多久了。”他軟軟地說道,“我要是連你的想法都猜不透,那我可真是太沒心了。”
這話要是旁人說來,太子怕是要不高興。
像他們這樣的人,從來都最是忌諱被人猜出來自己的心思。
可當阿珠慢悠悠地這般說時,允礽又有一種不可言喻的歡喜。他美滋滋地反握住阿珠的手指,摸著小肚子在想要去何處。
正此時,車窗外被輕輕敲了兩下。
方才他們上了馬車後,這輛馬車就已經沿著明橋街在緩緩走動。
賈珠睜開眼,看向車簾外,他還記得這是賈府的馬車,“何人?”
如果是許暢或是郎秋在時,本來是他們來問。但賈珠在出來時,並沒有叫許暢跟隨,而是讓他去府中解釋。
賈珠自然不能叫他身邊的小太子出聲。
“大爺,是我。”
這是郎秋的聲音。
賈珠坐起來,撩開車簾,小心翼翼不露出還躺在車廂底部的太子身影,“你怎還在這?”
他看著站在車廂外的郎秋,一時間好似是意識到了什麼,“你今兒告假,便是為了這個?”這裡是明橋街,郎秋會出現在這裡,顯然是和他之前吩咐下去的事情有關。
郎秋笑嘻嘻地點頭,“是的,大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讓小的進馬車去罷。”這街上人來人往,也不好說話。
他原本得了消息,是要趕回去賈府的。卻沒想到,在路上居然能看到自家的馬車,尤其是在遠處看到大爺上馬車的身影,這才興高采烈地趕了過來。
賈珠還未應答,從他的身後就傳來一句不緊不慢的話,“那就上來吧。”
郎秋高高興興地繞到前麵去——府上什麼時候有這樣的車夫了?他心裡開始嘀咕,然後掀開車簾時,再看清楚那馬車內還跪坐著誰,郎秋的身體就險些軟倒到一邊——他就該想到,這個時辰,大爺分明應該是在府上才是,能叫大爺在這時候出府的人,除了太子殿下,不做他想。
郎秋頂著太子殿下的視線跪坐在最角落裡的位置,乾巴巴地磕頭行了個禮,“小的拜見太子殿下。”
小太子沒在意郎秋這不倫不類的行禮,好奇地說道:“阿珠讓你去作甚?”
郎秋下意識看了眼賈珠,賈珠慢吞吞地說道:“無可不對人言。”
這便是有話直說的意思了。
郎秋整理了下思緒,聲音雖還有點僵硬,但勉強還是流暢的,“之前大爺命小的去查一查那位甄夫人,不過明橋街不算小,小的從她擅長刺繡入手,在這裡的繡坊走了幾日,總算得到了一點消息。然大家對甄夫人的來曆也不甚清楚,隻知道她們住在深水巷那頭,生活有些拮據,這才靠著賣刺繡過活……”
在郎秋開始說話時,太子就一直幽幽地盯著他,讓他坐也不自在,看也不自在。
就算郎秋萬分不想和太子有語言上的接觸,還是忍不住問道:“太子殿下為何這般看著小的?是小的方才所說的話有哪裡不對,還是小
的臉上有什麼東西?”
允礽沒理會郎秋,而是看向賈珠,“阿珠為何會想到去找這位甄夫人的蹤跡?”
賈珠的聲音軟綿溫和,“因為她姓甄。甄家與賈家交好,而姓甄的人又少,偏那日我聽聞她乃是從南麵來的,以為她與甄家有些關係。”
不過從剛才郎秋的講述,哪怕他還沒說完全,可賈珠也知道,這位甄夫人怕是和甄家沒有關係。
畢竟賈珠清楚,如果有關係的話,郎秋會在開頭將此事告訴賈珠。
“你是偶然聽到名諱,所以才派人去找?”允礽確認般地又問了一次。
賈珠:“有何不對?殿下認識她們?”
允礽在頷首的同時,看向郎秋,示意他早點滾下去。
郎秋立刻就滾了。
等馬車上隻剩下他們兩個後,太子敲了敲車廂,沉聲說道,“去深水巷。”
“嗻。”
外頭響起一聲小小的應答。
而後,允礽方才看向賈珠,“她們兩人的身份其實並沒有什麼要緊。”他將在甄士隱甄家身上發生的事情與賈珠說了一遍,“阿瑪覺得她們身上存在著疑點,就將她們帶到了京城來。可而後,卻沒盤查出什麼問題,也就暫時叫她們在京城安置下來。”
賈珠眨了眨眼。
太子在講述的時候,避開了許多敏感的東西,也並未全部說出來。可那些沒說的內容都與僧道有關,那是康煦帝嚴令不許與旁人提及的事情,尤其是事關太子的命數。
可說是避開,允礽又非常“耿直”跳開,留下了許多空缺。這些空缺,以賈珠對太子的熟悉,想要填不上並不難,允礽甚至還留下了不少暗示。
賈珠無奈看了眼太子殿下,卻也的確如允礽所料的那般,基本上知道得差不多。
畢竟,為康煦帝與太子所不知道的是,賈珠其實是知道僧道的存在的。
這可得感謝係統。
總而言之,賈珠在得知甄家也是曾經與僧道接觸過的人後,霎時間也陷入了沉默。
他有些不安地想著允礽的事,又惦記著賈府上的寶玉,說出的話便更加慎重,“既是如此,那眼下去深水巷,又不太合適了。”
甄夫人母女已經沒了嫌疑,再過去一趟,除了叫她們心中不安,令她們平靜的生活又起波瀾外,又不能帶來什麼幫助。
賈珠從前想的是,要是甄夫人與金陵甄家有關係,便要幫著聯係一二;若不是,她們有難,看在這樣的緣分上也得相助。
可沾染上了皇家與僧道,那又是不同的看法了。
偏生賈府上,也算不得完全撇開。賈珠一想到他身上有著這個怪異的係統,而在寶玉身上,卻又有天生的通靈寶石,一時間,竟也是分不清,到底是哪個顯得更為離奇?
大抵還是寶玉身上的通靈寶玉罷,賈珠在心裡嘀咕著,畢竟打娘胎裡一同伴生出來的玉石,可是天下未曾有過的奇聞。
允礽不緊不慢地說道:“阿珠說得也是。”
不過縱然小太子這麼說,深水巷距離又不遠,眨眼間便已經走到了。就在賈珠打算吩咐人離開時,馬車外響起了隱隱綽綽的聲音,“英蓮,英蓮——”
這聲音帶著焦急與恐懼,還夾雜著少許喧嘩。
賈珠微蹙眉頭,反倒是率先下了馬車,而後擋在馬車前,不叫太子下車。
馬車停下來的位置,正好是在深水巷口,從巷子口,能看到巷子中間圍著好些個人。
其中,賈珠還能聽到一個男人尖銳的聲音,“臭婆娘,不過是幾年不見,就不記得自己的相公是誰了?這不是我的女兒,你又是從哪裡偷生的野種?”
聽到這汙穢之語,賈珠的臉色已是不好看。
隨後
響起的小女啼哭聲,更叫他眉間浮現出淡淡的怒意。
英蓮,這個名字方才在馬車上,賈珠就已經聽到允礽說過一回,而眼下聽著那女人的哭喊,再加上這男人有些下三濫的話語,賈珠當即就猜出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總有些人,帶著惡意,瞧不得彆人好。
更是想要欺辱人家孤兒寡女,欺壓這些自立女戶的人家。
聽聞這巷子內的男人不依不饒,賈珠的眉間已是布滿寒霜。他回頭與馬車上說了點什麼,順手又抄了個東西揣在袖子裡以備不時之需,便大步朝著巷內走去。
在人群圍著的中間,一個賊眉鼠眼的瘦小男子手裡抱著個哭泣不止的小女娃。
她哭得鼻子紅紅,小臉紅紅,都要抽噎過去了。
一個蒼白卻美貌的婦人被一個雙十年紀的婢女攙扶著,正淚眼婆娑地看著哇哇大哭的小女兒,“……你與我分明沒有關係,快快放了我女英蓮。”
那男人笑嘻嘻地說道:“你說的是哪裡的話,你與我不正是做了好幾年夫妻……”那雙眼珠子直朝著美婦人身上瞧,著實叫人惡心壞了。
街坊裡也有人忍不住,正要高聲勸阻。
還未等他說完,便從不遠處飛來重物,正狠狠地摜在男人的額頭,將他砸得頭破血流,抱著小娃娃的動作也鬆開,險些摔了小英蓮。
那地上滾動的,是看不出形狀的手爐。
甄夫人見狀,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踉蹌著上前,要與那男人奪過自己的女兒。
那額頭流血的男人一把攥緊了小孩,露出戾氣,“憑你?是哪個狗東西竟敢傷了我?”這男人是明橋街附近的地痞,總是愛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如今脾氣一發,這些看熱鬨的街坊就忍不住散開了些。
卻也有明眼人看不過去的,“勾三,這位夫人是最近才搬過來的,你怎可能與她有乾係?還不快快放下人家的女兒!”
“你這……”勾三怒氣衝衝的話還沒說出來,又一塊東西砸了過來,這一回力氣甚重,直接將勾三整個拍倒在地上。
英蓮跌倒在地,發現禁錮著她的力道已經鬆開,她一邊哭著一邊衝進了甄夫人的懷裡,母女兩個哭成一團。
嬌桃一邊害怕,一邊攔在她們兩人的身前。
眾人一瞧,這被丟出來砸的,是好大的一塊玉石,砸在地上成了廢品,直叫人心疼不已。而勾三已經疼得在地上打滾,哭嚎著捂住了後腦勺,那裡大片大片的濡濕,一碰都是濕紅。
“哎呦呦,這可是我店內的寶物,你們,你們……”
遠處傳來玉器店老板的大呼小叫,一個守在馬車旁的內侍緩緩走了過去,將足額的銀票掏了出來。
玉器店的老板一頓,看了看銀票,忙搶了又回到自己店內,遠遠看戲。
方才將玉石砸過去的允礽慢吞吞地踱步跟在賈珠的身後,聲音不高不低,“阿珠總是太心軟,那手爐這般輕,砸過去也沒幾分力氣,要尋那些重的,心狠一些。”
賈珠:“當真可惡!”
他氣惱地說道。
允礽覺得這樣的賈珠可愛極了,他總是君子端方,連罵人的話都想不出來,隻是這樣氣呼呼地說上幾句,便是罵人了。
這兩個少年一出現,他倆的對話,就讓圍觀的百姓意識到,剛才的那兩板磚就是他們丟的。
雖然那物什也珍貴得不似板磚了。
勾三勉強忍住了劇痛,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怒極地看著這闖進來的少年,尤其是攔在太子身前的賈珠,他狠狠地瞪著他,似是要將賈珠的模樣描繪下來,“你給我等著,從哪裡來的狗東西,不知道我在這裡是什麼……”
咻——
他的狠話還沒說完,一道鞭子就狠狠地朝著勾三
抽了過去。
“啊!!”
勾三疼得大叫。
一道又是不夠,一鞭又一鞭,動手的那個小少年臉上還帶著淡淡恬靜的笑意,動手時的狠厲卻好似是在鞭打著死物,活生生將他抽得皮開肉綻,滿地打滾。
直到他滾到牆角,一下子撞了上去,昏厥了過去。
允礽一腳踩上勾三的傷口,腳底微微用力,碾壓外露的皮肉。這驟一下,又活活將勾三給疼醒了過來。他聽著勾三的慘叫時,反倒是笑得更加高興,“你當著我的麵說阿珠什麼呢?”他的聲音好生溫柔,好生體貼,在勾三狼狽的嚎叫下,卻叫人赤/裸裸地感受到寒意。
“保……好了,莫要再打了。”
賈珠皺眉,倒不是為了勾三,而是不想殿下沾太多血。
“你這小後生動手也未免太狠厲了些,難道不怕去見官府嗎?”從人群中乍然也顯出了一句話。
允礽手腕一勾,反手抽了過去,愣是在避開的人群裡,硬是勾住了一個中年男人拖了過來。輕輕一顫,鞭子順服地撒開,又狠厲地舔舐上中年男人的麵孔,抽/出一道皮開肉綻的血色來。
小太子略顯興奮地舔了舔唇,眼裡卻帶著壓抑不住的暴怒,“想為你的好兄弟辯不服?你兄弟欺辱了我兄弟,他如今已受不住暈厥過去,是不是該輪到你受過?”方才在吵鬨的時候,這勾三和人群中的中年男人眉來眼去,權當他是瞎嗎?
允礽踩著中年男人的手指,硬是脆響出幾聲扭曲聲。
“不可!”
賈珠情急抓住了太子的手指,握住那隻染血的手,“他們都暈過去了。”這裡的人太多,尤其是都聽到熱鬨出來的街坊。
若是太子在大庭廣眾下做得太狠,傳出去,總是有礙殿下的名聲。
眼下做到這裡,就已經夠了。
凶戾的小少年回眸,眼底都是紅的,他軟乎乎,委屈地說道,“可是他罵你。他們當著我的麵罵你。”不將他們抽得半死,著實是解不了允礽心頭之怒。
太子方才分明是狠厲得要命,隻不過這轉頭的瞬間,看著賈珠的眉眼又是乖巧可憐的了。
“玉柱兒,報官了沒?”
賈珠勾著太子的手不給他再動,又牽著太子從人的肉/體下來,站在邊上。
“兩位爺,已經派人去了。”
玉柱兒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方才在這兩位主兒動起來時,這位機靈的大太監就都吩咐好了,而裕親王留下來的侍從也都混入了人群中,時時刻刻盯梢著,莫叫宵小之輩傷害了這兩位。
玉柱兒現下,正護著甄夫人幾位避入了院子裡,躲開這些血腥之事。
真真是……這兩人也是發了瘋,怎能當著太子殿下的麵欺辱賈小公子?
當真是不要命了!
賈珠鬆了口氣,又去碰太子握著鞭子的手指,被他摩挲了好幾下,小太子總算是不情不願地撒開手,任由著賈珠把血淋淋的長鞭接過去。
賈珠屏息忽視了那血氣,轉身看向臉上帶著懼色的百姓,露出一貫溫和的微笑,欠身說道:“這位甄夫人,乃是與小生有遠親關係。隻甄夫人品性高潔,也不願叫小生家中知道來了京城。但近來,小生輾轉得知夫人家中情況,這才帶著朋友匆匆趕來,卻不想見到了這兩個地痞欺辱遠親的一幕。我等心中著實氣憤,這才衝動之下打了人,還望諸位見諒。”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朝各處作揖行禮,儘管搭配上賈珠手裡的長鞭有些不像話,可他說出的話,卻也有幾分可信。
畢竟如賈珠這樣的模樣,本就是極其容易引起旁人信任的相貌,當他彬彬有禮,而他帶來的下人方才在打人時,也急忙去安撫甄夫人來看,也好似是實話。
說到底許多人都是看個熱鬨,也有義
憤填膺者本要出頭,如今得了賈珠這番能夠叫他們安心,痛快的後續,自然也不再糾纏,紛紛都散去了。
隻有幾個碎嘴的想要留著看看官府是不是真的來了,也有的關心甄夫人,又大著膽子與賈珠囑咐幾句的好街坊。
賈珠便一直都溫和聽著,時不時點頭。
那街坊一邊說話,一邊忍不住看著站在這少年身後的小少年。兩人都長得極其好看,卻是不同的韻味。
前頭這位大點的少年瞧著便是秀美的溫柔,叫人如沐春風。而後頭的那位相貌出眾是出眾,最先叫人感受到的卻是那種不可直視的鋒芒。
而眼下,叫“阿珠”的少年在說話時,小少年便垂著頭站在他的身後,有些無聊無趣地扯著身前之人的袖子,不說話,也不走動,就安安分分地待著。
方才暴戾的怒火已經消失無蹤。
就好似……
一頭還未長成的凶獸,一頭得到了安撫的惡獸,正懶洋洋地舔舐著自己的飼主。
透出一種“好吧如果是你的話那就這樣隨便了”的縱容。
不那麼高興,但也氣呼呼地挨著他。